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的王府井，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灑在石板路上，碎成一片晃動的金斑。蘇瑤站在那家名為“綾羅”的定制店門口，看著雕花木門上鑲嵌的黃銅門牌，指尖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
來之前她特意查過，這家店是歐洲皇室御用的定制品牌，一套禮服的價格足夠買下她現(xiàn)在住的這套老房子。沈逸的助理小陳已經(jīng)在里面等她，看見她進來，立刻笑著迎上來：“蘇小姐，您可算來了，設計師已經(jīng)等很久了?！?/p>
店內(nèi)的裝修是低調(diào)的歐式風格，墻上掛著歷代王妃的畫像，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雪松香氣，和沈逸身上的味道很像。意大利設計師是個卷發(fā)的中年男人，看見蘇瑤，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嘴里嘰里呱啦地說著什么，旁邊的翻譯趕緊解釋：“馬可先生說，您的身形比例非常完美，是天生的衣架子?！?/p>
蘇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小陳引到試衣間。馬可拿著軟尺在她身上量來量去，嘴里不停念叨著數(shù)字，偶爾發(fā)出一兩聲驚嘆。蘇瑤站得筆直，感覺自己像個被擺弄的洋娃娃，渾身不自在。
“蘇小姐，沈總特意交代，要選您喜歡的風格?！毙￡愡f過來一本厚厚的畫冊，“您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款式？”
畫冊里的禮服都美得讓人移不開眼，有綴滿碎鉆的魚尾裙，有層層疊疊的蕾絲長裙，還有簡約大氣的絲綢禮服。蘇瑤翻了幾頁，手指在一件月白色的禮服上停了下來。
那是件抹胸長裙，裙擺上用銀線繡著暗紋的月桂，領口處點綴著幾顆細小的珍珠，低調(diào)，卻又透著股說不出的雅致。
“這件不錯。”馬可湊過來看了一眼，對著翻譯說了幾句。
“馬可先生說，這件禮服的設計靈感來自希臘神話中的月桂女神，很符合您的氣質(zhì)?！狈g解釋道。
蘇瑤點了點頭：“就這件吧?！?/p>
量完尺寸，馬可又和小陳低聲交談了幾句，小陳笑著對蘇瑤說：“蘇小姐，沈總說，壽宴那天下午三點，會派車來接您，到時候會有造型師和化妝師一起過來。”
“謝謝。”蘇瑤拿起包，“那我先回去了?！?/p>
走出定制店，陽光有些刺眼。蘇瑤抬手擋了擋，看見街對面停著一輛熟悉的賓利慕尚。車窗緩緩降下，露出沈逸的側(cè)臉。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的風衣，領口隨意地敞開著，看起來比在辦公室里多了幾分慵懶。
蘇瑤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想躲開，卻被他叫住了。
“蘇小姐?！?/p>
她硬著頭皮走過去，站在車窗外：“沈總，您怎么在這兒？”
“剛好路過。”沈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禮服選好了？”
“嗯。”蘇瑤點點頭，“謝謝沈總。”
“應該的?！鄙蛞菘粗鋈恍α诵?，“那天別緊張?！?/p>
他的笑容很淡，卻像陽光一樣，瞬間驅(qū)散了蘇瑤心里的局促。她點了點頭，沒說話。
“上車吧，我送你回去?！鄙蛞荽蜷_車門。
“不用了，沈總，我自己可以……”
“上來?！鄙蛞莸恼Z氣不容拒絕。
蘇瑤猶豫了一下，還是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車內(nèi)的雪松味更濃了，混合著淡淡的皮革香，讓人莫名地安心。
車平穩(wěn)地行駛著，誰都沒有說話。蘇瑤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心里卻像揣了只小兔子，跳個不停。她偷偷瞥了沈逸一眼，發(fā)現(xiàn)他正在看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滑動著。
“《長安月令》的劇本，看得怎么樣了？”他忽然開口。
蘇瑤愣了一下：“還在看，有些地方不太懂?！?/p>
“哪里不懂？”
“就是……趙靈月在國破家亡時的那種心境，我總覺得抓不住。”蘇瑤皺著眉，“她明明那么恨敵人，卻又在最后放過了敵國的王子，我有點不明白?！?/p>
沈逸放下手機，看著她：“你覺得，恨是什么？”
蘇瑤被問住了：“恨……就是想讓對方付出代價吧?！?/p>
“那如果代價是更多人的性命呢？”沈逸看著她的眼睛，“趙靈月是公主，她的恨里，藏著的是家國百姓。放過敵國王子，不是原諒，是選擇了另一種方式守護。”
蘇瑤愣住了。她從來沒想過這一層。
“有時候，最強大的不是復仇，是放下?！鄙蛞莸穆曇艉茌p，卻帶著一種莫名的力量，“你試著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她失去了所有，卻還要背負起所有，那種絕望里的希望，才是最動人的?！?/p>
蘇瑤低下頭，認真地想著他的話。是啊，趙靈月不僅僅是個公主，她還是一個國家的象征。她的每一個選擇，都關系著千萬人的性命。
“謝謝沈總。”她抬起頭，眼里帶著感激，“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沈逸笑了笑，沒說話，重新拿起手機。
