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廢棄的老電視塔像一柄銹跡斑斑的巨劍刺向蒼白的天幕。塔身鋼架銹蝕剝落,在呼嘯的寒風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塔底入口處,兩個林虎的手下警惕地持槍守衛(wèi)著,他們的眼神掃視著下方如同廢墟迷宮般的城區(qū)。
遠處,幾縷黑煙升騰而起,模糊的槍聲和爆炸聲不時傳來,提醒著這片區(qū)域的混亂。
塔內狹窄的維修平臺上,氣氛緊張而專注。
炳文滿手油污,額頭布滿汗珠,正全神貫注地焊接著一塊剛從舊電視上拆下來的電路板,替換接收器上燒毀的核心芯片。
陳遠在一旁充當助手,小心翼翼地遞工具,同時密切監(jiān)控著一臺便攜式頻譜分析儀的屏幕,捕捉著任何可能的加密信號蹤跡。
林虎則像個沉默的磐石,靠在冰冷的鋼鐵支架上,透過塔身縫隙監(jiān)視著四周,手中的大口徑左輪手槍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
他的幾個得力手下分散在塔內各層關鍵位置布防。
筱薇坐在一個角落里,抱著那個冰冷的金屬盒。她的目光不時地投向那個封存著“星塵草”種子的晶格管,指尖隔著盒子輕輕摩挲著。
那顆微小的水珠像一枚希望的種子,在她心中頑強地扎根、生長。她拿出一個小型的便攜式顯微鏡——這是她研究時隨身攜帶的工具——再次仔細觀察。
沒錯!那粒原本干癟的種子,似乎在低溫下微微……飽滿了一絲?這違背了生物學常識
!除非……除非外部環(huán)境的劇變,某種未知的宇宙射線或能量波動……激活了它深藏的、來自遙遠過去的生命力?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她腦海中盤旋:如果它能發(fā)芽……哪怕是在末日……
“有信號了!”陳遠突然低吼一聲,打破了平臺的寂靜。
頻譜分析儀上,一條極其微弱、頻率快速跳變的信號線突然出現,如同黑暗中游動的幽靈魚!
炳文立刻停下手中的活,撲到示波器前。屏幕上,雜亂的本底噪聲中,一串串復雜而規(guī)律的脈沖信號時隱時現?!笆撬∈恰量逅埂募用苄艠?!頻率跳變模式符合GEC最高級別的‘黑曜石’協議!”炳文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激動。
“能鎖定嗎?坐標!”林虎一步跨到陳遠身邊,眼神灼灼。
“信噪比太低!干擾太大!”陳遠飛快地敲擊著鍵盤,額頭上青筋微凸,
“需要時間!至少需要連續(xù)捕捉三組完整的跳頻序列才能開始破解!炳文,信號放大器增益調到最大!”
炳文立刻動手調整設備上的旋鈕。示波器上的信號波形幅度瞬間增強,但變得更加毛刺,充滿了雜訊。
“不穩(wěn)定!塔身的金屬結構在干擾!必須讓天線保持最佳指向!”
他抬頭看向窗外那片被蒼白陽光籠罩的天空,
“信標源在……北偏東方向!仰角很低!格陵蘭!它一定在格陵蘭!”
格陵蘭!極寒之地!與陳遠的推測完全吻合!
希望的光芒在每個人眼中燃起。林虎立刻掏出戰(zhàn)術平板,調出全球地圖。
“格陵蘭……距離最近的秘密基地……冰原下的‘寒鴉’基地!那是冷戰(zhàn)時期的老古董,但足夠隱秘和堅固!媽的,這群王八蛋真會選地方!”
“還需要時間破解具體坐標!”陳遠的聲音急促,“給我五分鐘!保持信號穩(wěn)定!”
就在這時!
“虎哥!塔下!有情況!”對講機里傳來塔下守衛(wèi)急促而壓低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緊張,
“三輛黑色越野車!無標識!直接沖過來了!速度很快!”
林虎臉色驟變:“‘清潔工’!操!他們怎么這么快?!”他立刻對著對講機吼道:“所有人!一級戒備!守住入口!準備戰(zhàn)斗!阿峰!帶兩個人去檢查后路!”
