狹窄的坳地瞬間變成了一個忙碌而無聲的蟻穴??謶直磺笊暮輩枆合?,二十多人按照熊啟的指令迅速行動起來。
趙虎帶著王婦人、蘇云、孩子們以及幾個傷勢較重的老兵,跌跌撞撞地爬向北坡后方,尋找深溝和茂密的灌木叢藏身。蘇云在離開前,飛快地將一小包止血草藥塞進熊啟手里,眼神里充滿了擔(dān)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信任。
東側(cè)坡上,張龍親自帶著包括侯三在內(nèi)的五名還有弓弩的士卒埋伏下來。弓是簡陋的獵弓,弩是蹶張弩,需要腳蹬才能上弦,箭矢也參差不齊,但此刻,這就是他們最致命的遠程力量。其他人則瘋狂地從坡地搜集大小不一的石塊,堆在順手的位置。
西側(cè)坡口,熊啟帶著剩下的七八個手持長矛、砍刀、甚至是粗木棍的士卒,利用亂石和枯樹樁構(gòu)建了一道簡陋的防線。他們的任務(wù)最危險——在箭石打擊后,沖下去纏住敵人,進行殘酷的肉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息都如同鼓點敲在心頭。寒風(fēng)似乎都凝固了,只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臟狂跳的聲音。
“來了!”趴在最前端的侯三壓低聲音,如同發(fā)現(xiàn)獵物的老狼。
遠處,沉悶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伴隨著鮮卑騎兵肆無忌憚的談笑聲,清晰可聞。他們顯然沒有料到,這群他們眼中的“兩腳羊”竟然敢設(shè)下埋伏。
慕容吐谷渾一馬當(dāng)先,年輕的臉龐上帶著狩獵般的興奮??粗鴥蓚?cè)陡峭的坡地,他非但沒有警惕,反而嗤笑:“漢奴果然像老鼠,只會往這種溝溝坎坎里鉆!沖進去,一個不留!”
十名騎兵甚至沒有減速,就這么一頭撞進了狹窄的坳口!
就是現(xiàn)在!
“放!”張龍嘶啞的吼聲打破了死寂!
侯三眼神銳利,手指一松,一支劣箭帶著破空聲,精準(zhǔn)地射中了沖在最前面一名騎兵戰(zhàn)馬的眼睛!戰(zhàn)馬凄厲地嘶鳴一聲,人立而起,將背上的騎士狠狠甩落!
幾乎同時,另外幾支箭矢也歪歪扭扭地射了出去,雖然力道不足,準(zhǔn)頭也差,但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依舊造成了混亂,至少有兩名騎兵被射中胳膊或大腿,慘叫著跌落馬下!
“砸!”張龍再次怒吼!
坡上的石塊如同冰雹般砸落!這些石頭或許砸不死人,但砸在馬身上、人身上,頓時引起一片人仰馬翻!狹窄的地形使得騎兵根本無法閃避,瞬間亂成一團!
“殺!”熊啟眼睛赤紅,知道時機稍縱即逝,第一個躍出掩體,手持環(huán)首刀,撲向一個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暈頭轉(zhuǎn)向的鮮卑騎兵!
那騎兵剛拔出腰刀,熊啟的刀已經(jīng)帶著一股狠勁,直接劈開了他簡陋的皮甲,切入肩胛!鮮血噴濺!
“殺??!”身后的士卒們被熊啟的悍勇感染,也嚎叫著沖了下來,圍住那些落馬的、受傷的騎兵瘋狂攻擊!長矛亂捅,砍刀猛劈,亂棍砸下!這一刻,積壓的恐懼和仇恨徹底爆發(fā)出來!
慕容吐谷渾又驚又怒,他仗著馬術(shù)精良,控著受驚的戰(zhàn)馬躲過幾塊石頭,揮刀砍翻了一個沖過來的乞活軍士卒,大吼著:“結(jié)陣!向我靠攏!”
但混亂之中,命令根本無法執(zhí)行。他的部下有的被石頭砸傷,有的被箭矢所傷,更多的是被突然的襲擊打懵了,陷入了各自為戰(zhàn)的窘境。戰(zhàn)馬在狹窄空間里互相沖撞,更是加劇了混亂。
侯三在坡上冷靜地再次搭箭,瞄準(zhǔn)了那個明顯是頭領(lǐng)的慕容吐谷渾!
