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中有棵老桃樹,蒼勁的枝椏襯著初春的天色,點點芽苞已然悄然鼓起。
我坐在小藥房前的石階上,望著藥爐里的火苗出神,自那夜之后,得知父親死亡真相的我,一心只想出府去為父親報仇雪恨,可我一點頭緒都沒有,談何報仇?
藥罐里的藥湯開始「咕嘟咕嘟」沸騰,隱約間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感覺有一絲奇怪,我剛準(zhǔn)備起身查看,便見小翠端著一大簸箕剛曬好的黃芪,腳步踉蹌慌張地闖了進(jìn)來。
「姑、姑娘!藥……藥是不是撲出來了?」她直接用身體擋在我與藥爐之間,一雙眼睛慌亂地瞟向沸騰的藥罐。
「讓開!」我心頭疑竇頓生,將她撥開,拿起厚布墊手,便要上前端下藥罐。
「我來我來!這點小事哪能讓姑娘動手!姑娘小心燙著!」小翠異常急切地?fù)屔锨耙徊剑瑤缀跏钦麄€人撲向藥罐,「哎呀!」可能是過于急切,身體因這前沖的勢頭徹底失去平衡,朝藥罐倒過去!
藥罐直接被她翻倒,濃黑的藥汁瞬間潑灑出來!大半澆在爐火上,「滋啦!」一聲爆響,刺鼻的白煙裹挾著一種辛辣的焦糊味騰起!小部分滾燙的藥液潑進(jìn)了旁邊敞開的、盛滿三七粉的竹篩里!
小翠臉色已是煞白,嘴唇哆嗦著:「姑、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這就收拾!」她抓起旁邊的抹布就要去擦地上的狼藉。
不對!那白煙里的辛辣氣...絕不是普通藥焦味!
「別動!」我厲聲喝止!爐火邊緣似乎殘留著一點深褐色、尚未完全燒盡的糊狀藥渣。辛辣的氣味,應(yīng)是從那里散發(fā)出來的!
我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小翠,抄起旁邊的鐵鉗,夾了一小塊未燒盡的糊狀藥渣,湊近鼻尖仔細(xì)一嗅。
沒錯!是生附子燒焦后烏頭堿的氣味!這味藥怎么會在蕭言珩的藥罐子里,若是他服下這摻雜了生附子粉末的藥,必定引發(fā)心脈暴亂……!
「生附子?!哪來的!」我一步步逼近她,
「什么生……生附子?」小翠強(qiáng)作鎮(zhèn)定,「沒……沒有!就是……姑娘你配的藥?。∥摇沂裁炊疾恢?!」她掩飾不住眼底的恐懼,已將她出賣。
「不知道?」我指著鐵鉗上的藥渣說,「我的方子里根本沒這味藥!將軍府庫房也絕不會有!說!誰給你的!」
她失聲尖叫:「什么附子!我不知道!你自己配錯了藥,莫要賴我頭上!我要去找管事嬤嬤!」她叫嚷著,轉(zhuǎn)身就想往外沖!
「站??!」我一聲斷喝,在她邁步的瞬間,一把攥住她的左臂,猛地將她的袖口向上捋起!
「你這里沾著的褐色粉末是什么?要不要我現(xiàn)在就剮下這塊布,連同這藥渣,一并送到太醫(yī)院,請院使大人親自驗看?!看看這到底是不是生附子?!」
小翠的臉色由白轉(zhuǎn)青,她下意識地拼命想捂住袖口,卻被我死死攥??!那動作,已是無聲的招供!
「來人!」我松開她,厲聲高喝,「拿下她!立刻去請秦統(tǒng)領(lǐng)!」
秦烽的身影如風(fēng)般出現(xiàn)在門口,「杜姑娘有何吩咐?」
「府內(nèi)婢女小翠,受人指使,意欲在將軍藥中下毒!」我指向癱軟在地的小翠、鐵鉗上殘留的毒物以及地上的污跡,「此乃毒物生附子殘渣!秦統(tǒng)領(lǐng),即刻派人搜查她的住處,必有同證!」
秦烽眼神一凜,毫不遲疑揮手示意。片刻后,一名士兵匆匆返回,手中捧著一個被捏得變形的油紙包,打開后,里面殘余的褐色粉末與小翠袖口沾染之物,色澤氣味,一般無二!
「秦統(tǒng)領(lǐng),此事關(guān)乎將軍性命,還請秦統(tǒng)領(lǐng)徹查,還事情一個水落石出!」
「是!」秦烽眼神一凜,示意身后兩名士兵立刻上前,將癱軟如泥的小翠拖了下去。
拖下去的小翠沒扛過幾輪盤問,很快便吐了個干凈,不僅招認(rèn)了是她舅母王嬤嬤授意投毒,更供出了幕后主使——杜府的張氏!她涕淚交流地說她舅母王嬤嬤是張氏母家的管事嬤嬤,給了她二十兩銀子作為定金,并告訴她,張氏承諾了事成后,定會設(shè)法將她弟弟送去兵部就職!舅母說那包粉末「說了只是讓他病一場!死不了人!」,小翠賭咒發(fā)誓,自己根本不知道那是劇毒!她也是被人騙了!秦烽抓來了王嬤嬤,幾番拷問后對此事供認(rèn)不諱,確是受張夫人指使。
投毒一事水落石出,蕭言珩震怒異常,他當(dāng)即下令,徹查將軍府,府內(nèi)上下,從管事嬤嬤到粗使丫頭,盡數(shù)換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