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念三歲生日宴會在蘇家花園舉行。粉色氣球和卡通玩偶裝點著草坪，二十多個小朋友在充氣城堡里嬉戲打鬧。我蹲下身，整理女兒裙擺上的蝴蝶結(jié)。
“媽媽，我的皇冠歪了！”小丫頭撅著嘴，肉乎乎的小手摸著頭頂?shù)乃Оl(fā)飾。
“讓媽媽看看?！蔽逸p輕調(diào)整皇冠，在她蘋果般的臉蛋上親了一口，“我們的小公主今天真漂亮?！?/p>
蘇曼踩著高跟鞋走過來，手里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念念，看看大姨給你帶了什么？”
蘇念歡呼著撲向禮物，利索地拆開包裝——是一套迷你廚師服和玩具廚具，和她媽媽當年第一次見到陸景然時穿的那套幾乎一模一樣。
“和大姨一起做蛋糕好不好？”蘇曼難得露出溫柔笑容，牽起小丫頭的手。
我看著她們走向甜品臺的背影，心頭涌起一陣暖流。這三年，蘇曼從一個嚴厲的姐姐變成了寵溺的大姨，而蘇記私房菜也從一家店擴張到全國十二家分店。
手機震動，是安德烈發(fā)來的視頻通話。屏幕上的他站在米蘭工作室，金發(fā)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生日快樂，我的小天使！”他對著鏡頭做了個鬼臉，“教父下周就來看你，帶最棒的意大利巧克力！”
蘇念聽到聲音，立刻跑過來搶手機：“安德烈叔叔！我要會唱歌的巧克力！”
歡笑聲中，管家林叔匆匆走來：“二小姐，門口有個……人，說要見您?！?/p>
他神色異常，我挑眉：“誰？”
“陸景然?！?/p>
2
這三個字像一盆冰水澆在我頭上。三年了，自從那次出租屋見面后，我再也沒有他的消息。只知道他賣了所有家產(chǎn)還債，后來聽說在某個小餐館打工。
“讓他走。”我聲音冷了下來，“別打擾孩子的生日?！?/p>
林叔猶豫道：“他說……就遠遠看一眼孩子?！?/p>
怒火瞬間竄上心頭。我大步走向大門，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聲響。鐵門外，一個穿著褪色T恤的男人局促地站著，手里捏著一只臟兮兮的玩具熊。
陸景然。
我?guī)缀跽J不出他了。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青年才俊，如今瘦得顴骨突出，眼角爬滿細紋，鬢角甚至有了幾絲白發(fā)。唯一沒變的，是那雙眼睛——此刻正貪婪地透過鐵門縫隙，望向花園里嬉鬧的孩子們。
“滾?！蔽艺驹陂T內(nèi)，聲音壓得極低。
他猛地回頭，看到我時瞳孔驟縮：“晚晚……”目光隨即落在我身后不遠處——蘇念正穿著那套迷你廚師服，笨拙地往蛋糕上擠奶油。
“她……她是不是……”陸景然的聲音發(fā)抖，手指死死抓住鐵欄桿。
“不是?！蔽覕蒯斀罔F，“與你無關(guān)?！?/p>
“晚晚，求你。”他突然跪了下來，引來路人側(cè)目，“我知道錯了，這三年我每天都在后悔……讓我看看她，就一眼……”
我冷笑：“后悔？是后悔失去一個免費勞動力，還是后悔沒多騙幾百萬？”
他臉色慘白，卻無法反駁。雨水突然落下，打濕了他單薄的衣衫。透過雨幕，我看到他眼中的絕望，卻再也激不起半分心疼。
“陸景然，給自己留點尊嚴吧?！蔽肄D(zhuǎn)身要走。
“她的眼睛像我！”他突然喊道，“晚晚，求求你告訴我實話，她是不是我的孩子？”
我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她的父親已經(jīng)死了?！?/p>
3
回到花園，蘇念正舉著沾滿奶油的小手向我跑來：“媽媽！看我做的蛋糕！”
我蹲下抱住她，深吸一口她身上甜甜的奶香味。小丫頭突然摸著我的臉：“媽媽怎么哭了？”
“沒事，風吹到眼睛了。”我擦掉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寶貝，媽媽愛你，非常非常愛?！?/p>
“念念也愛媽媽！”她響亮地親了我一口，又跑回去繼續(xù)裝飾蛋糕。
蘇曼遞給我一杯香檳，眼神犀利：“他來干什么？”
“看孩子。”我抿了一口酒，“我讓他滾了?！?/p>
