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歇著吧。”
五個字,低沉沙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疲憊,如同重錘敲在沈藏雪混亂不堪的心上。沒有質問,沒有解釋,只有一種近乎漠然的驅離。
沈藏雪僵在原地,像一尊被凍結的雕像。手中的斷簪冰冷刺骨,幾乎要嵌入她的皮肉。她想開口,想問那染血的嫁衣碎片是怎么回事,想問他到底是誰、到底知道些什么!可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烙鐵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謝臨淵那雙深不見底、翻涌著她完全無法理解情緒的眼眸,像無形的枷鎖,將她所有的聲音都死死封住。
他的平靜,比暴怒更讓她感到恐懼。那是一種洞悉一切、掌控一切、卻偏偏什么都不肯說的平靜。
謝臨淵不再看她。他轉過身,背對著她,走到書案后那張寬大的紫檀木椅前,緩緩坐了下去。高大的身影陷入陰影之中,只留下一個沉默而疲憊的輪廓。
無聲的逐客令。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寒意瞬間攫住了沈藏雪。她猛地攥緊手中的斷簪,斷口硌得掌心生疼,卻遠不及心口那撕裂般的痛楚和迷茫。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才強壓下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她不能哭!至少在謝臨淵面前不能!
她像一具提線木偶,僵硬地轉過身,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走向門口。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鉛,踩在自己搖搖欲墜的自尊上。她拉開門,冰冷的夜風瞬間灌了進來,吹得她單薄的寢衣緊貼在身上,激起一陣寒顫。
她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去看陰影中那個沉默的身影。逃也似的,沖進了濃重的夜色里。
廊下的燈籠散發(fā)著昏黃的光暈,將她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她此刻支離破碎的心境。棲雪閣就在不遠的前方,那扇門像一個安全的巢穴,又像一個未知的囚籠。
她跌跌撞撞地推開棲雪閣的房門,反手死死關上,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才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緩緩滑坐在地。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后怕和那巨大的、如同黑洞般的謎團。
暗格里的一切……謝臨淵的眼神……他那句平靜到可怕的“回去歇著吧”……
他一定知道什么!他一定知道她重生的事情!否則無法解釋那染血的嫁衣碎片!無法解釋他那看透一切的眼神!
這個認知讓她渾身發(fā)冷,如同墜入冰窟。她以為自己是執(zhí)棋之人,利用謝臨淵逃離了趙琰的魔爪??涩F(xiàn)在看來,她或許……早就是別人棋盤上的一顆棋子?謝臨淵,這個看似荒唐的紈绔,他到底是誰?他想要什么?將她困在這棲雪閣,又是為了什么?
巨大的恐懼和無助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襲來,幾乎要將她徹底淹沒。她蜷縮在門后冰冷的陰影里,緊緊抱住自己冰冷的雙臂,試圖汲取一絲暖意,卻只感到徹骨的寒。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門外傳來云岫刻意壓低、帶著擔憂的聲音,顯然是聽到了她撞門的動靜。
沈藏雪猛地一驚,深吸幾口氣,強行壓下喉嚨里的哽咽和身體的顫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沒事,不小心絆了一下。你們……去歇著吧,不用守著了?!?/p>
門外安靜了片刻,才傳來云岫恭敬的回應:“是,小姐。奴婢就在耳房,您有事喚一聲便是?!?/p>
腳步聲漸漸遠去。
棲雪閣內,再次只剩下沈藏雪一人。燭火在紗罩里靜靜燃燒,映照著這華麗而陌生的囚籠。她靠著門板,緩緩抬起頭,目光空洞地望著跳躍的火苗。
前世的血海深仇,今生撲朔迷離的棋局。父親、兄長、趙琰……還有這個深不可測、如同迷霧般的謝臨淵……她到底該信誰?該走向何方?
巨大的疲憊如同山岳般壓下。精神緊繃了太久,經歷了極致的恐懼、絕望的掙扎、瘋狂的賭注、再到這驚心動魄的發(fā)現(xiàn)……心力早已透支到了極限。
眼皮越來越沉重,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不受控制地飄遠。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憊,最終壓垮了她緊繃的神經。在冰冷的門板與昏黃燭光的包裹中,沈藏雪蜷縮著身體,意識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她睡著了。
然而,睡夢并不安穩(wěn)。
血色彌漫。
三皇子趙琰那張溫潤如玉的臉,在眼前扭曲變形,發(fā)出猙獰的狂笑,手中染血的匕首閃爍著寒光,狠狠刺下!
“沈藏雪!你這顆棋子,廢了!”
場景猛地切換。她站在墨韻堂的書房里,暗格敞開著,那塊染血的嫁衣碎片如同活物般蠕動著,散發(fā)出濃重的血腥氣。謝臨淵背對著她,坐在陰影里的紫檀木椅上,緩緩轉過身。他的臉一半在燭光下俊美如妖,另一半卻隱藏在濃重的黑暗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詭異的弧度。
“你逃不掉的……”
低沉的聲音如同魔咒,在夢境中反復回響。
“藏雪……”
“藏雪……”
“醒醒!藏雪!醒醒!”
一個急切而熟悉的聲音,穿透了層層血色夢魘,如同破開迷霧的利刃,狠狠扎進沈藏雪混沌的意識里。
是誰?
她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了好一會兒才聚焦。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布滿風霜、卻依舊難掩英武之氣的臉龐。劍眉星目,眼神銳利如鷹,此刻卻盛滿了焦灼和難以置信的心疼。下頜的線條緊緊繃著,透著一股戰(zhàn)場上磨礪出的剛硬氣息。
是兄長!鎮(zhèn)北將軍沈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