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死了……螻蟻……】
那冰冷、虛弱、帶著刻骨傲慢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冰棱,狠狠刺入我驚魂未定的意識深處。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尸山血海的煞氣和被打擾沉眠的暴躁。
厲燼!
他醒了?!
這個念頭像一道電流,瞬間擊穿了我被恐懼凍結(jié)的思維。巨大的驚恐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所有的感官。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這具身體深處,有什么冰冷、沉重的東西正在緩慢地、帶著極度不悅地“蘇醒”過來!
“晚意姐?晚意姐你沒事吧?”夏葵帶著哭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沖到了我身邊,顫抖的手緊緊抓住我的胳膊,臉上淚痕未干,滿是后怕,“嚇?biāo)牢伊?!剛才……剛才那是什么人啊?太可怕了!?/p>
她的觸碰讓我渾身一激靈,猛地從厲燼蘇醒的驚悚中回過神來。視線聚焦,咖啡館里的混亂景象再次清晰地映入眼簾:破碎的玻璃、翻倒的桌椅、被按在地上戴著手銬、額角淌血的鴨舌帽男人、還有那兩個眼神銳利、氣場沉凝的便衣……以及,站在不遠(yuǎn)處,指關(guān)節(jié)滲著血珠,目光沉靜卻極具穿透力地看著我的江臨舟。
掌心里那張被汗水浸透的紙條,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提醒著我剛才那千鈞一發(fā)的命令。
“我……我沒事……”我的聲音干澀嘶啞,像砂紙摩擦,雙腿還在不受控制地發(fā)軟。我強(qiáng)迫自己移開與江臨舟對視的目光,看向夏葵,試圖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夏葵用力點頭,眼淚又涌了出來,緊緊抓著我的手不肯放,仿佛我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所有人,留在原地!配合調(diào)查!”其中一個便衣沉聲喝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他走到被制服的鴨舌帽男人身邊,蹲下身,動作利落地在他身上搜索起來。很快,他從對方內(nèi)袋里摸出一個薄薄的、類似證件夾的黑色皮夾。打開看了一眼,便衣的眉頭瞬間鎖緊,眼神變得更加凝重。他沒有聲張,只是迅速將皮夾收好,對著同伴使了個眼色。
另一個便衣則開始安撫受驚的客人,登記信息?,F(xiàn)場雖然混亂,但在他們沉穩(wěn)高效的處理下,緊張的氣氛稍稍緩解了一些。
江臨舟走了過來。他無視了地上被制服的殺手和忙碌的便衣,目光直接落在我和夏葵身上。他先是看了一眼夏葵緊緊抓著我的手,然后視線掃過我慘白如紙的臉和還在微微顫抖的身體,最后落在我下意識藏在身后的那只攥著紙條的手上。
“受傷了?”他開口,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目光卻銳利地在我身上逡巡,似乎在確認(rèn)有沒有外傷。
“沒……沒有?!蔽蚁乱庾R地把攥著紙條的手往身后藏得更深,喉嚨發(fā)緊。
江臨舟沒再追問。他轉(zhuǎn)向那個正在搜索的便衣,語氣平靜:“張隊,店里損失我會處理。人你們帶走,后續(xù)需要配合隨時聯(lián)系我。”他報出一串號碼。
被稱作張隊的便衣抬頭看了江臨舟一眼,眼神復(fù)雜,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好,江老板,麻煩你了?,F(xiàn)場需要封鎖取證一下,你們……”他看了一眼我和夏葵,“先去后面休息室吧,暫時別出來。”
“嗯?!苯R舟應(yīng)了一聲,側(cè)身對我和夏葵道,“跟我來?!?/p>
他轉(zhuǎn)身,朝著吧臺后面那扇通往小隔間的門走去。夏葵緊緊抓著我,幾乎是半扶半拖地把我拉起來,跟在他后面。我的腿還在發(fā)軟,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腦子里亂糟糟的,厲燼那冰冷的意識如同蟄伏的毒蛇,在我靈魂深處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穿過小隔間,后面果然還有一個小門,推開后是一間小小的休息室。一張舊沙發(fā),一張小茶幾,還有一個簡易洗手池??臻g狹小,卻隔絕了外面的混亂和血腥氣。
“坐?!苯R舟指了指沙發(fā),自己則走到洗手池邊,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沖洗著手背上那道滲血的擦傷。水流沖刷著傷口,帶起一絲絲淡紅的血水。他沖洗得很仔細(xì),仿佛那只是不小心蹭破的一點油皮。
夏葵拉著我坐在沙發(fā)上,整個人還沒緩過來,身體微微發(fā)抖。我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后背的冷汗黏膩膩地貼著衣服,心臟依舊在狂跳。休息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嘩嘩的水聲和外面隱約傳來的警方取證的低語。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安靜中——
【廢物……區(qū)區(qū)一個‘蝰牙’的外圍嘍啰……竟能把你嚇成這副德行……】
厲燼那冰冷、沙啞、帶著極度鄙夷的聲音,再次在我意識深處響起!這一次,比剛才清晰了許多,也更具壓迫感!那聲音仿佛直接在我顱骨內(nèi)震蕩,帶著一種精神層面的碾壓。
蝰牙?外圍嘍啰?
