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我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在我和那個陌生女子之間來回掃視,竊竊私語如毒蛇般在賓客間蔓延。父親的手在微微發(fā)抖,母親則死死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入我的皮肉。
"這...這不可能..."母親的聲音細如蚊吶。
陌生女子——她自稱姜晚晴——冷笑一聲,翻開鑒定報告:"百分之99.99的匹配率,白紙黑字。如果不信,我們可以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再做一次。"
我盯著那份報告,上面的專業(yè)術(shù)語和數(shù)據(jù)在我眼前模糊成一片。二十二年來構(gòu)建的世界在這一刻出現(xiàn)了裂痕,就像被打碎的鏡子,每一片碎片都映照出一個扭曲的我。
"保安!把這個瘋子帶出去!"父親突然暴喝,臉上的肌肉扭曲著,我從沒見過他如此失態(tài)。
姜晚晴不退反進,從包里又掏出一疊文件:"醫(yī)院記錄、出生證明、當年護士的證詞...我有全套證據(jù)證明二十二年前,在這家醫(yī)院的產(chǎn)房里發(fā)生了什么。"
她轉(zhuǎn)向我,眼神銳利如刀:"你母親——或者說,你以為是你母親的人——當時生下的其實是我。但因為某些原因,我們被調(diào)換了。"
"胡說八道!"父親一把抓起那些文件就要撕毀。
"撕啊,"姜晚晴挑釁地揚起下巴,"復(fù)印件我要多少有多少。而且我已經(jīng)把電子版發(fā)給了幾家媒體,明天全城都會知道蘇氏集團的丑聞。"
父親的臉色變得鐵青,手懸在半空中,最終緩緩放下。
母親突然松開我的手臂,踉蹌著后退兩步:"明遠...這到底..."
"淑華,別聽她胡說,這明顯是敲詐!"父親急忙扶住母親,但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閃爍不定。
姜晚晴的目光掃過滿廳的賓客,又落回我身上:"看來蘇先生不想在這么多人面前討論家事。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她從口袋里抽出一張名片放在桌上,"這是我的聯(lián)系方式,三天之內(nèi),我要一個交代。否則..."
她沒有說完,轉(zhuǎn)身走向門口,黑色風衣在身后翻飛如鴉羽。保安不知所措地看向父親,得到的是一個無力的擺手。
姜晚晴離開后,宴會廳里炸開了鍋。父親強撐著宣布因突發(fā)情況宴會提前結(jié)束,賓客們雖然滿腹好奇,但也識趣地陸續(xù)離開。不到二十分鐘,原本熱鬧的大廳就只剩下我們一家三口和幾個手足無措的傭人。
"夢夢..."母親顫抖著伸手想碰我,我卻下意識地躲開了。
"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我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然后轉(zhuǎn)身跑上樓梯,完全不顧身后父母的呼喚。
我的臥室——或者說,我以為是我的臥室——還保持著早上離開時的樣子。床上的禮服設(shè)計圖攤開著,書桌上擺著哈佛的錄取通知書,墻上掛著從小到大獲得的無數(shù)獎狀和照片。每一件物品都在無聲地宣告:這就是蘇夢的人生。
但現(xiàn)在,這一切都可能不屬于我。
我抓起梳妝臺上的相框,里面是我們?nèi)ツ甑娜腋?。父親嚴肅,母親溫柔,我站在中間微笑。多么完美的一家人。但現(xiàn)在看來,照片里每個人的表情都隱藏著秘密。
"騙子..."我喃喃自語,相框從手中滑落,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門外傳來腳步聲,然后是輕輕的敲門聲。
"夢夢,我們能談?wù)剢幔?是父親的聲音,比平時柔和許多。
我沒有回答,只是盯著地上破碎的玻璃中自己扭曲的倒影。
門被推開了,父親和母親一起走了進來。母親的眼睛紅腫,顯然剛哭過;父親則一臉疲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那個女孩...她說的是真的嗎?"我直接問道,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父親深吸一口氣,在床邊坐下:"夢夢,事情很復(fù)雜..."
"是或不是?"我打斷他。
房間里的空氣似乎凝固了。母親又開始無聲地流淚,父親則盯著地板,遲遲不開口。
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所以...我真的不是你們的女兒?"我的聲音開始發(fā)抖,二十二年的記憶在腦海中翻騰,每一個瞬間都變得可疑起來。
"不!"母親突然撲過來抱住我,"無論如何,你永遠是我的女兒!那個陌生人突然出現(xiàn),拿著一堆不知道真假的文件..."
父親卻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我們:"我們需要時間調(diào)查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么二十二年前,有人犯下了一個可怕的錯誤。"
錯誤。這個詞輕飄飄的,卻足以摧毀我的人生。
我看著父親僵直的背影,突然意識到一個更可怕的問題:"如果她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那么我是誰?"
父親轉(zhuǎn)過身,臉上的表情讓我心頭一顫——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混合著痛苦和恐懼的神情。
"這正是我最擔心的問題,夢夢。"他輕聲說,"因為二十二年前那家醫(yī)院...那天晚上只有兩個女嬰出生。一個是我和你母親的孩子..."
"另一個呢?"我追問。
父親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另一個...是醫(yī)院一個護工的孫女。"
護工的孫女。四個字就概括了我可能的真實身份。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出身,與蘇家大小姐的光環(huán)天差地別。
"我需要看那份鑒定報告。"我突然說。
父親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我會讓人去查證真?zhèn)?。但夢夢,無論結(jié)果如何,你在這個家的位置不會改變。"
他說得誠懇,但我注意到他的手一直緊握著,指節(jié)發(fā)白。
母親緊緊摟著我,仿佛一松手我就會消失:"我們愛你,夢夢,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愛。這個曾經(jīng)如此確定的字眼,現(xiàn)在聽起來卻充滿了不確定性。他們愛的是蘇家的女兒,還是我這個人?如果我不再是前者,后者還值得被愛嗎?
夜深了,父母終于離開讓我休息。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腦海中不斷回放姜晚晴闖入時的場景。她眼中的恨意和得意,她說話時微微抬起的下巴,她拍下文件時那種勝券在握的姿態(tài)...
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孩,不僅聲稱要奪走我的身份,還可能揭穿一個隱藏了二十二年的秘密。而我甚至不知道,在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中,我究竟是無辜的受害者,還是某種陰謀的產(chǎn)物?
窗外,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我床頭的全家福。雷聲轟鳴而至,仿佛上天對這個荒謬夜晚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