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之眼拍賣場后臺那方狹小隔間里令人窒息的冰冷和真絲手帕的羞辱氣息,如同跗骨之蛆,緊緊纏繞著江嶼。
他右手手背上那道被拍賣師惡意劃開的傷口,草草地用一塊從幕布上撕下的、沾滿灰塵的深紅絨布裹著,粗糙的纖維摩擦著綻開的皮肉,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都帶來尖銳的刺痛。
鮮血早已浸透了絨布,凝固成暗褐色的硬塊。左頰的腫脹和嘴角的裂傷在拍賣場冰冷的空氣刺激下,也隱隱作痛。
一百萬。
這個冰冷的數(shù)字沉甸甸地壓在心頭,是他用尊嚴碎裂換來的唯一戰(zhàn)利品,也是母親周蔓懸于一線的生機。
拍賣場后臺的匿名賬戶操作迅速而隱秘,錢已到賬。
他拒絕了小桃擔憂的攙扶,幾乎是憑著本能和一股燒灼的意志力,拖著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穿過城市如同迷宮般冰冷污穢的通道,避開陸沉莊園森嚴的守衛(wèi),如同幽靈般潛回了那個位于地下、散發(fā)著絕望氣息的牢籠。
推開沉重的合金門,撲面而來的依舊是消毒水和微弱冷氣泄露的味道。
但這一次,空氣中似乎多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極其微弱的電流嗡鳴聲,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焦糊味。
江嶼的心臟猛地一沉!他踉蹌著撲向維生醫(yī)療艙!
屏幕上,刺目的紅光依舊在閃爍,死死咬住那個冰冷的數(shù)字:
¥ 15,028.41。
然而,這紅光閃爍的頻率卻異常急促!旁邊的幾個核心生命體征波形正在瘋狂地、毫無規(guī)律地劇烈波動!
醫(yī)療艙頂蓋那個被酸雨蝕穿的孔洞邊緣,焦黑的腐蝕痕跡似乎擴大了一圈,一縷縷比之前更濃的白色煙霧正從密封圈泄露的縫隙中不斷冒出!
嗡鳴聲變得尖銳而斷續(xù),如同垂死野獸最后的哀嚎!
“媽!”
江嶼嘶啞的喉嚨里爆發(fā)出破碎的呼喊!他撲到控制面板前,手指因為劇痛和恐懼而劇烈顫抖著,瘋狂地點擊著透支支付按鈕!
一百萬信用點如同開閘的洪水,瞬間注入醫(yī)療艙的維護賬戶!
屏幕上的紅光閃爍驟然停滯了一下!隨即,那瘋狂波動的生命體征波形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強行捋平,開始緩慢地、艱難地恢復平穩(wěn)!
尖銳的警報嗡鳴聲也漸漸平息,只剩下基礎維生系統(tǒng)那低沉的、如同疲憊喘息般的運轉聲。
江嶼脫力般癱靠在冰冷的艙壁上,大口喘息著,冷汗浸透了骯臟的禮服內襯。
成功了…暫時…成功了。
他看著屏幕上代表賬戶余額的數(shù)字瞬間跳漲,那刺目的紅光暫時褪去,心臟卻依舊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劫后余生的虛脫感混合著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
然而,這份短暫的喘息并未持續(xù)多久。
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死神的鼓點,毫無預兆地在合金門外的走廊上響起!
清晰、冰冷、帶著山雨欲來的沉重壓迫感,由遠及近!
江嶼的身體瞬間繃緊!是陸沉!
合金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開,撞在墻壁上發(fā)出震耳的巨響!
門口的光線被一個高大的身影徹底堵死。陸沉站在逆光處,身上還穿著那身深黑色的絲絨禮服,只是領口被粗暴地扯開了些,露出凌厲的鎖骨。
他周身散發(fā)著濃烈的、幾乎形成實質的暴戾氣息,混合著尚未散盡的冷冽木質香氛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拍賣場后臺隔間的特殊消毒水氣味。
他的臉完全隱在走廊光線的陰影里,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穿透地下室的昏暗,精準無比地、帶著毀滅性的怒火,死死釘在江嶼身上!