他認(rèn)識那個人!他認(rèn)識那個帶著蛇頭標(biāo)記的組織!
巨大的信息量和這直接在腦子里“說話”的詭異方式,讓我瞬間頭皮發(fā)麻,呼吸都停滯了!我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試圖用疼痛來抵抗這靈魂層面的入侵和驚悚。
【哼……這點痛楚……也想抵抗本座?】厲燼的冷哼帶著濃重的嘲諷,【若非這軀殼孱弱不堪……反噬未消……本座豈會容忍你這螻蟻的意識在此聒噪……】
他的聲音里透著一絲壓抑的虛弱和煩躁,但那股睥睨天下的傲慢卻絲毫未減。
【就憑你這廢物點心……本座這具‘軀殼’……遲早被你連累得渣都不剩!】厲燼的聲音里充滿了暴戾的怒意,【所以……從今天起!本座親自錘煉你這廢物!直到……】
他頓了頓,一股冰冷、霸道的力量如同無形的巨手,猛地攫住了我的意識!
眼前的景象——休息室、夏葵、江臨舟——瞬間變得模糊、扭曲、如同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下一秒,所有的光線和聲音都被徹底抽離!
無邊的黑暗降臨!
絕對的死寂!
我感覺自己像是被拋進(jìn)了宇宙的真空,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只剩下純粹的意識在無盡的虛無中漂浮。極致的孤獨和恐懼瞬間將我吞沒!
【慌什么!廢物!】厲燼冰冷的聲音如同驚雷,在絕對的黑暗中炸響!
緊接著,一點微弱的、帶著血色光芒的星火,在我意識前方憑空亮起!那星火迅速膨脹、蔓延,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又像是快速生長的藤蔓,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勾勒、構(gòu)建!
冰冷、堅硬、光滑的觸感從腳下傳來。
我猛地低頭(如果意識體有頭的話),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片巨大無比的、完全由某種冰冷黑色金屬構(gòu)成的平臺上!平臺光滑如鏡,倒映不出任何影子,只有一片吞噬光線的純粹黑暗。
抬起頭,四周依舊是望不到邊際的虛無黑暗,只有頭頂極高極遠(yuǎn)的虛空中,懸浮著一顆巨大無比的、緩緩旋轉(zhuǎn)的、散發(fā)著微弱血色光芒的……眼睛?!
不,那不是眼睛!那是一個由無數(shù)扭曲、流動的暗紅色光線構(gòu)成的復(fù)雜幾何符號!它巨大、冰冷、帶著一種非人的、俯瞰眾生的漠然,緩緩旋轉(zhuǎn)著,散發(fā)出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威壓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血脈深處的熟悉感?
那是……厲燼?!
這個念頭剛升起,一道由純粹血色光芒構(gòu)成的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我前方不遠(yuǎn)處!
那身影高大、挺拔,輪廓帶著一種刀削斧鑿般的冷硬。他沒有具體的五官,只有一片流動的、如同熔巖般的光影,構(gòu)成一個模糊的人形。他站在那里,就是整個空間的中心,就是絕對的規(guī)則!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的寒潮,從他身上彌漫開來,瞬間充斥了整個金屬平臺!
