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劈山頭的動靜還沒散，南天門的云層還在震顫。千里眼正扶著欄桿打了個哈欠，眼角忽然抽了抽——花果山方向，一道黑旗沖天而起，像把天幕撕開條口子。他瞇眼細看，旗桿底下，一株老桃樹根部滲著暗紅，可那血跡旁邊，竟鉆出一截嫩芽，綠得扎眼。
“順風耳！”他嗓子都劈了，“你聽聽，那邊是不是有人吼了三聲？”
順風耳盤坐在南天門石階上，耳朵一抖，臉色唰地白了：“聽……聽到了。一個說‘不拜天’，一個說‘斷父子恩’，還有一個……說‘血債血償’?！?/p>
“誰??？”
“聲音熟得很……是哪吒、楊戩，還有那個剛砸了官印的猴子！”
兩人對視一眼，腿都軟了半截。這可不是小妖作亂，是三個能掀天的主兒綁在一塊兒了！
通明殿外，四大天王剛交完班，千里眼連滾帶爬沖進來，話都說不利索：“報——花果山立旗！孫悟空自封‘齊天大圣’，哪吒、楊戩已入水簾洞，三人歃血為盟，旗上寫著‘反骨在此’！”
四大天王臉色齊變。持國天王手里的琵琶“啪”地斷了一根弦，增長天王瞪眼：“楊戩不是被貶雷部了嗎？哪吒不是關在玲瓏塔里？怎么全跑那兒去了？”
“塔破了?！鼻Ю镅鄞鴼猓皸顟炫?。”
廣目天王倒吸一口涼氣：“這下真炸了。”
消息像野火燎云，眨眼燒到凌霄殿。玉帝正坐在龍椅上慢悠悠喝茶，聽聞稟報，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了三下，沒說話。
殿內靜得能聽見香爐里灰落的聲音。
太白金星站在文官列首位，袖子抖了抖，想開口，又咽了回去。王母閉著眼，像是睡著了，可指尖掐著掌心，掐出一道紅印。
玉帝這才緩緩放下茶盞，聲音平得像井水：“區(qū)區(qū)妖猴，也敢稱‘齊天’？”
沒人敢接話。
“還拉攏天將，結黨謀逆？”他嘴角扯了扯，“這不是造反，是誅心?！?/p>
這話一出，殿里寒氣陡升。誅心，比造反重十倍。造反是打家劫舍，誅心是砸牌位、掀香爐，是要把天庭的根都刨了。
玉帝目光掃過諸神：“查一查，這三人，什么時候勾結上的？哪吒探望孫悟空，誤了點卯，被關塔四十九日——那時候，是不是就已經通了消息？”
這話聽著輕，可誰都聽得出味兒不對。他記得清清楚楚，哪吒那點“小錯”，他一直記著。
李靖站在武將首位，臉色鐵青。他當然記得那天——哪吒求情去探望孫悟空，他說“天規(guī)如鐵，豈能因私廢公”，親手把他兒子關進塔里?？涩F在，塔破了，兒子反了，還跟那個砸印的猴子、劈山的楊戩拜了把子。
他掌心一熱，玲瓏寶塔自動浮現，懸在手中，微微發(fā)燙，像是感應到了什么。
玉帝盯著他：“托塔天王?！?/p>
“臣在?！?/p>
“這三人，無法無天，結盟立旗，視天庭如無物。你，怎么看？”
李靖咬牙：“臣愿領兵，討伐叛逆?！?/p>
“好?！庇竦劢K于露出點笑意，“十萬天兵，任你調遣。巨靈神為先鋒，四大天王押陣，三日內，兵發(fā)花果山。”
“臣領旨。”
他接過帥印，塔身一震，一道裂紋在塔底一閃而過，快得沒人看見。李靖低頭，袖口滑出一張符紙，上面墨跡未干：“塔心有裂，子魂欲出”。他指尖一搓，符紙化灰，可那灰飄到半空，竟被一陣風卷著，往南天門方向去了。
退朝鐘響，諸神散去。玉帝沒動，盯著殿外那片翻涌的云海，低聲問：“千里眼，你說那旗桿下……血里生芽？”
“回陛下，確有其事。卑職親眼所見?！?/p>
“呵。”玉帝冷笑，“血能養(yǎng)樹？天理不容。那是妖氣作祟，還是……人心作亂？”
他沒等回答，抬手一揮，一道金光射入云層，直奔花果山方向。那是天庭的“天眼符”，專為監(jiān)察大妖而設，一落即鎖命門。
