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的帥旗剛在云端立穩(wěn)，南天門的云層又裂開一道縫。金光鋪路，彩霞搭橋，一座由祥云與符文凝成的天梯直落花果山前，砸得山腳碎石亂跳。
孫悟空正蹲在旗桿底下啃桃，抬頭瞅見那金橋，呸地吐出一口桃核：“又來這套？上次給個弼馬溫，這次又想封啥‘齊天大圣’？當老孫是收破爛的？”
哪吒一腳踹翻石桌，火尖槍嘩啦一聲抖出三尺紅芒：“太白金星！你再敢踏進一步，老子一槍捅你個透心涼！”
楊戩站在山頂，三尖兩刃刀橫在臂前，銀甲冷光一閃，沒說話。他盯著那橋盡頭緩緩走來的白胡子老頭，眼底像結(jié)了層冰。
太白金星顫巍巍走下金橋，手捧玉匣，笑得滿臉褶子：“三位息怒，息怒?。〈朔菓?zhàn)非伐，乃是天庭特使，奉玉帝旨意——加封孫悟空為齊天大圣，享正神之位，賜金印、仙袍、瓊漿玉液，永鎮(zhèn)花果山！”
“只封他？”哪吒冷笑，一步跨前，“我爹關我四十九日，天兵圍山，刀槍臨頭，現(xiàn)在倒來封官許愿？你當我是三歲小孩？”
太白金星捋須：“哪吒將軍雖曾犯過，然已脫困，天庭寬宏，不予追究。至于二郎真君……劈桃山、逆天規(guī)，罪責難赦，但念其戰(zhàn)功，亦可……從輕發(fā)落?！?/p>
“從輕發(fā)落？”楊戩終于開口，聲音像刀刮石，“我娘被亂刃分尸那日，怎么不見從輕？玉帝親口許諾放人，轉(zhuǎn)頭就派天兵圍殺——這叫寬宏？這叫背信棄義！”
他一步踏下山巖，刀尖點地，地面裂出三道深痕：“你今日來，不是加封，是來挑撥。想讓我跟他們分個高低？想看我們自相殘殺？”
太白金星臉色微變，仍強笑道：“哪里話！天庭一片誠心，只為平息紛爭，共保三界安寧。”
“安寧？”孫悟空一躍而起，金箍棒“咚”地杵在地上，震得整座山晃了三晃，“你們把老孫當猴耍的時候，怎么不想想安寧？把哪吒關塔里燒魂的時候，怎么不想想安寧？砍楊戩他媽的時候，怎么不想想安寧？”
他幾步上前，一把奪過太白金星手中玉匣，“啪”地掀開——一枚金印靜靜躺著，金光黯淡，拿在手里輕飄飄的，跟紙糊的一樣。
“就這？”孫悟空掂了掂，咧嘴一笑，“上回弼馬溫的官印都比你這沉?！?/p>
他手指一捏，金印“咔”地塌了，變成一團廢鐵。
“老孫的名號，是拿金箍棒一棒一棒打出來的！不是你們施舍的狗骨頭！”
廢印被他隨手一拋，直墜山下寒潭。水花濺起的瞬間，潭底“咕嘟”冒出一股黑氣，像蛇一樣扭了幾下，又沉了下去。
哪吒盯著那黑氣，瞇眼：“這印里有毒？”
楊戩冷聲道：“是追蹤符引。他們想靠這印鎖住老孫的氣息，隨時定位?！?/p>
“哈！”孫悟空大笑，“想鎖我？等他們煉出金剛鎖鏈再來談！”
太白金星臉色發(fā)白，還想開口，哪吒火尖槍一橫，槍尖抵住他喉嚨：“老頭，你走不走？不走，我現(xiàn)在就送你回凌霄殿當燒火道童?！?/p>
“我……我這就回稟玉帝……”太白金星哆嗦著收起空匣，轉(zhuǎn)身就往金橋跑，袍角都被風吹掉了半截。
金橋收起，云散風停。
三人站在原地，誰都沒動。
過了半晌，哪吒啐了口唾沫：“招安？狗屁！他們就是想看咱們內(nèi)訌，一個封，兩個殺，好一網(wǎng)打盡?！?/p>
楊戩盯著天邊殘留的符文痕跡：“招安不成，李靖必速攻。他們不會等?！?/p>
孫悟空蹲回旗桿底下，又啃了口桃，邊嚼邊說：“老孫早看透了。他們不怕咱們造反，怕的是咱們不認那套規(guī)矩。封我‘齊天大圣’？可笑！天能齊？天規(guī)能齊？玉帝坐那龍椅上，底下十萬天兵踩著百姓腦袋，也叫‘齊’？”
他把桃核一扔，正中旗桿，發(fā)出“咚”的一聲。
“他們封我，不是怕我，是想讓我低頭。想讓我穿上他們給的袍子，跪著接印，從此變成他們嘴里那個‘歸順的妖猴’。”
哪吒一屁股坐在他旁邊，槍拄地，仰頭看天：“那咱們怎么辦？現(xiàn)在就殺上去？趁李靖還沒動手？”
“不行?！睏顟鞊u頭，“天兵已列陣，南天門有千里眼順風耳盯著，我們貿(mào)然出擊，正中下懷。他們要的不是戰(zhàn)，是咱們亂?！?/p>
“那等他們打過來？”哪吒瞪眼。
“不。”楊戩目光掃過二人，“我們不動，他們反而不敢輕動。等他們再出招，咱們才能看清底牌?！?/p>
孫悟空咧嘴一笑：“二郎說得對。他們玩陰的，咱們就陪他們演。演到他們繃不住，露出真面目?！?/p>
哪吒冷笑：“演？我可不會演。但我懂——現(xiàn)在咱們仨，誰也不能掉鏈子。誰要是動搖，就是給天庭遞刀?！?/p>
“沒人會動搖?！睂O悟空站起身，棒子往肩上一扛，“老孫當年一個猴敢砸南天門，現(xiàn)在多了倆兄弟，還怕他玉帝耍花招？”
楊戩走過來，刀尖往地上一插：“我楊戩從不認天規(guī)，只認血債。我娘的仇，一筆一筆，遲早要算?！?/p>
“好！”哪吒一掌拍在孫悟空肩上，“那咱們就這么定——天庭要談，咱們就聽；要打，咱們就砸；要招安，咱們就砸得更狠！”
三人并肩而立，望著那面獵獵作響的黑旗。
夜風驟起，旗面無風自動，裂口張開，像一張嘴。
風中，傳來三聲低語——
“不信天?！?/p>
“不認父?！?/p>
“不償命?！?/p>
孫悟空抬頭，咧嘴一笑：“聽到了嗎？”
哪吒握緊槍柄：“旗子在說話。”
楊戩凝視旗桿下那株桃樹，根部新芽微顫，像在回應什么。
“它記得?！彼f。
“記得咱們的血?！?/p>
哪吒突然抬手，撕下肩頭紗布，傷口還在滲血。他將血抹在火尖槍上，槍尖紅光一閃。
“下次見李靖，這槍，不認爹?！?/p>
孫悟空扛棒轉(zhuǎn)身，朝水簾洞走去。
“走，喝酒?！?/p>
“明天，還不知道有沒有空?！?/p>
楊戩最后看了眼天際，南天門方向，一道微弱的符光一閃即逝。
他沒說話，抬腳跟上。
哪吒走在最后，回望那面黑旗。
正對著天庭方向，像在笑。
他也笑了。
抬腿踹翻一塊石頭，石頭滾下山崖，砸進寒潭。
潭水翻涌，黑氣又冒了一縷，隨即被新芽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