那目光掃過他依舊穿著骯臟破損的白色禮服,掃過他裹著深紅絨布、滲著血跡的右手,掃過他面具后露出的腫脹臉頰和干裂帶血的嘴唇,最終落在他身后那臺剛剛恢復平穩(wěn)運行的維生醫(yī)療艙上。
空氣仿佛瞬間被凍結成冰。
維生艙低沉的嗡鳴聲成了唯一的聲音,此刻卻顯得無比刺耳。
“呵?!?/p>
一聲極輕、卻足以讓空氣凝固的冷笑,從陸沉的薄唇間逸出。他緩緩邁步,锃亮的皮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發(fā)出清晰而沉重的回響,一步一步,如同踩在江嶼緊繃的神經上,走進地下室。
“一百萬?!?/p>
陸沉的聲音低沉平緩,卻蘊含著足以撕裂靈魂的風暴。他停在江嶼面前幾步遠的地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江嶼完全吞噬。
“買一個吻。不,買一個…被‘污損’的吻?!?/p>
他刻意加重了“污損”兩個字,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再次掃過江嶼手背上的傷和臉上的狼狽。
“陸氏的‘金絲雀’,什么時候學會去外面…賣藝了?”
他微微俯身,滾燙的、帶著威士忌余韻的呼吸噴在江嶼臉上,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毒蛇的嘶鳴,“還是說,你覺得我給你的‘籠子’,配不上你這顆…昂貴的心?”
江嶼的身體僵硬如鐵,面具后的嘴唇緊抿著,嘗到了自己干裂唇皮上滲出的血腥味。
他沉默。任何解釋在此刻都是火上澆油。
陸沉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轉向那臺維生醫(yī)療艙。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眉骨那道斷疤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
“用賣身錢,養(yǎng)這個活死人?”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刻骨的譏諷和一種被冒犯的、扭曲的憤怒。
“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
他猛地直起身,不再看江嶼,而是邁步走向醫(yī)療艙旁邊的金屬矮柜。那里,放著江嶼從拍賣場回來后,為了處理手背傷口而翻找出來的簡易醫(yī)療包。
紗布、消毒噴霧散落在柜面上。
旁邊,還有他從貼身最隱秘的口袋里取出、還沒來得及放回原處的東西——一個白色的、小巧的藥瓶。
瓶身上沒有任何標簽,里面裝著十幾顆淡黃色的藥丸。
那是他之前貼身攜帶、視若生命的、母親僅剩的抗癌藥!在書房那次意外摔碎大部分后,這是他僅存的最后一點!
陸沉的腳步停在了矮柜前。他的目光掃過散亂的醫(yī)療用品,最終,定格在那個小小的白色藥瓶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
江嶼的心臟驟然停跳!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陸沉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捏起了那個小小的白色藥瓶。
冰涼的玻璃瓶身在他指間轉動。他側過頭,深不見底的黑眸看向江嶼,那眼神里翻涌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近乎殘忍的了然和風暴般的怒火。
“原來,不止會賣吻?!?/p>
陸沉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還會…偷藥?”
“那是…我媽的…”
江嶼嘶啞的聲音終于沖破喉嚨,帶著一絲絕望的辯解。
“偷的?!?/p>
陸沉打斷他,聲音斬釘截鐵,如同最終宣判。他捏著藥瓶的手指猛地收緊!
“不——?。?!”
江嶼目眥欲裂,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身體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不顧一切地向前撲去!
然而,晚了。
“啪嚓——?。?!”
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如同驚雷在地下室炸響!
小小的白色藥瓶在陸沉指間被狠狠捏碎!
脆弱的玻璃瓶身瞬間四分五裂!十幾顆淡黃色的藥丸如同斷線的珍珠,混合著鋒利的玻璃碎片,向四面八方迸射開來!濺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滾進角落的灰塵里!