車到蘇瑤住的小區(qū)門口時，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沈總，我爸爸下周一做手術，我可能要去醫(yī)院照顧他，不知道會不會影響……”
“去吧。”沈逸打斷她，“劇組那邊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你的戲份會往后排。”
蘇瑤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林舟告訴我的。”沈逸說得輕描淡寫，“手術費的事，你別擔心?！?/p>
蘇瑤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知道，肯定是沈逸幫了她。這個男人，總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不動聲色地照顧著她的一切。
“沈總，謝謝你。”她的聲音有點哽咽。
“說了，不用謝?！鄙蛞菘粗昂煤谜疹櫮惆职?，其他的事，有我?！?/p>
他的眼神很認真，像在承諾什么。蘇瑤的心跳得更快了，她趕緊低下頭，推開車門：“那我先下去了，沈總再見?！?/p>
“再見?！?/p>
蘇瑤逃也似的下了車，跑進樓道里，靠在門上，大口地喘著氣。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燙得嚇人。
這個沈逸，總是能輕易地讓她失態(tài)。
回到家，蘇瑤重新拿起劇本，按照沈逸說的，試著站在趙靈月的角度去理解她的選擇。果然，很多之前不懂的地方，忽然豁然開朗了。她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寫下：“恨是牢籠，放下才是自由。”
寫完這句話，她忽然笑了。也許，她該謝謝這場意外的“交易”，讓她有機會離沈逸這么近，也讓她對表演有了新的理解。
周一，蘇瑤去醫(yī)院陪爸爸做手術。手術很順利，醫(yī)生說只要好好休養(yǎng)，很快就能恢復。媽媽拉著她的手，眼里滿是感激：“瑤瑤，這次真是多虧了你?！?/p>
蘇瑤看著媽媽鬢角的白發(fā)，心里有點酸：“媽，以后我會好好賺錢，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p>
從醫(yī)院出來，蘇瑤接到了趙姐的電話，說《長安月令》定了下周開機，讓她做好準備。掛了電話，她忽然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
生活好像終于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了。
周五晚上，小陳準時來接蘇瑤。造型師給她化了個淡妝，把頭發(fā)松松地挽在腦后，露出優(yōu)美的天鵝頸。當她穿上那件月白色的禮服時，連見慣了大場面的造型師都忍不住驚嘆：“蘇小姐，您真是太適合這件禮服了?！?/p>
蘇瑤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有點陌生。月白色的絲綢襯得她皮膚勝雪，銀線繡的月桂在燈光下閃著柔和的光，領口的珍珠恰到好處地點綴著，既不張揚，又不失精致。
“很美?！?/p>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蘇瑤回頭，看見沈逸站在門口。他穿著件黑色的西裝，領口系著條銀色的領帶，袖口處的“逸”字紋章在燈光下閃著光。
“沈總。”蘇瑤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走吧?！鄙蛞菘粗?，眼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艷，“別給我丟人?！?/p>
蘇瑤被他逗笑了：“不會的。”
坐上車，蘇瑤還是有點緊張。她不停地摩挲著裙擺，手心都出汗了。
沈逸看在眼里，遞給她一杯溫水：“喝點水，放松點。”
“謝謝?！碧K瑤接過水杯，喝了一小口。
“記住，”沈逸看著她，“你是我沈逸帶的人，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p>
他的話像一顆定心丸，瞬間讓蘇瑤平靜了下來。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車到沈家老宅時，外面已經(jīng)停滿了豪車。沈逸打開車門，伸出手。蘇瑤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手放進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寬，掌心帶著點薄繭，卻很溫暖。蘇瑤的心跳瞬間加速，臉頰也跟著發(fā)燙。
沈逸握著她的手，走進老宅。院子里燈火通明，賓客云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有驚訝，有好奇，也有不屑。
蘇瑤挺直脊背，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緊張。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將踏入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而身邊的這個男人，將是她唯一的依靠。
沈老站在正廳門口，看見他們，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旁邊的張晚看到沈逸牽著蘇瑤的手，眼里閃過一絲嫉妒，卻還是笑著走上前：“沈逸，你可算來了，爺爺剛才還在念叨你呢。”
她的目光落在蘇瑤身上，帶著審視和不屑：“這位是？”