“咻!”箭矢飛出!
慕容吐谷渾感覺到惡風(fēng)襲來,下意識地一偏身體,箭矢狠狠扎進了他的左臂!他痛呼一聲,差點握不住刀。
“保護百夫長!”一個親兵試圖靠過來。
但已經(jīng)晚了。熊啟如同瘋虎,根本不顧另一個鮮卑兵砍向他后背的一刀(被皮甲和背后的雜物擋?。?,合身撞入慕容吐谷渾的馬前,手中環(huán)首刀狠狠斬向馬腿!
戰(zhàn)馬悲鳴一聲,向前跪倒。慕容吐谷渾猝不及防,被直接甩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手中的刀也脫手飛出!
幾個乞活軍士卒立刻紅著眼撲了上去!
戰(zhàn)斗爆發(fā)得突然,結(jié)束得也快。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坳地里的喊殺聲就漸漸停歇了。
十名鮮卑騎兵,五人當(dāng)場被殺,包括被亂刀砍死的慕容吐谷渾。三人重傷被俘,只有兩個機靈的見勢不妙,早早撥馬從來的方向硬沖了出去,僥幸逃脫。
而熊啟這邊,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三人戰(zhàn)死,五人受傷,其中兩人傷勢嚴(yán)重。張龍在最后的混戰(zhàn)中被一個垂死掙扎的鮮卑兵劃開了大腿,血流如注。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幸存者們喘著粗氣,看著滿地狼藉和尸體,幾乎不敢相信他們竟然贏了。
“我們……我們贏了?”趙虎從北坡后面跑出來,看著眼前的景象,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
熊啟拄著刀,渾身浴血,背后的舊傷和新添的傷口都在火辣辣地疼,但他顧不上這些,立刻吼道:“快!打掃戰(zhàn)場!收集所有武器、盔甲、干糧、馬匹!把咱們的人抬到一邊!動作快!逃跑的人可能會引來更多的胡騎!”
他的吼聲驚醒了還在發(fā)愣的眾人。求生的本能再次壓倒了一切。
人們立刻行動起來。繳獲是豐厚的:完好的戰(zhàn)馬四匹,傷馬兩匹;皮甲七八件,雖然破損但比沒有強;鐵刀、長矛、弓箭十余件;還有這些騎兵隨身攜帶的肉干、奶渣、鹽塊和清水!
這些物資,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天文數(shù)字!
張龍被侯三攙扶著,大腿上的傷口被蘇云用最快的速度撒上藥粉包扎起來。他看著忙碌的眾人,又看看正在指揮若定的熊啟,眼神極其復(fù)雜。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有對損失弟兄的悲痛,更有對熊啟果斷和狠厲的震驚。
這個年輕人,不僅有點子,更有敢把點子付諸實施的膽量和在血戰(zhàn)中活下來的本事!
“熊……熊兄弟……”張龍的聲音有些沙啞。
熊啟走過來,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勢:“張頭,怎么樣?”
“死不了!”張龍咬著牙,“多虧了你……不然今天咱們都得栽在這兒!”
“是大家拼命的結(jié)果。”熊啟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污,看著那兩匹完好的戰(zhàn)馬,眼神銳利,“張頭,我們現(xiàn)在有馬了。必須立刻離開這里,往更深的山里走!你受傷了,和傷員騎馬上走!能快一點!”
張龍看著熊啟,沒有再猶豫,重重點頭:“好!聽你的!”
短暫的休整和收集后,隊伍再次出發(fā)。這一次,他們有了代步的馬匹,有了更多的武器和食物,雖然付出了血的代價,但隊伍的氣質(zhì)卻悄然發(fā)生了變化。
不再是一群純粹的潰兵和難民。
他們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絕地反擊,用鮮血和性命換來了第一份珍貴的生存資本。
而熊啟,憑借這一次的臨機決斷和悍勇,在這支小小的隊伍中,真正樹立起了不同于以往的威信。
他們拖著疲憊卻帶著一絲亢奮的身體,扛著戰(zhàn)友的遺體(暫時無法安葬),牽著繳獲的戰(zhàn)馬,迅速消失在丘陵更深處的密林之中。
身后,只留下那片彌漫著死亡氣息的坳地和幾具胡騎的尸體,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場微不足道卻足以改變許多人命運的的反擊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