江嶼撲過來的動作僵在半途,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
他眼睜睜看著那些承載著母親最后希望的藥丸散落一地,沾滿灰塵,被鋒利的玻璃碎片包圍、切割……
世界仿佛在瞬間失去了所有聲音和色彩,只剩下那刺耳的碎裂聲在腦海里瘋狂回蕩!
陸沉面無表情地松開手,任由幾片沾著他指紋的碎玻璃從他指間滑落,叮叮當當?shù)氐粼诘厣稀?/p>
他看著僵立在不遠處、如同瞬間被抽空了靈魂的江嶼,那破碎的白色禮服,那滲血的右手,那面具后空洞絕望的眼睛……
這一切本該讓他感到掌控和施虐的快意,但此刻,一股更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如同火山熔巖般的暴怒卻轟然爆發(fā)!
“臟東西!”
陸沉的聲音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裹挾著毀天滅地的怒火!他猛地一腳踹翻了旁邊的金屬矮柜!
柜子連同上面的醫(yī)療用品轟然倒地,發(fā)出巨大的噪音!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兇獸,幾步沖到江嶼面前,狠狠揪住他骯臟的衣領,將他整個人粗暴地提了起來!
“用偷來的藥!用賣身換來的錢!養(yǎng)著這個早就該爛掉的廢物!”
陸沉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江嶼面具后那雙死寂的眼,滾燙的唾沫幾乎噴到他臉上,“你他媽以為你在演什么悲情戲碼?!嗯?!”
巨大的力量勒緊了脖頸,窒息感瞬間襲來!
江嶼被提離地面,雙腳懸空,身體因為劇痛和窒息而劇烈地痙攣著。但他沒有掙扎,沒有反抗。
面具后的眼睛,就那么空洞地、死寂地看著暴怒的陸沉,仿佛在看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歇斯底里的瘋子。那眼神深處,連最后一點屈辱和恨意都消失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的絕望。
這死寂的眼神,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穿了陸沉的狂怒!
他猛地將江嶼狠狠摜在地上!
“砰!”
江嶼的身體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碎裂的玻璃渣瞬間刺入他裸露的皮膚!
劇痛席卷全身,他卻連一聲悶哼都沒有發(fā)出,只是蜷縮在那里,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
陸沉胸膛劇烈起伏著,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地下室里回蕩。他看著地上蜷縮的江嶼,看著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和沾滿灰塵的藥丸,看著那臺依舊發(fā)出低沉嗡鳴的醫(yī)療艙……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和某種更深沉的、連他自己都厭惡的失控感攫住了他。他狠狠一腳踢開腳邊幾片較大的玻璃碎片,碎片劃過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噪音。
“處理干凈!”
他對著空氣,或者說對著不知何時已無聲出現(xiàn)在門口陰影里的福伯,丟下這句冰冷的話,如同丟掉一堆散發(fā)著惡臭的垃圾。然后,他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轉身,锃亮的皮鞋踩過地上的玻璃碎片,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大步離開了地下室。
沉重的合金門在他身后轟然關閉,隔絕了最后一絲光線和聲音。
死寂。
冰冷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降臨。
江嶼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身體因為劇痛和徹骨的寒冷而微微顫抖著。
碎裂的玻璃渣刺入他的手肘、膝蓋、側腰,帶來細密的、尖銳的刺痛。右手手背上被拍賣師劃開的傷口在剛才的掙扎中再次撕裂,鮮血重新涌出,染紅了包裹的深紅絨布,也染紅了身下的地面。
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眼前散落一地的狼藉上。白色的藥瓶碎片,像破碎的骨骸。淡黃色的藥丸,沾滿了灰塵和……
他剛才被摜倒在地時濺上的、自己新鮮的血液。母親的希望,被徹底碾碎,混入了骯臟的塵土和自己的血污之中。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他甚至失去了爬起來的力氣。
然而,就在這足以吞噬一切的絕望深淵里,一絲微弱的、冰冷的金屬反光,突兀地刺入了他死寂的視野。
那反光,來自于一片較大的、靠近他指尖的白色藥瓶玻璃碎片之下。
碎片邊緣沾染著他的血跡,而在碎片壓著的縫隙里,似乎有一個米粒大小、形狀極其規(guī)則的銀色金屬物體,正折射著維生艙幽藍的微光。
不是玻璃。
不是藥丸。
那東西……太小,太規(guī)則,邊緣光滑,帶著明顯的、不屬于藥瓶的工業(yè)痕跡。
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竄過江嶼幾乎被凍僵的神經!陳鐸的警告在混亂的記憶中閃過——神經毒素緩釋層異常……陸天鳴……
求生的本能,或者說,復仇的執(zhí)念,如同最后一點火星,在絕望的灰燼中猛地爆燃!
