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氏集團大樓的電梯鏡面映出我的樣子——七個月的身孕已經(jīng)相當明顯，墨綠色連衣裙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圓潤的曲線。我下意識撫了撫腹部，小家伙立刻踢了一腳作為回應(yīng)。
“二小姐，會議室到了?！泵貢p聲提醒。
推開門，十幾位高管齊刷刷站起來。蘇曼坐在主位，沖我點點頭：“正好，讓蘇總監(jiān)給大家講講新項目?！?/p>
我接過激光筆，投影幕布上顯示出“蘇記私房菜”的品牌方案。這是我回國后主導的第一個項目，定位高端養(yǎng)生餐飲。
“我們采用會員預(yù)約制，每家門店不超過二十個席位。”我點擊下一頁，展示出菜品設(shè)計，“所有食材從產(chǎn)地直供，菜單根據(jù)二十四節(jié)氣調(diào)整?！?/p>
市場總監(jiān)舉手提問：“這種模式成本會不會太高？”
“不會。”我調(diào)出財務(wù)報表，“我們鎖定的是年消費百萬以上的高凈值客戶群，目前預(yù)售情況已經(jīng)超出預(yù)期?！?/p>
會議室門突然被推開，助理慌張地跑進來：“對不起打擾了，但財經(jīng)頻道正在直播陸氏餐飲破產(chǎn)清算……”
屏幕切換到新聞畫面，陸景然被記者團團圍住，臉色灰敗。他身后的總部大樓貼滿了法院封條，員工們抱著紙箱進進出出。記者尖銳的聲音傳來：“陸總，傳言您涉嫌財務(wù)造假，是否屬實？”“林小姐卷款跑路對您打擊有多大？”
蘇曼迅速關(guān)掉電視，但那一瞬間，我分明看到陸景然抬頭望向鏡頭，眼神空洞得像具行尸走肉。
“繼續(xù)會議?！碧K曼冷聲道。
我深吸一口氣，激光筆在手中微微發(fā)顫。十二年的心血，就這樣化為烏有。但腹中的胎動提醒我，新的生命正在成長。
“下一頁是關(guān)于廚師團隊的培訓計劃……”我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穩(wěn)。
2
“蘇記私房菜”開業(yè)當天，門口停滿了豪車。我穿著定制孕婦禮服站在門口迎賓，安德烈特意從米蘭飛來，送了一束罕見的藍色繡球花。
“送給最美麗的準媽媽?！彼辛藗€夸張的紳士禮，引得賓客們輕笑。
蘇曼挽著一位銀發(fā)老者走過來：“晚晚，這位是美食家協(xié)會的詹姆斯主席?！?/p>
老者握住我的手：“久仰大名！你改良的西湖醋魚我在峰會上嘗過，絕妙！”
正寒暄間，門口突然騷動起來。王師傅——陸氏的老主廚，帶著幾位我熟悉的廚師站在那兒，手里捧著一個大禮盒。
“蘇總監(jiān)……不，蘇總?！蓖鯉煾稻执俚卮曛?，“我們幾個老家伙厚著臉皮來道賀，這是大家湊錢買的禮物?！?/p>
禮盒里是一套純銀餐具，每一件上都刻著“蘇記”二字。我的眼眶瞬間發(fā)熱。
“王師傅，你們現(xiàn)在……”
“都失業(yè)了?！彼嘈?，“陸氏倒了后，沒人敢用我們這些老員工，說我們只會做您研發(fā)的菜?！?/p>
安德烈敏銳地察覺我的情緒波動，適時遞上手帕。我深吸一口氣：“下周一早上九點，帶著你們的廚師證來面試?！?/p>
王師傅等人愣在原地，隨即紅了眼眶。蘇曼挑眉看我，我回以堅定的眼神。這些老師傅的手藝和人品，我最清楚不過。
3
深夜的辦公室只剩我一個人。開業(yè)活動的數(shù)據(jù)報表攤在桌上，各項指標都超出預(yù)期。我揉著酸痛的腰，正準備回家，手機突然亮起。
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彩信。照片中陸景然醉醺醺地癱在我們曾經(jīng)擺攤的街角，手里攥著一串燒烤，眼神渙散。文字只有一句：“晚晚，這味道不對……”
我立刻刪掉了信息，但手指卻不受控制地發(fā)抖。那個意氣風發(fā)的青年，如今淪落到街頭買醉。十二年前，就是在這個街角，他興奮地告訴我：“晚晚，我們將來一定要開一百家店！”
腹中的寶寶突然劇烈踢動，仿佛在抗議我的情緒波動。我輕輕撫摸腹部：“沒事的，媽媽只是……有點累了。”
辦公室門被推開，蘇曼端著熱牛奶走進來：“就知道你還沒走?！彼骋娢疑n白的臉色，皺眉道：“他聯(lián)系你了？”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不重要了?！?/p>
蘇曼放下杯子，從公文包抽出一份文件：“本來不想給你看這個，但我覺得你有權(quán)知道。”
文件是陸氏餐飲的財務(wù)審計報告，最后一頁用紅筆圈出了一處——林薇薇轉(zhuǎn)走的不僅是公司資金，還有以我個人名義擔保的兩百萬貸款。
“這不可能！”我猛地站起來，“我從來沒簽過任何擔保！”
“仔細看看簽名?！碧K曼冷笑。
那筆跡確實是我的，但略微僵硬。我猛然想起，半年前陸景然曾讓我簽過一沓“員工福利文件”，當時我正忙著調(diào)試新配方，看都沒看就簽了……
