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百里珺的思緒。
嵐嬤嬤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殿下，熱水備好了，老奴讓人送到了寢室?！?/p>
“知道了。”百里珺將所有證據(jù)放入暗格，這才推門而出。
寢室內(nèi)水汽氤氳。
嵐嬤嬤替昭華公主褪下嫁衣外袍，又看見她右手虎口處凝結(jié)的血痂，不由皺眉，“老奴給您包扎一下……”
“不必。”百里珺徑直將手浸入銅盆，血絲在水中暈開，像綻開的紅梅。
她扯了截絹帛隨意纏住傷口，轉(zhuǎn)頭對欲言又止的嵐嬤嬤道：“這么晚了，嬤嬤快去歇著吧?！?/p>
嵐嬤嬤嘆了口氣，不再多言。
她轉(zhuǎn)身退出寢室，輕輕合上門，卻沒急著離開。
她在廊下站了片刻，布滿皺紋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枚褪了色的香囊。
那是二十年前仁懿皇后賜的，錦緞早已磨出了毛邊。
作為仁懿皇后的陪嫁丫鬟，她親眼看著百里珺出生，從襁褓里的嬰孩長成如今明艷無雙的昭華公主。
今夜本該是殿下的大婚喜日，可駙馬府突發(fā)大火，殿下帶著傷獨自回府，虎口那道傷口分明是利器所傷……
廊下燈籠被風(fēng)吹得左右搖晃，在她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嵐嬤嬤最終只是沉默地攏了攏衣襟。
她不需要知道緣由，就像當(dāng)年小公主被后宮里的野貓突然抓傷那次。
她也不過是默默替小公主擦干眼淚，然后往她手里塞了把開了刃的匕首。
屋內(nèi)傳來輕響的水聲，嵐嬤嬤收回思緒，對著寢殿方向行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宮禮。
轉(zhuǎn)身時，她捏了一下香囊里的東西，像是暗暗下定了什么決心。
無論殿下在謀劃什么，她這把老骨頭總能再為她拼命一次。
屋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百里珺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解開里衣準(zhǔn)備沐浴。
就在放下衣服轉(zhuǎn)身時，她的余光瞥見不遠處的銅鏡，動作突然一頓。
一瞬間，百里珺猛地低下頭看向心口處。
一道猙獰的疤痕赫然在目。
她抬起手撫摸那道疤痕，手指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一陣尖銳的幻痛驟然襲來，仿佛那夜的刀刃再次刺入胸腔，攪動著她的血肉。
前世被剜心時的畫面在她腦海浮現(xiàn)。
百里珺死死按住心口，指甲幾乎嵌入皮膚。
不對！
這道疤痕是何時出現(xiàn)的？
她重生醒來后，反殺駙馬，布局反擊太子，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可這道疤……卻像是一個她無法解釋的變數(shù)。
這道疤痕明明不該存在。
可它偏偏出現(xiàn)了。
為什么？
難道這道疤是她重獲新生的記號？
還是這道疤的出現(xiàn)，是要時時刻刻提醒著她，自己被剜心蝕骨時的滋味？
寢室陷入一片靜謐，只有燭芯燃燒的細(xì)微聲響。
恍惚間，百里珺感覺到胸腔里的那顆心正在瘋狂撞擊著。
她的手撫摸著心口猙獰的傷疤，感受著那里有力的跳動。
這顆心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母后臨終前的囈語，父皇看她時偶爾露出復(fù)雜的眼神，嵐嬤嬤欲言又止的神色，還有太子的百般算計……
所有碎片在腦海中旋轉(zhuǎn)，卻拼不出一個完整的圖案。
……
一刻鐘前，太子府。
太子百里璋不斷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看著玄乙擺弄星盤。
玄乙手中擲出七枚銅錢，在星盤上擺出北斗陣型。
當(dāng)最后一枚銅錢落在“貪狼位”時，銅錢突然裂成兩半。
太子目光緊緊盯著星盤上那枚一分為二的銅錢上，聲音陰冷地開口：“如何？”
玄乙唇邊溢出一絲血線，雙手指節(jié)發(fā)白地按住震顫的星盤，“紫微帝星被血色侵染……本該在今夜子時熄滅的伴星，卻反噬了貪狼位?！?/p>
他猛地抬頭看向太子，“殿下，剜心之局，破了。”
“破了？”太子倏地站起身，滿臉都是難以置信和憤怒，“她一個將死之人，憑什么破局？！”
“還是……”他質(zhì)疑的看向玄乙，“你的能力不如國師，根本無法完成這個轉(zhuǎn)運之術(shù)？”
玄乙擦去唇邊血跡，嗓音沙啞的開口：“殿下若不信我，又何必避開師傅，而找我呢？”
太子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至極，他死死地盯著玄乙，脖頸上的青筋隱隱浮現(xiàn)。
突然，一陣狂風(fēng)刮起，吹亂案幾上的卦圖。
玄乙慌亂地按住翻飛的紙張，卻還是有一張寫著“龍脈轉(zhuǎn)運術(shù)”的圖紙被風(fēng)掀落在地上。
圖紙上標(biāo)注的七個紅點，如今六個已經(jīng)黯淡，唯有最后一點猩紅刺目，如一滴未干的血。
昭華！
太子手指骨捏得咯咯作響，“她明明該死在今夜，季淮安這個……”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話。
“殿下！”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跪地急報，“駙馬府走水了，火勢太大，我們的人進不去，季大人……死了?！?/p>
“廢物！”太子憤怒地踹翻旁邊的燈架，燈油潑灑一地，火舌瞬間躥起，將那張“龍脈轉(zhuǎn)運術(shù)”的圖紙吞噬殆盡。
火光映照下，太子的面容扭曲了一瞬，他胸口劇烈起伏，死死盯著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昭華呢？”
“駙馬府已燒成了一片廢墟，昭華公主……下落不明。”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面具縫隙間滲出細(xì)密的汗珠。
“我們安插在駙馬府的眼線，剛被人發(fā)現(xiàn)堆在了太子府后巷，并在尸體上發(fā)現(xiàn)了這個?！彼p手顫抖著遞上一塊染血的布條。
太子一把拽過布條，上面的血字猙獰，像是用指尖蘸血狠狠劃出來的。
【傳話給太子——昭華公主，從地獄回來了！】
太子的呼吸滯了一瞬。
玄乙剛才的話在耳邊回響：伴星未滅，反而更亮。
難道她真的……殺不死？
玄乙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袖中銅錢叮當(dāng)墜地，每一枚都裂成兩半。
他聲音嘶啞道：“殿下，昭華公主身上有龍脈反噬之力，強殺不得……”
“笑話！”太子一腳踹翻星盤，銅錢四處散落，“龍脈氣運豈能系于一女子之身？！”
他將染血的布條一點點撕成碎片，“傳令王仕安，明日早朝，孤要滿朝御史參她個妖星禍國！”
碎布簌簌落下，他盯著公主府的方向，忽地低笑出聲，“再讓城南的說書人加把火，就說昭華公主新婚夜現(xiàn)出妖相，生吞了駙馬的心?！?/p>
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抬頭，正對上太子眼中淬了毒一般的寒光。
“既然從地獄爬回來了……”他輕聲道，“孤就讓她再死一次，死得天下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