話音未落,塔下已經傳來激烈的交火聲!自動武器的掃射聲和手槍的還擊聲瞬間撕裂了空氣!
“砰!砰!砰!”
“噠噠噠噠——!”
子彈打在塔底的金屬大門和混凝土墻壁上,火花四濺!林虎的守衛(wèi)顯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火力被壓制!
“他們火力太猛了!有突擊步槍!”對講機里的聲音充滿了驚怒和絕望,“啊——!”一聲慘叫后,對講機里只剩下刺耳的電流噪音。
“阿強!”林虎目眥欲裂,對著對講機大喊,但再無回應。
“塔底守不住了!”陳遠立刻做出判斷,聲音冰冷,“我們必須從塔頂的維修通道走!快!”
“接收器!”炳文看著剛剛捕捉到的信號,心如刀絞。只要再給他幾分鐘!
“拆核心模塊!其他的不要了!”陳遠吼道,同時迅速拔掉連接線,將還在運行存儲破解數據的移動硬盤和頻譜儀主機塞進背包。
炳文咬牙,用最快的速度擰開幾個固定螺絲,一把將接收器的核心處理模塊(里面存儲著已經捕捉到的部分關鍵信號數據)扯了下來,塞進懷里,滾燙的芯片瞬間灼痛了他的皮膚。
林虎已經沖到平臺邊緣,對著下方幾個試圖靠近塔底入口的黑影連開數槍。
“砰!砰!”大口徑左輪的怒吼震耳欲聾,一個黑影應聲倒下。
但更多的黑影借助越野車的掩護,猛烈開火壓制。
“跟我來!”林虎轉身,帶頭沖向通往塔頂的狹窄鐵梯。
筱薇抱著種子盒,陳遠背著沉重的設備包,炳文捂著懷里的核心模塊,緊隨其后。
冰冷的鐵梯又陡又滑,眾人手腳并用地向上攀爬。
塔頂是一個不大的圓形平臺,中央是一個早已廢棄的碟形衛(wèi)星天線基座。
平臺邊緣的欄桿銹蝕嚴重,寒風呼嘯著灌進來,吹得人幾乎站立不穩(wěn)。
“維修通道在那邊!”林虎指向平臺邊緣一個被帆布半掩蓋著的、僅容一人通過的豎井入口,豎井下方連著一條銹跡斑斑的懸空維修通道,通向旁邊另一棟廢棄建筑的屋頂。
就在這時!
“咻——!”
一枚火箭彈拖著長長的尾焰,如同死神的獰笑,從下方一輛越野車的方向呼嘯著射來!目標直指電視塔中部的支撐結構!
“RPG!臥倒!”林虎發(fā)出撕心裂肺的警告!
“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整個電視塔劇烈地搖晃起來!爆炸點下方的鋼架結構被瞬間撕裂、扭曲!爆炸的沖擊波夾雜著灼熱的金屬碎片和混凝土碎塊向上席卷!
“啊——!”筱薇尖叫著被氣浪掀飛,懷里的種子盒脫手飛出!她整個人撞向銹蝕的欄桿!
“小薇!”炳文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撲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兩人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平臺上,翻滾了幾圈才停下。
那珍貴的種子盒,翻滾著掉落在離平臺邊緣不遠的地方,盒蓋被震開了一條縫隙!
爆炸的煙塵彌漫上來,嗆得人無法呼吸。
塔身發(fā)出令人絕望的、金屬扭曲斷裂的呻吟聲。
爆炸點以下的塔體已經開始傾斜!
“快走!”林虎咆哮著,將還在耳鳴的陳遠從地上拉起來。陳遠臉色慘白,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顯然被沖擊波震傷了內臟。
炳文掙扎著爬起,想去撿那個種子盒。
“別管了!命要緊!”林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量大得驚人,將他推向豎井入口。
“種子!”筱薇哭喊著,不顧一切地撲向盒子。
“走!”林虎幾乎是拖著兩人,將他們塞進豎井入口。他最后一個跳下豎井,就在他跳下的瞬間,他們剛才所在的平臺,伴隨著一陣驚天動地的金屬撕裂聲,連同下方的一大截塔身,轟然斷裂,向著地面墜落!煙塵沖天而起!