“做得好?！碧K曼碰了碰我的杯子，“律師說他這兩年一直在還那筆債，白天餐館打工，晚上開網(wǎng)約車，倒是挺拼?！?/p>
我望向大門方向，雨越下越大，那個身影已經(jīng)不見了。不知為何，心里某個角落微微刺痛。
宴會結(jié)束后，我哄睡了玩累的蘇念，輕輕關(guān)上兒童房的門?？蛷d里，蘇曼正在看文件，見我出來便遞過一份資料。
“看看這個?！?/p>
是一份商業(yè)收購提案——某餐飲集團想收購“蘇記”30%股份，報價相當誘人。我翻到最后一頁，愣住了：買方代表簽名處赫然寫著“陸景然”三個字。
“他哪來的錢？”我皺眉。
“不是他?！碧K曼冷笑，“他現(xiàn)在的老板是這家集團的股東之一，派他當代言人罷了?！?/p>
我合上文件，扔回茶幾：“拒絕?！?/p>
“當然?！碧K曼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不過，他好像真的在努力東山再起?！?/p>
“與我無關(guān)?！?/p>
4
接下來的日子，陸景然開始頻繁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邊緣——公司樓下，幼兒園門口，甚至小區(qū)附近的超市。他從不靠近，只是遠遠望著，眼神復雜。
蘇念開始注意到這個“奇怪的叔叔”。有一天放學，她趴在我耳邊小聲說：“媽媽，那個叔叔今天又來看我滑滑梯了。”
我渾身僵硬：“他跟你說什么了？”
“沒有。”小丫頭搖頭，“他就站在那里，眼睛紅紅的，像要哭了一樣?！?/p>
當晚，我失眠了。凌晨三點，我輕手輕腳走進兒童房，看著熟睡的女兒。月光下，她的眉眼確實越來越像那個人——尤其是笑起來時眼角微微下垂的樣子。
手機突然震動，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晚晚，我知道你不原諒我，但請允許我每月給念念存一筆教育基金。不多，但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狵”
K，是我們剛創(chuàng)業(yè)時他的簽名方式，取自“King”的首字母，那時他總說要做餐飲界的王者。
我沒有回復，但也沒有阻止銀行賬戶里每月定期出現(xiàn)的那筆轉(zhuǎn)賬——剛好是幼兒園學費的數(shù)額。
5
深秋的早晨，我送蘇念去幼兒園后，照常去公司上班。剛出電梯，就聽見辦公室一陣騷動。
“怎么回事？”我問助理。
“二小姐，有人送來這個……”助理指著我辦公室門口。
那里放著一個半人高的禮物盒，扎著粉色絲帶。我示意保安打開——是一只純手工打造的迷你廚房玩具，每一個細節(jié)都精致得不可思議。鍋碗瓢盆全是純銅打造，小灶臺甚至能真的點火。
“沒有卡片，但送貨人說是一位陸先生訂制的。”助理小聲說。
我蹲下身，撫摸那些光滑的銅器。這套玩具和當年我們第一家店的后廚一模一樣，連調(diào)味瓶的擺放位置都沒變。他記得，他竟然都記得。
“媽媽！”蘇念不知何時被老師送到了公司，正興奮地跑過來，“這是給我的嗎？”
我無法當著孩子的面拒絕這份禮物。小丫頭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玩起來，像模像樣地“炒菜”，嘴里還哼著兒歌。
“嘗嘗我做的菜！”她舉起一個空盤子，眼睛亮晶晶的。
我突然想起二十歲那年，陸景然也是這樣，把第一份炒米粉遞到我面前，眼里滿是期待。命運像個可笑的輪回，只是這一次，我不能再心軟。
“寶貝?！蔽冶鹋畠?，“媽媽有件事要告訴你?！?/p>
“什么呀？”她玩著我的頭發(fā)，心不在焉地問。
“那個送你禮物的叔叔……他生病了，以后不會再來看你了。”
蘇念歪著頭：“那他會不會疼？我上次打針可疼了?！?/p>
我喉頭發(fā)緊：“會的。所以我們要祝福他快點好起來，好嗎？”
“好！”小丫頭響亮地親了我一口，“那我們給他做張賀卡吧！”
我抱緊女兒，眼淚無聲滑落。這大概是我能為陸景然做的最后一件事——讓他在女兒的記憶里，永遠是個“生病的好叔叔”，而非拋棄她的負心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