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香氣里混著香檳的甜，沈逸的掌心溫度透過衣袖滲過來時，蘇瑤的指尖還在發(fā)顫。剛才那記耳光太響，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卻也震散了心底最后一點怯懦。
“沈總，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她望著林薇薇消失在回廊的背影，聲音輕得像飄落的桂花瓣。
“她該受著?！鄙蛞莸哪粗改﹃氖直?，動作自然得仿佛做過千百遍，“在沈家的地盤上，還輪不到外人撒野?！?/p>
蘇瑤抬眼時，正撞見他眼里未散的厲色，像冬夜里淬了冰的星子?？赡菂柹D(zhuǎn)瞬間就融成了溫水，他忽然低頭湊近，氣息拂過她的耳畔：“嚇到了？”
溫熱的觸感讓她猛地偏過頭，耳廓燙得能煎雞蛋?！皼]、沒有?！彼o裙擺，月白色的絲綢被捏出幾道褶皺，像她此刻亂成一團的心跳。
不遠處傳來鋼琴聲，是首老派的華爾茲。沈逸順勢牽起她的手，指尖滑過她的腕骨，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不是說好，要跳支舞嗎？”
舞池中央的水晶燈折射出細碎的光，落在他黑色西裝的肩線處。蘇瑤踩著三厘米的鞋跟，小心翼翼地跟著他的步伐，像只初入森林的小鹿。她的裙擺掃過他的褲腳，銀線繡的月桂紋在燈光下若隱若現(xiàn)，恰好與他袖口的“逸”字紋章遙遙相對。
“別盯著腳看?！鄙蛞莸穆曇魤旱煤艿?，帶著笑意，“看我?！?/p>
蘇瑤猛地抬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那里面映著她的影子，小小的，帶著點驚慌，卻異常清晰。她忽然想起《長安月令》里的一句臺詞——“當你看不清前路時，就看看身邊的人”。
鋼琴聲轉(zhuǎn)了個彎，沈逸帶著她旋了個圈。裙擺散開，像朵驟然綻放的月光花。周圍的議論聲漸漸淡了，有人舉著酒杯望過來，目光里的探究多過鄙夷。蘇瑤忽然不怕了，她甚至能對著那些目光坦然微笑，因為握著她的手很穩(wěn)，像沉在水底的磐石。
“沈老好像在看我們?！彼劢堑挠喙馄骋娬龔d門口的身影，沈老拄著拐杖，臉色比剛才更沉了些。
“讓他看。”沈逸的手收緊了些，帶著她往陰影里退了退，“我爺爺年輕時跟人決斗，為了我奶奶摔斷過腿。他懂什么是護短。”
蘇瑤愣住了。她從沒想過，那個看起來古板嚴厲的老人，也有這樣的故事。
“別緊張。”沈逸低頭幫她理了理微亂的鬢發(fā)，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臉頰，“你只要記住，站在我身邊，你就配得上這里的一切?！?/p>
這句話比任何承諾都管用。蘇瑤望著他近在咫尺的下頜線，忽然覺得那些關于身份、背景的焦慮，都像被風吹散的煙。她踮起腳尖，跟著他的節(jié)奏旋轉(zhuǎn)，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竟與心跳重合在了一起。
一曲終了，沈明成端著酒杯走過來，眼神復雜地看了蘇瑤一眼，最終還是對沈逸說：“爺爺讓你過去?！?/p>
沈逸“嗯”了一聲，遞給蘇瑤一杯果汁：“你在這兒等我，別亂跑?！?/p>
蘇瑤看著他走向正廳的背影，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風衣下擺沾了片桂花，像枚不小心落下的勛章。她伸手想去摘，指尖剛碰到布料，就聽見身后傳來高跟鞋的聲響。
張晚站在兩步開外，手里的紅酒杯晃了晃，酒液差點灑出來?！疤K小姐，”她笑了笑，眼里卻沒什么溫度，“你知道沈逸為什么帶你回來嗎？”
蘇瑤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因為你像她?！睆埻淼穆曇艉茌p，卻像針一樣扎進蘇瑤的心里，“像沈逸三年前去世的未婚妻。一樣的倔脾氣，一樣喜歡穿月白色的衣服?！?/p>
桂花像是突然失了香，蘇瑤覺得喉嚨發(fā)緊。她想起沈逸遞絲巾時的眼神，想起他幫她分析劇本時的專注，那些讓她心動的瞬間，難道都只是因為“像”？
“你以為他是真的喜歡你？”張晚往前一步，語氣里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他不過是把你當替身。等新鮮勁過了，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里？”
蘇瑤攥緊手里的果汁杯，冰涼的玻璃硌得掌心生疼?！皬埿〗?，”她抬起頭，聲音比想象中平靜，“不管沈總是怎么想的，至少他沒把我當棋子，用來聯(lián)姻，用來鞏固所謂的家族利益。”
張晚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還有，”蘇瑤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是蘇瑤，不是任何人的替身?！?/p>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沒再看張晚錯愕的表情。月白色的裙擺掃過走廊的欄桿，帶起一陣風，吹落了幾片桂花。
她沒回舞池，而是繞到花園深處的涼亭。石桌上放著盞琉璃燈，暖黃的光透過雕花映在地上，像幅流動的畫。蘇瑤坐下時，才發(fā)現(xiàn)腳踝又開始疼，大概是剛才跳舞太用力了。
她低頭揉著腳踝，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以為是沈逸，回頭卻看見沈老拄著拐杖站在那里，燈影落在他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里藏著說不清的情緒。
