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陵蘭的寒風像無數(shù)把冰刀，切割著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巨大的冰蓋在腳下延伸，蒼茫、死寂，唯有風在嗚咽。
地平線上，一座低矮的、幾乎與冰蓋融為一體的黑色合金建筑若隱若現(xiàn)——那就是“寒鴉”基地，“伊卡洛斯”的巢穴。
然而，通往基地的最后一道屏障，并非自然的嚴寒，而是人為的地獄。
一片廣袤的冰原被染成了詭異的鐵銹色和墨綠色，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化學氣味和一種更深沉的、令人作嘔的甜腥味。
扭曲的金屬殘骸、凍結(jié)的粘稠液體和不知名生物的黑色焦骨散落其間。
巨大的警示牌東倒西歪：“高輻射污染區(qū)”——這是舊時代某次失敗的“污染處理”留下的瘡疤，如今成了“七日審判教派”精心打造的“凈化祭壇”。
“繞不過去?！绷只⒎畔峦h鏡，臉色凝重如冰，
“教派的主力就盤踞在污染區(qū)中心的一座廢棄鉆井平臺上，把守著通往基地的必經(jīng)之路。
他們在巡邏，人數(shù)不少，而且……都瘋了?！?/p>
望遠鏡視野里，穿著破爛素袍、戴著簡陋防毒面具的教徒們，像幽靈一樣在污染區(qū)游蕩。
他們徒手挖掘著被污染的凍土，將找到的扭曲金屬或焦黑骸骨高高舉起，口中念念有詞，進行著詭異的“凈化儀式”。
更遠處，鉆井平臺被改造成了邪異的祭壇，巨大的火盆燃燒著不知名的物質(zhì)，發(fā)出慘綠色的火焰，濃煙滾滾。
“教派首領(lǐng)‘大祭司’就在那祭壇上，”陳遠的聲音透過特制的防輻射面罩顯得有些沉悶，他指向鉆井平臺最高處一個模糊的人影，“據(jù)我們之前抓的舌頭說，他每天正午會現(xiàn)身，宣講‘審判’，為信徒‘凈化’，然后……‘送’最虔誠的信徒去面見‘神’?！?/p>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冰冷的諷刺，“方式就是讓他們跳進那片污染最嚴重的熔融廢料池?！?/p>
筱薇下意識地抱緊了懷里的背包，里面裝著唯一幸存的那株在廢墟中萌芽的星塵草幼苗，它被小心地移植在一個由陳遠改造的微型生態(tài)盒里，微弱但穩(wěn)定地散發(fā)著生命的氣息。
這株幼苗是他們穿越這片死亡之地的護身符？還是脆弱的累贅？
“硬闖風險太大，”炳文分析著地形，“輻射超標，教派人數(shù)占優(yōu)，還有地形優(yōu)勢。我們需要一個計劃?！?/p>
“計劃？”林虎眼中閃過一絲戾氣，“最好的計劃就是干掉那個裝神弄鬼的大祭司！群龍無首，這些瘋子就散了！”
“怎么靠近？污染區(qū)中心輻射指數(shù)足以在幾小時內(nèi)致命，就算我們有防護服，時間也有限?！标愡h冷靜地反駁。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筱薇懷中的背包上。那株幼苗在廢土中萌發(fā)的奇跡，能否再次創(chuàng)造奇跡？
“星塵草……它能在極端環(huán)境下生存，”筱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卻又無比堅定，“在塔樓廢墟里，它甚至……吸收了部分有害物質(zhì)。也許……也許它能中和一部分輻射？”
這是一個近乎瘋狂的假設(shè)。但在這末日倒計時的第四日，瘋狂本身就是常態(tài)。
“值得一試?！北目粗戕钡难劬?，選擇相信。“我?guī)戕焙陀酌缈拷缐诵?。林虎，你的人在外圍制造混亂，吸引注意力。
陳遠，遠程支援，干擾他們的通訊或者……搞定火盆？”
陳遠點頭，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經(jīng)過改裝的小型電磁脈沖裝置：“可以試試。但時間窗口很短?！?/p>
正午時分。
慘白的太陽高懸，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巨大的鉆井平臺上，慘綠色的火焰在火盆中跳躍，扭曲的光影映照著下方狂熱的人群。
一個穿著華麗、鑲嵌著某種黑色礦石碎片長袍的身影出現(xiàn)在祭壇最高處，他戴著覆蓋全臉的金色面具，只露出一雙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
他張開雙臂，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死寂的冰原，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昏昏欲睡的磁性：
“迷途的羔羊們！第七日的審判已然臨近！看這污穢的大地，正是我等罪孽的明證！唯有投身于凈化之火，讓靈魂在至純的痛苦中燃燒，方能滌盡塵埃，升入新生的彼岸！”
“大祭司！大祭司！”教徒們狂熱地呼喊，紛紛向前擁擠。
“今日，我將親自引領(lǐng)十位最純潔的靈魂，踏上這神圣的階梯！來！接受最后的……”
就在此刻！
“轟！”鉆井平臺外圍的一個巨大油桶被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子彈精準擊中，猛烈爆炸！火焰和濃煙沖天而起！
同時，另一側(cè)的教徒人群中突然爆發(fā)出混亂的尖叫和推搡！外圍的守衛(wèi)被林虎手下精準的冷槍放倒！
混亂驟起！
祭壇上的大祭司身形微微一滯，面具下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如刀，掃視混亂的源頭。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炳文和筱薇穿著臃腫的防護服，利用爆炸的煙塵和混亂的掩護，如同兩道影子，從一條銹蝕的維修通道快速攀上平臺下層！
輻射警報器在防護服內(nèi)瘋狂鳴叫，數(shù)值飆升！
