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弋澗已靜立于劍清派演武場的青石之上。晨霧如紗,漫過她素色的練功服,卻絲毫未擾她凝神打坐的姿態(tài)。丹田處一片澄明,昨日尹墨子點撥她的場景仍然歷歷在目——那股積郁多日的瘴氣終于在他的指點下被徹底驅(qū)散后,四肢百骸都透著說不出的輕盈,連周遭草木舒展的細(xì)微聲響,都清晰得如同在耳邊低語。
“呼——”她緩緩?fù)录{,氣沉丹田時帶起一圈淺淡的氣流。睜眼剎那,眸中清亮如洗,望向東方天際那抹漸濃的魚肚白,連晨光穿透云層的軌跡都似能描摹。
她冥想完起身時,身形輕得像一片被風(fēng)托起的葉,腰間長劍“噌”地出鞘,劍身在初陽下漾開一層流動的金輝,她準(zhǔn)備練習(xí)一下劍清派長老教的“晨光三式”。
這套“晨光三式”是兩天前清虛長老親授的入門劍法,看似簡單,實則暗合日出東方的氣機(jī)流轉(zhuǎn)。
前兩日她總覺劍招滯澀,仿佛有層無形的隔膜擋在心意與劍鋒之間,可今日起勢時,劍穗隨腕力輕旋的弧度都恰到好處。
“第一式,啟明破曉?!彼湍畛雎?,長劍斜挑,帶起的氣流竟將腳邊的晨露震得四散飛濺,軌跡宛如初升朝陽破開云層的光帶。
轉(zhuǎn)腕時劍勢陡變,“第二式,金烏掠影”,身形陡然旋出半丈,劍鋒劃過的弧線快得留下殘影,與空中掠過的晨鳥虛影交疊,引得場邊幾個早到的弟子低呼出聲。
最精妙的是收勢的“霞光歸鞘”。她足尖在青石上輕點,借力旋身的剎那,長劍已如游龍歸海般滑回鞘中,只余“咔”的輕響。收勢時帶起的微風(fēng)拂動鬢發(fā),她垂眸調(diào)息的模樣,竟讓這套入門劍法生出幾分宗師氣度。
“這……這才三日?”演武場邊緣,幾個剛結(jié)束早課的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其中一人前日還見弋澗練“啟明破曉”時劍刃險些脫手,此刻卻連劍穗翻飛的弧度都透著渾然天成的韻味。
上首觀禮臺處,清虛長老捻須的手指微微一頓,與身旁的幾位長老交換了個眼神。為首的玄塵長老捋著長須,眼底漾起贊許:“氣脈通暢后,悟性竟精進(jìn)如斯,倒是塊好料子?!?/p>
這話飄到演武場另一側(cè),沈靜挽握著劍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她入門三年,“晨光三式”練了整整三月才摸到門道,此刻看著弋澗那行云流水的姿態(tài),只覺得胸口像被什么堵住,連呼吸都帶著灼痛。晨光落在她臉上,映出的卻滿是不甘——明明自己才是長老們眼中最有天賦的弟子,如今卻被這個入門不足半月的新人搶去了所有目光。
晨練的鐘聲響了三遍,弋澗收劍入鞘,朝觀禮臺行過禮,轉(zhuǎn)身時恰好對上沈靜挽淬著怒意的目光,她微微一怔,隨即淡然移開視線。
晨光漸盛,將演武場的青石照得暖融融的,而那道佇立在晨光中的身影,已悄然成了眾人目光難以移開的焦點。
弋澗在晨練結(jié)束后,照常回到了她的小院,推開小院竹門時,檐角的銅鈴輕響了一聲。院內(nèi)那株老梅尚未到花期,虬結(jié)的枝椏在晨光里投下疏朗的影,恰好落在她平日打坐的蒲團(tuán)上。
她解下腰間長劍靠在梅樹旁,盤膝坐下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方才練劍時涌動的氣血仍未完全平復(fù),丹田處那股躍動的暖意,竟讓她心跳比往??炝税肱?。