“他利用你。”蘇曼的聲音像刀，“現(xiàn)在這筆債落在你頭上了?！?/p>
我跌坐在椅子上，突然笑出聲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多諷刺啊，他給了我五百萬分手費，卻偷偷讓我背了兩百萬的債。
“別擔心，律師已經(jīng)處理好了。”蘇曼拍拍我的肩，“這筆債會由陸景然個人承擔，畢竟有證據(jù)表明他偽造簽名?！?/p>
我擦掉眼淚：“姐，我想見他。”
蘇曼臉色驟變：“你瘋了？”
“就這一次。”我輕聲說，“做個了斷?！?/p>
4
城中村的出租屋散發(fā)著霉味，樓道里貼滿小廣告。我按地址找到頂樓那間鐵門生銹的屋子，敲了三下。
門開了一條縫，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陸景然胡子拉碴的臉出現(xiàn)在門后，看到我時明顯僵住了。
“晚晚？”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我站在門口沒有進去：“聽說你找我?！?/p>
他慌亂地扒拉了幾下頭發(fā)，試圖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些：“進、進來坐吧，我給你倒水……”
“不必了?！蔽移届o地說，“我來是要告訴你，那兩百萬的債務(wù)，我已經(jīng)讓律師轉(zhuǎn)到你名下了。”
他的臉瞬間慘白：“你知道了……”
“簽名偽造得很像，但不夠流暢?！蔽覐陌锬贸鰪陀〖?，“尤其是'晚'字最后一筆，我從來不會這樣收尾?！?/p>
陸景然突然跪了下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晚晚，我錯了！那時候公司資金周轉(zhuǎn)不開，林薇薇說只是臨時借用……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我后退一步，避開他想抓我衣角的手：“你知道嗎，我本來打算今天來告訴你，那兩百萬我可以不追究?！?/p>
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望。
“但現(xiàn)在我改變主意了?！蔽腋┮曋?，“陸景然，你欠我的何止兩百萬？十二年的青春，無數(shù)個通宵研發(fā)的配方，還有……”我的手按在腹部，又迅速移開。
他盯著我的孕肚，眼神復雜：“孩子……是我的嗎？”
“不重要了。”我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晚晚！”他踉蹌著追出來，“給我一次機會，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就像十二年前那樣，從街邊攤做起……”
我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十二年前的蘇晚已經(jīng)死了，是你親手殺死的?！?/p>
下樓時，我聽見他在身后嚎啕大哭，像個迷路的孩子。但這一次，我沒有回頭。
5
產(chǎn)房里，劇烈的陣痛讓我?guī)缀趸柝?。蘇曼緊緊握著我的手，安德烈在走廊來回踱步的腳步聲隱約可聞。
“用力！已經(jīng)看到頭了！”醫(yī)生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咬緊牙關(guān)，腦海中突然閃過陸景然的臉。如果他在場，會是什么表情？會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激動得語無倫次嗎？
“啊——”撕心裂肺的疼痛后，一聲響亮的啼哭劃破產(chǎn)房。
“恭喜，是個健康的女嬰！”護士把紅彤彤的小家伙抱到我面前。
她皺巴巴的小臉像個小老頭，卻讓我瞬間淚如雨下。這就是我的女兒，我在這世上最親的血脈。
“她真漂亮?！碧K曼輕聲說，眼里閃著淚光，“鼻子像你，嘴巴……”
“像他?！蔽逸p聲接話，隨即搖頭，“不過沒關(guān)系，她會比我們都幸福?！?/p>
安德烈獲準進來時，手里捧著一大束向日葵。他看著嬰兒床里的小家伙，眼神柔軟得像水：“她真完美。蘇晚，你愿意讓我做她的教父嗎？”
我虛弱地笑笑：“當然?！?/p>
護士遞給我一份出生登記表：“需要填寫父親信息嗎？”
筆尖懸在紙上，我沉默片刻，最終搖了搖頭：“父親欄空著吧?！?/p>
窗外，朝陽正緩緩升起，金色的光芒灑在嬰兒床里。我的小公主在陽光中揮舞著小拳頭，仿佛在向這個世界宣告她的到來。
“歡迎來到這個世界，蘇念。”我輕聲說，“媽媽會給你雙倍的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