他顧不上遍布全身的玻璃碎渣和劇烈的疼痛,猛地伸出手!顫抖的、沾滿鮮血和灰塵的手指,不顧一切地撥開那片壓著的玻璃碎片!
鋒利的邊緣瞬間割破了他的指尖,鮮血涌出,但他毫不在意!
碎片被撥開!
下面,那個米粒大小的銀色金屬物體完全暴露出來!
那是一個極其精密的微型追蹤器!外殼由特殊合金打造,表面刻著肉眼幾乎無法辨識的微雕編碼!在幽藍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而詭異的金屬光澤!它的結構精巧,甚至能看到內部極其微小的信號發(fā)射元件!此刻,它安靜地躺在灰塵和血跡之中,像一只沉睡的、惡毒的眼睛!
它根本不是藥瓶的一部分!它是被什么人,以難以想象的技術手段,嵌入了藥瓶的玻璃壁內層!或者,是在藥丸被封裝進去之前,就混入了其中!
江嶼的呼吸驟然停止!瞳孔在瞬間收縮到了極致!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
為什么抗癌藥里會有追蹤器?!
是誰放的?!
目標是他?還是……母親?!
一個冰冷的名字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他的心頭——陸天鳴!
只有他!只有那個掌控著生物科技和記憶移植技術的瘋子!才有能力、有動機做出這種事情!監(jiān)視他?監(jiān)視母親?還是……通過藥物,向母親體內植入更可怕的東西?!
巨大的恐懼和后怕如同冰水澆頭!他想起母親之前飲用“安神湯”后的手抖加劇……想起醫(yī)療艙之前異常的波動……難道這一切,都不僅僅是毒素?!
就在這時——
“嗡——嗡——嗡——?。?!”
震耳欲聾的警報聲毫無預兆地在地下室凄厲炸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銳!都要急促!
江嶼猛地抬頭!
只見維生醫(yī)療艙的屏幕上,那剛剛褪去不久、代表生命體征平穩(wěn)的綠色波形,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瘋狂地、毫無規(guī)律地劇烈波動!如同瀕死者的最后掙扎!刺目的紅光再次瘋狂閃爍!如同地獄的火焰,瞬間吞噬了整個屏幕!將那個剛剛注入百萬資金的賬戶余額數(shù)字,也映照得一片血紅!
屏幕上,一行冰冷的、不斷跳動的紅色警告文字觸目驚心:
警告:核心維生系統(tǒng)過載!未知毒素侵入!生命維持臨界!強制降級啟動!預計維持時間:00:59:59……
倒計時!
一個小時!
母親的命,只剩下最后六十分鐘!
警報的紅光瘋狂閃爍,如同垂死者的心跳,將江嶼沾滿鮮血和灰塵的臉,映照得一片絕望的猙獰。他手中緊攥著那枚冰冷的、米粒大小的追蹤器,金屬外殼的棱角深深硌進他血肉模糊的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屏幕上那行跳動的紅色倒計時帶來的萬分之一!
“媽……”
一聲破碎的、帶著濃重血腥氣的嘶吼,終于從他緊咬的牙關中擠出。他連滾帶爬地撲到醫(yī)療艙前,隔著被酸雨腐蝕出斑駁痕跡的強化艙蓋,看到母親周蔓枯槁的臉上,眉頭痛苦地緊鎖著,嘴唇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青紫色!
維生系統(tǒng)的管道里,原本透明的營養(yǎng)液似乎混入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渾濁!