閉上眼,她刻意將心神從劍招的余韻中抽離,轉(zhuǎn)而觀想體內(nèi)流轉(zhuǎn)的氣息。起初那股雀躍總像脫韁的小馬,在經(jīng)脈里撞出細(xì)碎的波瀾,但隨著呼吸漸漸沉緩,耳中只剩下風(fēng)過竹籬的沙沙聲,那些躁動竟慢慢凝成了一汪平靜的潭水。等她再次睜眼,日頭已爬過院墻,照得院角的青苔泛出濕潤的綠光,指尖觸到的蒲團(tuán)都帶著陽光曬過的溫度。
“該去器峰了。”她起身理了理衣襟,將那柄長劍重新系好。路過院門口時,瞥見石桌上放著昨日她在課表中發(fā)現(xiàn)的夾著的紙條,墨跡已干透:“器煉于心,火熔于意,勿懼生澀?!彼讣鈸徇^那行字,將最后一絲猶豫按捺下去。
通往器峰的石階覆著薄露,踩上去沁出微涼的濕意。越往上走,空氣里漸漸彌漫開一股灼熱的鐵腥氣,間或夾雜著礦石燃燒的硫磺味。遠(yuǎn)遠(yuǎn)便望見器峰廣場中央立著十幾座青銅熔爐,爐膛里的火光隔著老遠(yuǎn)都能感受到暖意,幾個穿粗布短打的弟子正往爐里添著烏黑的薪柴,火星子隨著他們的動作簌簌往上竄。這種添柴煉器的方法只是選擇玄器派,但是靈根并非火屬性的弟子使用的,靈根為火屬性的弟子在這里可以使用自己的心火煉制器物。
弋澗站在廣場邊緣略一打量,已有二十來個弟子聚在熔爐旁,三三兩兩地低聲交談。其中幾個眼熟的,正是今早演武場上見過的面孔,此刻瞧見她來,眼神里仍帶著幾分驚奇。
人群最前頭站著位赤膊的中年修士,古銅色的臂膀上布滿燙傷的疤痕,腰間懸著柄鐵錘,想來便是負(fù)責(zé)授藝的器峰長老。
“新來的?”身旁忽然傳來個清脆的聲音。弋澗轉(zhuǎn)頭,見是個梳雙丫髻的少女,手里正把玩著塊瑩白的玉石,“我是靈溪,也是這月剛學(xué)煉器的?!?/p>
“弋澗?!彼h首回應(yīng),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那些熔爐。爐膛里的火焰忽明忽暗,時而竄起青藍(lán)色的火苗,時而又沉下去變成暗紅,明明是同樣的火,在不同的爐子里竟顯出全然不同的性子。
“別緊張,”靈溪看出她的局促,晃了晃手里的玉石,“聽說入門第一課是熔鐵,先學(xué)怎么把生鐵礦燒成鐵水呢。不過你連‘晨光三式’都練得那么好,這點事肯定難不倒你,畢竟我聽那邊的師兄們吐槽過,他們說‘晨光三式’可難了,我還見有些人練惱了,把劍摔地上,過一會又回來心疼的撿走。”
弋澗剛想開口,就見那赤膊長老轉(zhuǎn)身掃視全場,粗啞的嗓音如洪鐘般響起:“都站好了!今日第一課,辨火色,識礦性——連火都看不準(zhǔn),往后莫說煉器,燒鍋水都嫌你手笨!”弋澗沒被他震懾住,反而因為他的話有些想笑。
話音剛落,他抬手往最近的熔爐里丟了塊黑沉沉的礦石,爐膛里的火焰“騰”地竄起半尺高,瞬間從橙紅變成了刺目的亮白。弋澗下意識地瞇起眼,忽然想起臨行前聽人說的:器峰煉火,分青、赤、白、紫、金四色,對應(yīng)礦石的生熟老嫩,差一分火候,煉出的器物便可能是廢鐵,開爐的一瞬間迸發(fā)出來的光則代表所煉器物的層級,它的層級也按青、赤、白、紫、金的順序區(qū)分優(yōu)劣,青色為最次,心火煉制的器物也同理。
煉器長老使用最基礎(chǔ)的普通熔爐煉制并不是因為他不會,而是這樣能更直觀的讓弟子感受煉器的技巧,打好基礎(chǔ)。
弋澗攥了攥拳,望著那片跳動的白光,深吸了口氣。晨光從器峰的巖壁上漫下來,落在她緊握的指尖,倒像是給那點微顫的決心,鍍上了層沉甸甸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