【歡迎來到……你的精神囚籠……螻蟻。】
厲燼的聲音,不再是直接在我意識里響起,而是清晰地、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回音,從那血色光影的“頭部”位置傳來,冰冷地回蕩在這片死寂的空間里。
精神囚籠?!他把我拉進(jìn)了……精神空間?!
我驚恐地看著那個血色光影,感覺自己的意識體都在瑟瑟發(fā)抖。這太詭異了!太超出常理了!
【囚籠?】厲燼似乎捕捉到了我的恐懼和抗拒,發(fā)出一聲極其輕蔑的嗤笑,【這是你唯一能茍延殘喘的地方!也是本座暫時棲身的……巢穴?!?/p>
他向前“走”了一步。那由純粹光芒構(gòu)成的身影,每一步落下,腳下的黑色金屬平臺都蕩開一圈微弱的漣漪,仿佛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外面的世界……‘蝰牙’的雜碎……還有那個心思不明的小子……】厲燼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煩躁,【危機(jī)四伏!而你……】
他猛地抬起一只由光芒構(gòu)成的手臂,指向我(或者說我的意識體)。一股無形的、冰冷刺骨的力量瞬間將我鎖定!
【……弱得可憐!不堪一擊!連只受驚的兔子都不如!廢物!】
每一個字都像鞭子,狠狠抽打在我意識上。
【就憑你這廢物點心……本座這具‘軀殼’……遲早被你連累得渣都不剩!】厲燼的聲音里充滿了暴戾的怒意,【所以……從今天起!本座親自錘煉你這廢物!直到……】
他頓了頓,血色光影的“頭部”位置,那流動的光芒似乎凝聚成兩道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狠狠刺向我:
【……直到你能像樣地……揮出一拳為止!】
話音落下的瞬間!
我腳下的黑色金屬平臺猛地一震!平臺邊緣,無聲無息地升起一道由暗紅色光線構(gòu)成的、冰冷鋒利的屏障,瞬間將整個平臺封閉成一個巨大的、沒有出口的角斗場!
與此同時,在我和厲燼那血色光影之間,空間一陣扭曲!
一個完全由冰冷黑色金屬構(gòu)成的、和我等高的人形靶子,憑空出現(xiàn)在平臺中央!靶子沒有五官,只有簡單的人形輪廓,散發(fā)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第一課!】厲燼冰冷的聲音如同宣判,【基礎(chǔ)發(fā)力!凝神!聚力于腰!轉(zhuǎn)胯!送肩!出拳!】
隨著他的指令,那血色光影猛地動了起來!動作快如閃電,卻又帶著教科書般的精準(zhǔn)和力量美感!他的動作在我意識中清晰地分解、烙印——腰腹核心瞬間繃緊如同鋼鐵!力量如同爆炸般從大地(平臺)經(jīng)由腰胯傳導(dǎo)!肩膀如同炮管般沉穩(wěn)推送!一只由純粹光芒構(gòu)成的拳頭,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如同出膛的炮彈,狠狠砸向那金屬人形靶子的胸口!
“轟——?。?!”
一聲沉悶到足以震碎靈魂的巨響!
那堅硬的黑色金屬靶子,胸口位置如同被重錘砸擊的鋼板,瞬間凹陷下去一個清晰無比的拳印!裂紋以拳印為中心,蛛網(wǎng)般蔓延開去!
整個精神空間似乎都因為這恐怖的一拳而微微震顫!
我傻傻地看著那個深深凹陷的拳印,感覺自己的意識體都在顫抖。這……這是人類能打出的力量?!
【廢物!看清楚了?!】厲燼收拳,那血色光影依舊挺拔如山,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的一拳只是隨意揮手。冰冷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鄙夷和不耐煩,【照做!現(xiàn)在!立刻!馬上!】
他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過來!