“我的女伴，蘇瑤。”沈逸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蘇瑤，這是張晚，張部長的女兒?！?/p>
蘇瑤點了點頭，禮貌地笑了笑：“張小姐，您好?！?/p>
張晚沒理她，只是看著沈逸，笑得嬌俏：“沈逸，我們?nèi)ソo爺爺祝壽吧?！?/p>
沈逸沒動，只是看著沈老：“爺爺，生日快樂?！?/p>
沈老沒說話，只是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走進了正廳。
張晚的臉色有點尷尬，卻還是挽住沈逸的胳膊：“沈逸，我?guī)闳ヒ妿讉€叔叔伯伯吧，他們都很想認識你呢。”
沈逸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不用了，我先帶蘇瑤四處轉(zhuǎn)轉(zhuǎn)。”
說完，他牽著蘇瑤的手，轉(zhuǎn)身走向花園。留下張晚一個人站在原地，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花園里種著很多桂花樹，金秋時節(jié)，香飄滿園。沈逸松開蘇瑤的手，遞給她一杯香檳：“累了吧？”
“還好?！碧K瑤接過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沈總，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鄙蛞菘粗?，“我說過，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p>
蘇瑤看著他，忽然笑了。月光下，他的側(cè)臉輪廓分明，眼神深邃，像藏著一片星空。她忽然覺得，這場“交易”，好像也沒那么糟糕。
就在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喲，這不是蘇小姐嗎？真是沒想到，你竟然能走到沈總身邊?！?/p>
蘇瑤回頭，看見林薇薇站在不遠處，穿著件紅色的禮服，臉上帶著諷刺的笑。她的身邊，站著一個中年男人，蘇瑤認得，是星光影視的前副總，也就是之前被沈逸解約的那個。
“林小姐?！碧K瑤的語氣很平淡。
“蘇小姐可真是好手段啊，”林薇薇走到她面前，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周圍的人聽到，“剛出道沒多久，就搭上了沈總，看來之前說的那些‘靠實力’，都是騙人的吧？”
周圍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很多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蘇瑤。
蘇瑤的臉色有點白，卻還是挺直脊背：“林小姐，說話要講證據(jù)?！?/p>
“證據(jù)？”林薇薇冷笑一聲，“你現(xiàn)在站在這里，就是最好的證據(jù)！一個小門小戶出來的演員，不靠點旁門左道，怎么可能得到沈總的青睞？”
“夠了?！鄙蛞萆锨耙徊?，把蘇瑤護在身后，眼神冰冷地看著林薇薇，“林小姐，看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
林薇薇的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她又挺直了腰板：“沈總，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她就是個想攀附權貴的……”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她的話。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蘇瑤。
沈逸收回手，眼神冷得像冰：“我沈逸的人，輪不到你來教訓。”
林薇薇捂著臉，不敢相信地看著沈逸：“你……你打我？”
“滾?！鄙蛞莸穆曇衾餂]有一絲溫度。
林薇薇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她看了看周圍人鄙夷的目光，又看了看沈逸冰冷的眼神，最終還是咬著牙，轉(zhuǎn)身跑了。
花園里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沈逸的舉動驚呆了。誰都沒想到，一向冷漠疏離的沈總，竟然會為了一個女演員，當眾打林薇薇。
蘇瑤站在沈逸身后，心臟“砰砰”直跳。她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怒氣，也能感覺到他護在她身前的那份堅定。
這個男人，總是在她最狼狽的時候，給她最堅實的依靠。
沈逸轉(zhuǎn)過身，看著她，眼里的冰冷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沒事吧？”
蘇瑤搖搖頭，眼眶卻有點紅：“沈總，謝謝你。”
“說了，不用謝?！鄙蛞菘粗?，忽然笑了笑，“不過，作為回報，壽宴結(jié)束后，陪我跳支舞？”
蘇瑤愣了一下，看著他眼里的笑意，點了點頭：“好。”
月光灑在桂花樹上，落下一地斑駁的影。蘇瑤看著沈逸的眼睛，忽然覺得，這場始于意外的風波，這場看似公平的交易，好像正在朝著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向發(fā)展。
而她，好像并不排斥這樣的發(fā)展。
也許，有些相遇，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要糾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