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里彌漫的霉味和陳腐氣息,像一層厚重的陰云,沉沉地壓在心頭。
老周佝僂著背,臉上的傷痕在昏暗光線下更顯刺目,那聲悲憤的“招牌要砸了”,如同重錘余音。
賬房錢貴沉默地站在堆積如山的賬冊旁,眼神里是無聲的同情。
春桃擔(dān)憂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壓力?
何止是壓力!
這是背水一戰(zhàn)!是萬丈深淵上走鋼絲!
但我蘇明玉字典里,沒有“坐以待斃”這四個字!
我壓下心頭的翻騰,目光銳利地掃過老周臉上的傷,那傷痕仿佛直接刻在了云裳閣的招牌上。
“周師傅,”我上前一步,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沉悶的空氣。
老周茫然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還殘留著悲憤的淚光。
我伸出手,不是虛扶,而是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臂。
這個動作,讓老周身體猛地一僵。
錢貴和春桃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您聽好,”我看著老周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的又說了一遍:“從今日起,云裳閣,我說了算!”
老周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又被我接下來的話堵了回去。
“誰打的您,”我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帶著凜冽的寒意,“不管他是誰,不管他背后站著誰!”
“滾——蛋!”
最后兩個字,斬釘截鐵,在空曠的后堂激起微弱的回音!
老周的眼睛猛地睜大了,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云裳閣要翻身,靠的不是那些蛀蟲和打手!”我的聲音擲地有聲,“靠的是您這樣懂手藝、愛惜招牌的老師傅!是您這樣幾十年如一日守著這份產(chǎn)業(yè)的老匠人!”
“周師傅,”我看著他,眼神真誠而堅定,“這鋪子,這招牌,往后,還得靠您!跟我一起,把它救回來!您,愿不愿意?”
老周愣住了。
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從我臉上分辨出這話是真是假。
是敷衍?是安慰?還是……
幾秒鐘的死寂。
他那布滿風(fēng)霜的臉上,肌肉劇烈地抽動起來,干裂的嘴唇哆嗦著,最終,那渾濁的眼底深處,猛地爆發(fā)出一種壓抑了太久、幾乎要熄滅的……火焰!
他“噗通”一聲,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小姐!”老周的聲音嘶啞哽咽,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老朽……老朽這條命!這身手藝!從今往后,就交給小姐您了!只要能保住云裳閣的招牌,老朽萬死不辭!”
“快起來!”我用力將他扶起,心頭也是一陣激蕩。
人心!這就是人心!
第一個核心堡壘,拿下了!
行動!
刻不容緩!
“錢先生,”我轉(zhuǎn)向賬房錢貴,眼神銳利,“立刻清理賬冊!重點查清:第一,現(xiàn)有庫存所有布匹的種類、數(shù)量、品相!特別是那些霉?fàn)€蟲蛀的次貨,單獨列出,全部封存,不準(zhǔn)再動!第二,近三年所有原料采購的渠道、價格、經(jīng)手人!第三,所有伙計、工匠的名冊、工錢、去留情況!今日天黑之前,我要看到一份清晰的清單!”
“是!小姐!”錢貴眼中精光一閃,似乎被這雷厲風(fēng)行的命令激起了些許斗志,躬身領(lǐng)命而去。
“春桃,協(xié)助錢先生,整理名冊,清理后堂,把那些霉布都給我清出去!通風(fēng)透氣!”我快速下令。
“是!”春桃立刻應(yīng)聲,手腳麻利地開始動手。
“周師傅,”我拉著老周走到相對干凈些的角落,“現(xiàn)在,您跟我交個底。云裳閣,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老周抹了把臉,眼神痛心疾首:“小姐!根子爛了!”
“先說料子!”他指著外面貨架,“以前云裳閣的料子,哪怕是最便宜的棉布,那也是實打?qū)嵉暮脰|西!可后來……管事的換成了東家表親的小舅子王老五,那是個只認(rèn)錢的主兒!”
“為了多撈油水,他勾結(jié)幾個小綢緞莊,專買那些染色不均、織造稀疏的次等貨,甚至……發(fā)霉生蟲的陳年庫存!價格壓得極低,報賬卻按上等貨的價!中間的油水,全進(jìn)了他們腰包!”
“料子差,做出來的衣裳自然差!老主顧穿一次就再也不來了!”
“再說款式!”老周捶胸頓足,“幾十年了!還是那些老掉牙的樣式!花鳥蟲魚,富貴牡丹!別說那些新起來的商賈夫人小姐,就是普通人家,都嫌土氣!”
“工錢還克扣!”他指著自己臉上的傷,“我們這些老匠人,工錢一拖再拖,還比不上街邊新開的成衣鋪子!有點本事的徒弟,都被挖走了!留下的,也都是混日子……”
“價格更是亂來!”老周越說越氣,“同樣的料子,今天一個價,明天又一個價!全憑王老五和他那幾個狗腿子高興!客人問幾句,就給臉色看!這生意……還怎么做?!”
劣質(zhì)原料!款式陳舊!管理混亂!定價隨意!人才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