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沈藏雪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和不敢置信的顫抖,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她以為自己還在那血腥的噩夢里,或是思念兄長過度出現(xiàn)了幻覺??裳矍斑@張熟悉的臉龐,那緊握著她的、帶著厚厚繭子、溫暖而粗糙的大手傳來的真實觸感……這一切都在告訴她,這不是夢!
沈凜真的回來了!在她最孤立無援、深陷恐懼泥沼的時刻,從天而降!
巨大的委屈、后怕和劫后余生的慶幸,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她強行筑起的心防。眼淚毫無征兆地洶涌而出,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
“哥!”她猛地撲進沈凜寬厚堅實的懷抱里,像溺水的人終于抓住了浮木,死死地抱住他的脖頸,放聲大哭起來??蘼曀粏。錆M了積壓了兩世的恐懼、無助和刻骨的委屈。
“沒事了,藏雪,沒事了!哥哥在!哥哥回來了!”沈凜緊緊抱著懷中瘦弱顫抖的妹妹,這個在戰(zhàn)場上面對千軍萬馬也面不改色的鐵血將軍,此刻眼圈通紅,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哽咽和震怒。
他剛回京,連盔甲都來不及卸下,就聽說了那驚天動地的消息——妹妹在嫁往三皇子府的花轎中當街驚變,被宰相公子謝臨淵“搶”回了相府!吏部尚書的千金、鎮(zhèn)北將軍的親妹,竟成了全京城最大的談資和笑話!
他幾乎要當場提劍殺去三皇子府和宰相府!是父親沈崇文強忍著悲痛和屈辱攔住了他。父親說,藏雪在相府,至少暫時安全,三皇子趙琰正以此為由在陛下面前大做文章,此刻貿然前去要人,只會將事情推向更不可控的境地。
他強壓著滔天的怒火和擔憂,天剛蒙蒙亮,就直奔相府。謝允似乎早有預料,并未阻攔,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讓人引他來了棲雪閣。
當他看到妹妹蜷縮在門后冰冷的地板上睡著,臉上猶帶淚痕,夢中還緊蹙著眉頭,發(fā)出驚懼的囈語時,心如同被利刃狠狠剜過!
“告訴哥哥,到底怎么回事?”沈凜的聲音低沉,帶著戰(zhàn)場上磨礪出的殺伐之氣,輕輕拍撫著妹妹的后背,“是不是趙琰那個畜生對你做了什么?是不是他逼你的?別怕,有哥哥在!天塌下來,哥哥給你頂著!”
沈藏雪在他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要將兩世的委屈和恐懼都哭盡。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漸漸止住哭聲,身體依舊在微微抽搐。
她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著兄長風塵仆仆、布滿血絲卻寫滿心疼的眼睛,心頭酸澀無比。前世,父兄為了她,耗盡心血,最終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這一世,她絕不能再重蹈覆轍!絕不能再讓兄長因她而涉險!
關于謝臨淵書房暗格的秘密,關于她重生的真相……這些太過驚世駭俗,她不能說。至少現(xiàn)在不能說。她不能讓兄長卷入更深、更可怕的旋渦。
“哥……”她抽噎著,聲音沙啞,緊緊抓住沈凜的手臂,像是抓住唯一的依靠,“我……我不想嫁給三皇子!我害怕!我夢見……夢見他會殺了我!他會害死你和爹爹!”
她只能選擇最直接、也最能觸動兄長的方式,將前世的結局,以噩夢的形式宣泄出來。
沈凜的身體猛地一僵,眼神瞬間銳利如刀!妹妹眼中的恐懼是如此真實,絕非作偽!那“殺了我”、“害死你和爹爹”的話語,像淬毒的冰錐,狠狠刺進他的心窩!
“胡說!”沈凜低喝一聲,語氣卻充滿了心疼和憤怒交織的復雜情緒,他用力握住妹妹的肩膀,目光灼灼,“有哥哥在,誰敢動你一根頭發(fā)!那趙琰……他是不是對你做了什么?威脅你了?”
沈藏雪流著淚搖頭,只是反復地說著:“我怕他……哥,我真的好怕他……我不想回去……”
看著妹妹驚惶無助、如同驚弓之鳥的模樣,沈凜心疼得無以復加,對三皇子趙琰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燒!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殺意,將沈藏雪扶起來,讓她在床邊坐下。
“好,好,不回去!我們不回去!”沈凜斬釘截鐵地說,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只要你不愿意,誰也別想逼你!天塌下來,有哥哥和爹爹頂著!”
他環(huán)視了一眼這布置雅致、卻終究是他人府邸的棲雪閣,眉頭緊鎖:“這里……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謝臨淵那小子……”提到這個名字,沈凜的語氣明顯沉了下來,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他把你帶回來,是何居心?有沒有對你……”
“沒有!”沈藏雪立刻搖頭,急切地辯解,生怕兄長因誤解而對謝臨淵動手,“他……他待我……還算守禮。棲雪閣里的人也都很規(guī)矩?!?/p>
她想起昨夜書房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想起謝臨淵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心頭依舊一片混亂。但此刻,她只能這樣說。
沈凜盯著妹妹的眼睛,確認她沒有說謊,才稍稍松了口氣,但眉頭并未舒展:“即便如此,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長住相府,于禮不合,更會惹來無盡非議。哥哥這就去和謝相談,接你回……”
“不!哥哥!”沈藏雪猛地抓住沈凜的手臂,打斷他的話,眼中是深切的恐懼,“我不回去!至少……至少現(xiàn)在不能回去!外面……外面現(xiàn)在一定很亂,三皇子他……他不會放過我的!我待在相府……或許……或許更安全些?”
她需要一個喘息的空間,一個遠離趙琰、也能暫時避開父兄過度保護的地方。她要弄清楚謝臨淵的底牌,弄清楚這盤棋到底怎么下!相府,這個看似囚籠的地方,或許反而是她現(xiàn)在唯一能選擇的、暫時的避風港。
沈凜看著妹妹眼中那固執(zhí)的恐懼和懇求,心軟了。他明白妹妹的擔憂并非全無道理。趙琰吃了這么大一個虧,絕不會善罷甘休。沈府此刻恐怕已處于風口浪尖,妹妹回去,反而可能成為眾矢之的。
他沉默了片刻,英挺的眉宇間是深深的無奈和沉重。最終,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粗糙的大手覆上沈藏雪冰冷的手背,傳遞著力量。
“好,藏雪,哥哥答應你,暫時不接你回去。”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但你要答應哥哥,好好照顧自己,有什么事,立刻讓人送信給哥哥或者爹爹,明白嗎?”
“嗯!”沈藏雪用力點頭,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但這一次,是帶著一絲希望的淚水。
沈凜又仔細叮囑了她許多,直到天色大亮,才在沈藏雪的催促下,帶著滿心的憂慮和不舍離開了棲雪閣。
送走兄長,沈藏雪虛脫般跌坐在床邊。方才強撐的精神瞬間散去,只剩下滿身的疲憊和更深的迷茫。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指尖仿佛還殘留著昨夜觸碰那塊染血嫁衣碎片時的冰冷粘膩感。
謝臨淵……他此刻在做什么?他知道兄長來過了嗎?他會如何應對?
仿佛是為了回應她心中的疑問,門外響起了云岫恭敬的聲音:
“小姐,公子遣人送東西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