“沈、沈老?！碧K瑤趕緊站起來，差點撞到石桌。
沈老沒說話，只是示意她坐下。他自己也在對面的石凳上坐下，拐杖往地上一頓，發(fā)出“篤”的聲響。“丫頭，”他開口，聲音沙啞，“剛才在舞池里，跳得不錯?！?/p>
蘇瑤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說這個。
“沈逸這小子，從小就犟?！鄙蚶峡粗鹆?，像是在自言自語，“當年他非要學影視，我把他趕出家門，他就在地下室住了三個月，啃著面包寫劇本。”
蘇瑤靜靜地聽著。
“他前未婚妻……是個學油畫的姑娘，跟你一樣，喜歡穿白衣服?！鄙蚶系穆曇舻土诵?，“車禍走的那天，手里還攥著給沈逸畫的肖像。”
蘇瑤的心猛地一沉。原來張晚說的是真的。
“但你跟她不一樣。”沈老忽然看向她，眼神銳利得像鷹，“她像溫室里的花，風一吹就倒。你不一樣，你眼里有股勁，跟沈逸小時候一模一樣?！?/p>
蘇瑤沒明白他的意思。
“沈逸把你帶來，不是因為你像誰。”沈老敲了敲石桌，“這小子心思重，他要是真把你當替身，才不會帶你回沈家?！?/p>
琉璃燈的光忽明忽暗，蘇瑤的心跳亂了節(jié)拍。
“丫頭，”沈老站起身，拐杖又往地上一頓，“沈家的門，不是那么好進的。但你要是真有本事，能讓那小子收心，老頭子我……也不是不能考慮。”
他說完，轉(zhuǎn)身就走，拐杖敲擊石板路的聲音漸漸遠了。蘇瑤坐在涼亭里，手里還攥著那杯沒喝完的果汁，冰涼的液體順著指尖往下流，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燙了一下。
沈逸找到她時，她正對著琉璃燈發(fā)呆，月白色的裙擺上落了好幾片桂花。“在想什么？”他走過來，自然地幫她拂去花瓣，指尖不經(jīng)意碰到她的腰，引來她一陣輕顫。
“沒什么?！碧K瑤抬起頭，看著他，“沈老跟你說什么了？”
“還能說什么，無非是讓我別胡鬧?！鄙蛞菪α诵Γ焓譅孔∷?，“壽宴差不多結束了，我送你回去。”
車駛出沈家老宅時，蘇瑤忽然開口：“沈總，你以前……是不是有個未婚妻？”
沈逸握著方向盤的手頓了一下，車窗外的路燈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是?！彼麤]否認，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三年前去世了?！?/p>
蘇瑤沒再問，車廂里陷入沉默。雪松味好像變濃了些，帶著點說不清的悵然。
快到小區(qū)門口時，沈逸忽然停了車?！疤K瑤，”他轉(zhuǎn)過頭，路燈的光落在他眼里，像揉碎了的星辰，“張晚跟你說什么了？”
蘇瑤沒想到他會知道。她低下頭，小聲說：“她說……我像她?！?/p>
沈逸沉默了幾秒，忽然笑了。“像嗎？”他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動作溫柔得不像話，“她從來不喝果汁，說太甜。她也不會像你這樣，看我的時候，眼里像有星星?！?/p>
蘇瑤猛地抬頭，撞進他含笑的眼眸。那里面沒有替身的影子，只有她的樣子，清晰得仿佛能數(shù)出她睫毛的根數(shù)。
“蘇瑤，”他的指尖滑到她的唇角，聲音低沉而認真，“你就是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樣?！?/p>
車窗外的風吹進來，帶著深秋的涼意，卻吹不散車廂里的暖意。蘇瑤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忽然想起剛才沈老的話，想起舞池里他緊握的手，想起他為她擋在林薇薇面前的背影。
原來有些心動，早就藏在那些不動聲色的瞬間里。
“沈總，”她鼓起勇氣，輕輕握住他停在她唇邊的手，“《長安月令》開機那天，你會去嗎？”
沈逸反手握緊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當然。”他看著她，眼里的笑意像化開的糖，“我的女主角開機，我怎么能不去？”
車停在小區(qū)樓下時，桂花的香氣好像追了過來。蘇瑤解開安全帶，手卻被沈逸拉住?！疤K瑤，”他看著她，眼神深邃，“下次見面，能不能別叫我沈總？”
蘇瑤的心跳漏了一拍。
“叫我沈逸?！彼f。
月光透過車窗照進來，落在他的側(cè)臉，也落在她月白色的裙擺上。蘇瑤點了點頭，聲音輕得像嘆息：“嗯，沈逸。”
她推開車門，走進樓道時，回頭看了一眼。賓利慕尚還停在那里，車窗降著，沈逸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像月光一樣，溫柔而堅定。
回到家，蘇瑤把那件禮服掛回衣柜。銀線繡的月桂紋在燈光下閃著光，她忽然發(fā)現(xiàn)，那些花紋的走勢，竟和沈逸袖口的“逸”字紋章有幾分相似。
手機在這時震動了一下，是沈逸發(fā)來的消息：“腳踝還疼嗎？記得抹藥?！?/p>
蘇瑤看著屏幕，忽然笑了。她回復：“知道了，沈逸。”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落在床頭柜的藥盒上，也落在衣柜里那件月白色的禮服上。蘇瑤知道，從今晚開始，她和沈逸之間，再也不是簡單的交易。
那場始于意外的風波，已經(jīng)悄然發(fā)酵成了名為心動的燎原之火。而這火，只會越燒越旺，直到將他們都卷入其中，再也無法分開。
《長安月令》的開機儀式定在三天后。蘇瑤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身上的戲服，忽然很期待那天的到來。
因為她知道，沈逸會來。
以一個全新的身份，走進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