懸空的維修通道在劇烈的震動中如同狂濤中的舢板,吱嘎作響。四人驚魂未定地在狹窄、銹蝕的通道上狂奔,腳下是幾十米高的虛空。身后,電視塔倒塌的轟鳴聲如同絕望的悲鳴。
終于踏上了旁邊廢棄建筑的屋頂,四人癱倒在地,劇烈地喘息著。筱薇第一時間撲向懷里的金屬盒——盒子還在,但盒蓋被震開了,里面一片狼藉!大部分晶格管都碎了!珍貴的種子散落出來,混在冰冷的金屬碎屑中,沾滿了灰塵!只有少數幾根還算完好!
“不……不……”筱薇跪在地上,雙手顫抖著,徒勞地試圖將那些微小如塵的種子從冰冷的金屬碎片中分離出來,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滾落。她的火種,碎了!希望,仿佛也隨之破碎。
陳遠咳嗽著,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從背包里掏出移動硬盤和頻譜儀,檢查著。硬盤指示燈還亮著,他松了口氣,但臉色依舊難看?!皵祿糠诌€在,但核心模塊……”
炳文掏出懷里那個滾燙的核心處理模塊,上面布滿了撞擊的凹痕和裂紋。他顫抖著連接上一個便攜式電源和簡易顯示器。
屏幕艱難地亮起,閃過一片雪花,然后……跳出一行行殘缺的代碼和坐標片段!
大部分數據損壞了,但最關鍵的一組經緯度數字,奇跡般地保留了下來!
“格陵蘭……東經 36°42'……北緯 76°……”炳文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寒鴉’基地!坐標……拿到了!”
林虎靠在墻邊,喘著粗氣,看著那片升騰的煙塵,眼中燃燒著怒火和痛楚。他掏出戰(zhàn)術平板,上面顯示著一個成員的頭像變灰了——阿強。
“我們的人……”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阿峰!報告情況!”
對講機滋滋響了幾聲,傳來一個同樣壓抑著憤怒的聲音:
“虎哥!我們沒事!但……雷子那個王八蛋不見了!他負責守后路!
剛才爆炸前,我看到他鬼鬼祟祟地往‘清潔工’來的方向溜了!操他媽的!是雷子出賣了我們!他叛變了!”
叛徒!林虎一拳狠狠砸在旁邊的水泥墻上,指關節(jié)瞬間滲出血絲。內部的背叛,比‘清潔工’的子彈更致命!
陳遠捂著疼痛的胸口,掙扎著坐起來,看向筱薇手中那幾根幸存的晶格管和散落一地的種子碎屑,又看向炳文手中那個奇跡般保存了關鍵坐標的破損模塊,最后看向林虎眼中那刻骨的仇恨。
犧牲、背叛、破碎的希望、渺茫的生機……這一切,如同沉重的鐵砧,壓得人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筱薇沾滿灰塵和淚水的手指,在一堆冰冷的碎片中,突然觸碰到了一抹極其微弱的……綠意?
她猛地撥開金屬碎屑。
在那堆狼藉之中,一根破裂的晶格管旁邊,一小撮混合著灰塵和金屬粉末的土壤(可能是盒子內緩沖層的填充物)里,竟然……竟然頂出了一點極其微小、柔嫩、仿佛隨時會被風吹散的……綠色芽尖!
是那?!靶菈m草”的種子!它在爆炸的沖擊、極寒與灰塵的覆蓋下,在散落于冰冷的鋼鐵廢墟之上的時刻,竟然……發(fā)芽了!
那一點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綠意,在蒼白慘淡的陽光下,在彌漫的煙塵中,在破碎的絕望之上,倔強地探出頭來。像一粒落入焦土的星塵,點亮了深不見底的黑暗。
炳文、陳遠、林虎的目光,都被那一點奇跡般的綠意吸引了過去。
廢墟之上,希望以最卑微也最堅韌的方式,宣告著它的存在。
但前路,依舊被濃重的血色和背叛的陰影所籠罩。格陵蘭的坐標指向了目標,也指向了更深的漩渦。
第三日,名為“背叛”的傷痕,已經刻在了每個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