可金光剛飛出南天門，半道就被一道黑風卷住，硬生生撕成兩截，灰都沒剩。
玉帝瞳孔一縮。
殿外，風更大了。哪吒靠在水簾洞口，肩傷包扎好了，火尖槍橫在腿上。他抬頭看天，冷笑：“老孫，天庭的探子來了?！?/p>
孫悟空正蹲在旗桿底下，拿金箍棒戳那截嫩芽：“來就來唄，反正咱這旗子，也不是給他們看的。”
“那他們要是派兵呢？”哪吒問。
“打唄?！睂O悟空站起身，棒子往肩上一扛，“他們有十萬天兵，咱有齊天大圣府?！?/p>
“就咱仨？”
“仨怎么了？”孫悟空咧嘴，“當年老孫一個猴，敢砸蟠桃園?，F在多了倆兄弟，還怕他十萬天兵？”
哪吒笑了，剛要說話，忽然抬頭。天邊一道金光炸開，緊接著，云層裂開一道口子，無數天兵影影綽綽，刀槍林立。
“來了?！睏顟鞆亩磧茸叱?，三尖兩刃刀扛在肩上，銀甲冷光一閃，“十萬天兵，先鋒巨靈神，四大天王壓陣。”
孫悟空瞇眼：“李靖帶隊？”
“帥旗上寫著‘托塔’二字。”
哪吒猛地站起，火尖槍一抖：“我親爹？好啊，他終于肯親自來送死了?！?/p>
“別急。”楊戩淡淡道，“他帶兵來，不是為了殺我們?！?/p>
“那是為了啥？”
“是為了證明，他還能當那個‘忠臣’?！?/p>
孫悟空嗤笑一聲：“演給誰看？玉帝？王母？還是他自己？”
“都演?！睏顟炷抗鈷哌^天際，“可演著演著，他就分不清，到底是來打仗的，還是來殺兒子的?！?/p>
哪吒冷笑：“他要是敢動手，我不介意讓他親身體驗一下，什么叫‘逆子’?！?/p>
洞內，小猴們慌成一團，抱桃的抱桃，扛棍的扛棍，有個老猴哆嗦著問：“大圣……咱們真要跟天庭打？”
孫悟空轉身，一腳踩上石桌，金箍棒往地上一杵：“打不打，不是他們說了算。是咱們說了算?！?/p>
“可……可他們有天條?。 ?/p>
“天條？”孫悟空一棒掃過洞頂，碎石簌簌落下，“天條是他們寫的，規(guī)矩是他們定的，連官職都是騙人的！老孫告訴你，從今往后，花果山只認一條規(guī)矩——”
他棒子一指天：“誰惹我兄弟，我砸誰腦袋！”
話音未落，天邊雷云翻滾，一道金符再度射來，直撲旗桿。哪吒火尖槍脫手而出，半空炸出一團烈焰，金符當場焚毀。
楊戩抬手，一道神光掃向南天門方向：“千里眼，順風耳，再看一眼，我剜你眼，割你耳。”
兩人縮頭就跑。
凌霄殿內，玉帝猛地站起，臉色鐵青。他盯著那截被焚的金符殘影，咬牙：“三個逆神，竟敢毀我天符？”
太白金星終于忍不住：“陛下，不如先遣使招安，探其虛實？”
“招安？”玉帝冷笑，“當年一個猴子，封個弼馬溫就老實了?，F在呢？三個加起來，比十萬天兵還亂心！”
他盯著李靖離去的方向，聲音冷得像冰：“讓他們打。打到哪吒親手殺了他爹，打到楊戩把三尖兩刃刀插進凌霄殿，打到那個猴子……把金箍棒砸在朕的龍椅上。”
他緩緩坐下，指尖一彈，一道黑符飛出，直奔玲瓏塔：“塔不能倒，但……可以裂得再深一點?！?/p>
南天門的風突然變了方向。哪吒正要回洞，忽然胸口一悶，低頭一看，紗布下滲出血絲。他摸了摸懷里的焦布角，沒說話，抬腳往洞里走。
楊戩站在山頂，望著天兵集結的云陣，低聲對哮天犬說：“他們來了?！?/p>
犬吠一聲，尾巴掃過巖石，留下三道爪痕。
孫悟空扛著棒子，走到旗桿下，抬頭看那道裂痕。風吹旗動，裂口像張開的嘴，仿佛在笑。
他咧嘴，回了個笑。
李靖站在天兵陣前，玲瓏寶塔懸在頭頂，塔身裂紋又深了一分。他抬頭看花果山，嘴唇動了動，最終只吐出兩個字：
“出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