未知毒素侵入!
是摔碎的藥瓶釋放了什么?還是……那追蹤器本身就是一個毒囊?!
陸天鳴!那個瘋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時間!沒有時間了!
賬戶里的一百萬如同廢紙!醫(yī)療艙的強制降級意味著最基礎的維生功能也將在一個小時后停止!母親會像離水的魚,在絕望中窒息!
找陳鐸!
那個黑市醫(yī)生!那個同樣仇恨陸天鳴的人!他是唯一可能的希望!
江嶼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但遍布全身的玻璃碎渣和劇烈的傷痛讓他再次跌倒在地。他大口喘息著,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
他顫抖著,用那只相對完好的左手,艱難地伸進破爛的禮服內袋——那里,除了那張承載著亡魂訂單的三百萬晶卡,還有一樣東西。
是拍賣場后臺,那個戴著單片眼鏡的拍賣師,在“交貨”后,如同施舍乞丐般丟給他的一小瓶醫(yī)用級快速凝血噴霧和幾片消毒敷料。當時那冰冷的、帶著鄙夷的眼神,此刻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咬開噴霧的蓋子,對著右手手背上那道深可見骨、依舊在滲血的傷口,以及身上幾處較大的玻璃刺傷,瘋狂地噴灑!冰涼的噴霧接觸傷口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但迅速形成的透明薄膜暫時封住了涌出的鮮血。他又胡亂地將消毒敷料按在幾處較深的傷口上。
做完這一切,他已經虛脫得幾乎要昏厥過去。但屏幕上那鮮紅的倒計時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神經上!
00:53:27… 00:53:26…
他掙扎著,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扶著冰冷的艙壁,一點一點,艱難地站了起來。每一步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劇痛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的意識。他踉蹌著走向地下室的合金門。
門被陸沉從外面鎖死了。福伯那個老狗,肯定忠實地執(zhí)行著“處理干凈”的命令。
江嶼靠在冰冷的金屬門板上,劇烈地喘息著。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繞上他的脖頸。出不去了嗎?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母親在倒計時中死去?
不!
他的目光猛地掃過地下室角落那堆剛剛被陸沉踹倒的醫(yī)療廢棄物!破碎的玻璃瓶,散落的紗布,還有……幾根被撞斷的、用于維修醫(yī)療艙的合金撬棍!
一個瘋狂而危險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混亂的腦海!
他踉蹌著撲過去,抓起一根最粗最沉的合金撬棍!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精神一震!他拖著沉重的撬棍,回到合金門前。門鎖是電子和機械雙重結構,異常堅固。
沒有選擇!
他雙手緊握撬棍,用盡全身力氣,將尖端狠狠插進門縫!肩膀抵住冰冷的門板,腳蹬在墻壁上,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
“呃啊——?。?!”
一聲壓抑著劇痛的嘶吼從他喉嚨深處爆發(fā)!全身的肌肉賁張,傷口瞬間崩裂,鮮血再次涌出,浸透了剛剛噴上的凝血膜!但求生的意志壓倒了所有痛苦!
“嘎吱——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在死寂的地下室驟然響起!
堅固的合金門在巨大的力量下發(fā)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門框邊緣的密封膠條被硬生生撕裂!
“砰?。?!”
一聲悶響!門鎖的機械結構在蠻力的撬動下終于崩斷!厚重的合金門被撬開了一條足以側身通過的縫隙!
冰冷的、帶著走廊塵埃的空氣瞬間涌入!
江嶼扔掉撬棍,身體因為脫力而晃了晃。他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醫(yī)療艙。屏幕上刺目的紅光瘋狂閃爍,倒計時冷酷地跳動:
00:48:15…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血腥,側身擠出了那條用血和命撬開的縫隙,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深沉的黑暗之中。
右手緊握著那枚染血的追蹤器,像握著一把通往地獄的鑰匙,也握著一絲渺茫的、指向幕后黑手的線索。
身后,地下室里,維生艙的警報聲如同垂死的哀鳴,穿透門縫,在空曠的莊園里幽幽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