他們靠近了祭壇核心區(qū)域！那刺鼻的輻射和化學氣味即使隔著面罩也清晰可聞！
“檢測到高濃度放射性同位素和神經(jīng)毒素！”陳遠的聲音急促地在通訊器中響起，“幼苗！快！”
筱薇毫不猶豫地打開背包，取出那個微型生態(tài)盒。
那株孱弱的星塵草幼苗，在接觸到外界極度污濁、充滿致命輻射的空氣瞬間，細弱的葉片似乎猛地一顫！
緊接著，不可思議的一幕發(fā)生了！
以幼苗為中心，一圈極其微弱、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柔和的淡綠色光暈悄然擴散開來！
光暈所及之處，空氣中懸浮的那些致命的、散發(fā)著微光的放射性塵埃粒子，如同被無形的引力捕獲，迅速向著幼苗的葉片聚集、沉降！
更神奇的是，旁邊一灘散發(fā)著甜腥惡臭的墨綠色粘稠污染物，在綠色光暈的邊緣，顏色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淺、稀釋！
“有效！它真的在吸收！”筱薇驚喜地低呼，淚水瞬間模糊了護目鏡。幼苗的葉片上，開始浮現(xiàn)出極其細微的、如同星辰般的金色斑點。
但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如同毒蛇般在他們身后響起：
“多么令人驚嘆的生命力……這就是你背叛人類，竊取‘神之權(quán)柄’的證據(jù)嗎，云筱薇小姐？還有你，祁炳文工程師？”
兩人悚然回頭！
那個戴著金色面具的大祭司，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們身后幾米遠的地方！
他手中握著一把造型奇特、閃爍著幽藍電弧的權(quán)杖，杖尖正對著他們！
周圍混亂的喊殺聲似乎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開。
“背叛？”炳文將筱薇護在身后，強壓下心中的驚駭，“背叛了誰？背叛了你們用謊言和瘋狂獻祭生命的所謂‘神’？”
“神？”大祭司發(fā)出一聲低沉的笑聲，充滿了嘲諷，“不，我背叛的，是‘普羅米修斯’！”
他說著，緩緩抬起另一只手，摘下了臉上的金色面具。
面具下露出的，是一張保養(yǎng)得宜、帶著學者氣質(zhì)卻又充滿上位者威嚴的臉。這張臉，曾在無數(shù)官方新聞中出現(xiàn)，陳遠和林虎提供的照片里也清晰可見——張明遠！
前GEC資源調(diào)配司司長，如今“七日審判教派”的大祭司！
“張明遠！”炳文和筱薇同時驚呼。
“沒錯，是我。”張明遠的臉上沒有絲毫被揭穿的驚慌，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冷漠和深深的疲憊。
“‘普羅米修斯’項目……我當年就是核心決策委員會成員之一！我們抽取地核能量，妄圖掌控星球的心臟！我們以為自己是神！結(jié)果呢？”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刻骨的瘋狂和絕望，
“我們打開了地獄的大門！這蒼白的天空！這污濁的大地！都是我們親手造就的！”
他指向筱薇手中的幼苗：
“而這個！這違背常理、能在絕境中生存、甚至能‘凈化’污染的東西！它的種子來自哪里？三年前墜落在西伯利亞冰原的未知探測器！
那根本就不是人類的東西！你們在利用外星的力量！這是對地球母親、對人類文明的褻瀆！是引狼入室！”
“所以你就蠱惑人們?nèi)ニ?？用他們的生命來填補你的罪惡感？”炳文厲聲質(zhì)問，胸中怒火翻涌。
“罪惡感？”張明遠像是聽到了最可笑的笑話，
“不，我在執(zhí)行最后的救贖！死亡是唯一的凈化！人類的罪孽太深重，只有徹底毀滅，才能換來新生的可能！‘伊卡洛斯’？那只是另一群自私的竊火者！他們逃不掉！宇宙的平衡終將審判一切！”
他的目光掃過筱薇手中那散發(fā)著微弱綠光的幼苗，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和毀滅欲，
“而你們，和這不該存在的‘異端’火種，就留在這里，成為凈化祭壇上最后、最完美的祭品吧！”
他猛地舉起手中的電弧權(quán)杖，幽藍色的電弧噼啪作響，對準了筱薇和她手中的幼苗！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
張明遠身體劇震，權(quán)杖脫手飛出！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胸口汩汩冒血的彈孔，又緩緩抬頭，望向遠處一座冰塔的頂端。
冰塔頂端，陳遠半跪在地，手中的大口徑狙擊步槍槍口還冒著淡淡的青煙。
他的身影在寒風中顯得異常單薄，剛才那一槍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透過瞄準鏡，他看到張明遠倒下，看到炳文和筱薇震驚的目光。通訊器里傳來他虛弱卻清晰的聲音：“走……快走！
他的死，只會讓那些瘋子更瘋狂……去‘寒鴉’……揭露……真相……”
話音未落，一群狂熱的教徒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倒地的張明遠，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瘋狂地沖向炳文和筱薇！
而平臺另一側(cè)，林虎帶著人也已經(jīng)撕開防線，沖了上來！
“走！”炳文一把拉住筱薇，收起那個光芒已經(jīng)暗淡了許多的生態(tài)盒，向著平臺連接基地的通道亡命狂奔！
身后，是徹底陷入癲狂的教派信徒，是張明遠那句“宇宙的平衡終將審判一切”的詛咒在寒風中回蕩。
祭壇的慘綠火焰在混亂中引燃了易燃物，熊熊燃燒起來，將張明遠的尸體和這片污濁的祭壇一同吞噬。
第四日，他們在人性的祭壇上，以生命的代價，揭開了災(zāi)難的根源，卻也點燃了通往最終目標道路上最后的瘋狂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