【凝神!聚力于腰!廢物!你的意識松散得像一盤散沙!集中!】
【轉(zhuǎn)胯!蠢貨!是擰轉(zhuǎn)!不是平移!】
【送肩!手臂是鞭子!力量從核心爆發(fā)!不是讓你用胳膊掄!】
【出拳!快!準(zhǔn)!狠!猶豫就會敗北!廢物!】
一連串冰冷、刻薄、毫不留情的指令和斥罵如同疾風(fēng)暴雨,劈頭蓋臉地砸向我!每一個字都帶著精神層面的沖擊,讓我意識體陣陣刺痛、暈眩。
我試圖模仿他剛才的動作,凝聚精神,想象力量流轉(zhuǎn)……但一切都是徒勞!我的意識體在這個詭異的空間里笨拙得像剛學(xué)走路的嬰兒,所謂的“凝神聚力”如同水中撈月,所謂的“轉(zhuǎn)胯送肩”更是連基本的協(xié)調(diào)都做不到!揮出的“拳頭”軟綿綿,輕飄飄,別說砸出拳印,連那金屬靶子的皮都蹭不破!
【廢物!廢物!廢物!】
【連最基本的發(fā)力都做不到!你這二十年活到狗身上去了?!】
【就憑你這三腳貓都算不上的本事!外面隨便一個‘蝰牙’的雜碎都能像捏死螞蟻一樣捏死你!】
【本座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厲燼的怒罵如同毒液,毫不留情地澆灌下來。那血色光影在我笨拙的動作周圍快速移動、閃現(xiàn),每一次閃現(xiàn)都伴隨著更加刻薄的點評和更強(qiáng)烈的精神沖擊。整個精神空間里回蕩著他冰冷、暴躁、充滿鄙夷的斥責(zé)聲。
我感覺自己的意識體像被無數(shù)根針扎著,又像被丟進(jìn)了冰火兩重天。屈辱、恐懼、憤怒、絕望……各種負(fù)面情緒如同毒藤般瘋狂滋長,幾乎要將我徹底吞噬。
【再來!】厲燼的咆哮如同驚雷。
我咬著牙(如果意識體有牙的話),再次笨拙地嘗試凝聚力量……
就在我的意識體因為屈辱和壓力瀕臨崩潰的邊緣時——
“砰!砰!砰!”
幾聲清晰的敲門聲,如同天籟般,穿透了這令人窒息的精神囚籠!
“蘇晚意?夏葵?出來一下,筆錄需要你們配合?!?是江臨舟的聲音!清晰地從外面?zhèn)鱽恚?/p>
這聲音像一道光,瞬間撕裂了無邊的黑暗和精神層面的折磨!
厲燼那狂暴的意念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停滯!
【哼……螻蟻……算你走運……】厲燼冰冷的聲音帶著被打斷的不悅,如同退潮般迅速遠(yuǎn)去,【滾出去吧……記住……這只是開始……】
隨著他話音落下,那股禁錮著我意識體的冰冷力量驟然消失!
眼前那巨大的血色眼睛、冰冷的金屬平臺、凹陷的拳印、厲燼那恐怖的血色光影……所有的一切如同破碎的鏡面般轟然碎裂!
強(qiáng)烈的眩暈感襲來!
下一秒,光線涌入!
我猛地睜開眼!
眼前是休息室熟悉的天花板。我依舊坐在那張舊沙發(fā)上,后背被汗水完全浸透,心臟狂跳得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夏葵正擔(dān)憂地看著我,她的手還抓著我的胳膊。
江臨舟站在休息室門口,一只手搭在門框上,正靜靜地看著我。他的眼神深邃如潭,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的平靜,緩緩開口:
“警察同志在外面等著。關(guān)于剛才的事,你們知道什么,就說什么?!?/p>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精準(zhǔn)的手術(shù)刀,牢牢鎖定在我驚魂未定、蒼白如紙的臉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補(bǔ)充道:
“尤其是你,蘇晚意?!?/p>
“看到什么,聽到什么,想到什么……任何細(xì)節(jié),都不要遺漏?!?/p>
“包括……” 他的聲音微微壓低,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能穿透靈魂的穿透力,“……任何讓你覺得‘不對勁’的地方?!?/p>
他的目光,似乎意有所指地,掃過我那只依舊緊緊攥著、指甲深陷掌心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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