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睡早起,保重身體……”
“梆!梆、梆、梆、梆!”
五更的梆子聲剛歇,北邊德勝門的守軍打著哈欠卸下門栓,將沉重的城門緩緩推開。
晨霧中,一群快馬踏著潮濕的石板路疾馳而入,馬蹄鐵在寂靜的街道上敲出急促的節(jié)奏。
孫赟光攥緊韁繩,鎧甲下的里衣已被冷汗浸透。
他摸了摸胸前的暗袋,羊皮紙的觸感讓他稍稍安心。
這次入京面圣,是他賭上全族性命的豪賭。
成了,從此平步青云,太子許諾的鎮(zhèn)北將軍之位就是他的了。
若是敗了,那便是誅九族的大罪,他孫赟光就是孫氏一族的罪人。
“讓開!延誤軍情你們擔待不起!”
一聲暴喝驚醒了孫赟光的思緒。
他這才發(fā)現前方路中央橫著一輛玄色馬車,車轅上插著的赤鳳旗在晨風中微微晃動。
那是……昭華公主的徽記。
孫赟光心頭一緊,右手不自覺地按在刀柄上。
身后親兵立刻散開陣型,將背著黃綾奏折的親信護在中間。
車簾掀起時,孫赟光的瞳孔猛地收縮。
昭華公主就那樣平靜地注視著他,那雙眼睛冷得像北境的凍湖。
“孫副將好大的威風。”
冷冽的聲音讓孫赟光感覺全身的血液像凍住一般,他手下意識碰了一下胸前。
這個動作立刻被百里珺捕捉,那雙幽深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寒光。
孫赟光暗罵自己愚蠢,急忙把手放回刀柄上。
他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
不過是個深宮婦人,能翻出什么浪來?
“殿下恕罪,末將奉軍令入宮面圣,延誤不得?!?/p>
話落,卻見昭華公主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本宮聽聞北境出了通敵叛國的奸佞。”百里珺緩步下車,裙擺掃過潮濕的路面,“特來相助孫副將一臂之力?!?/p>
孫赟光后背頓時發(fā)涼。
不對,這女人知道什么?
他強壓下心頭慌亂,右手悄悄打了個手勢。
兩名親兵立即策馬上前,形成夾擊之勢。
孫赟光喉結滾動,他想起太子殿下信中的叮囑:無論發(fā)生什么,都要咬死蕭琰通敵叛國的罪名。
可眼下這情形,太子可沒說過會遇到昭華公主親自攔截。
“殿下說笑了。”孫赟光強作鎮(zhèn)定,聲音干澀地開口,“末將此行入宮正是為彈劾通敵叛國之徒……”
話音未落,眼前突然閃過一道寒光。
他本能地后仰,卻聽見“嗤啦”一聲,頓時覺得胸口一涼。
待反應過來時,那道身影已退回昭華公主身側,手中赫然攥著那卷要命的羊皮紙。
孫赟光瞳孔驟縮,右手猛地揮下,“攔住她!”
親兵們刀劍出鞘,卻見四周屋檐上突然冒出數十名弓箭手,箭鏃寒光點點對準了他們。
“這就是孫副將要呈給父皇的‘鐵證’?”百里珺指尖挑起羊皮紙,北狄文字在晨光中格外刺目。
她冷笑一聲,從袖中掏出一封密信展開,“認識嗎?”
孫赟光盯著信箋上熟悉的字跡,腦中轟然作響。
那是他親手寫給季淮安的密信!
上面詳細記載了如何偽造證據構陷蕭琰的計劃。
可這密信為何會在昭華公主手中?
難道季淮安背叛了太子?
孫赟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突然獰笑起來。
“殿下以為這就完了?”他壓低聲音,“北境軍報已經……”
“已經什么?”百里珺突然逼近,劍尖抵住孫赟光的咽喉,“說你孫赟光親眼看見我舅舅通敵?”
她眼中殺意凜然,“可惜,你這雙眼睛很快就不會說話了?!?/p>
孫赟光只覺得渾身發(fā)冷。
這女人什么都知道!
他猛地后仰,同時暴喝出聲,“突圍!把軍報送出去!”
孫赟光的暴喝聲還未落下,四周屋檐上的弓箭手已同時松開弓弦。
箭雨呼嘯而下,精準地釘在八騎親兵的馬蹄前,逼得戰(zhàn)馬驚嘶人立。
“本宮勸孫副將別亂動?!卑倮铿B的劍尖紋絲不動地抵在他喉間,劃出一道血線,“不然本宮可不敢保證手中的劍,會不會砍下你的腦袋?!?/p>
孫赟光額頭滲出冷汗,余光瞥見自己的親兵已被弓箭手團團圍住。
那個背著黃綾奏折的親信更是被青鸞用銀針抵住了后頸,動彈不得。
“殿下這是要造反嗎?”孫赟光強壓著顫抖,“攔截軍報可是死罪!”
百里珺忽然笑了。
那笑意未達眼底,看得孫赟光心里毛骨悚然。
“造反?”她劍尖向下一挑,割斷孫赟光腰間的令牌綬帶,“帶著偽造的北狄密信入宮誣陷忠良,這才是誅九族的大罪。”
青鸞已利落地搜查完那名親信,雙手呈上黃綾奏折。
百里珺單手展開,掃過上面“蕭琰通敵叛國”的字樣,眼中寒意更甚。
“押走?!彼談θ肭剩氨緦m要親自送孫副將……上殿面圣!”
……
卯時二刻,天邊剛泛起一層淡淡的魚肚白。
京城上空縈繞著一陣淡淡的焦煙味。
駙馬府一夜之間化為灰燼,駙馬季淮安被燒成焦尸的消息,已經如同野火般傳遍了整個京城。
皇宮午門剛開,文武百官便匆匆入朝,彼此間交換著驚疑不定的眼神。
太極殿,也稱作金鑾殿。
此時殿外,皇帝還未駕到,群臣聚集在此等候。
往日這個時辰,大臣們或閉目養(yǎng)神,或低聲寒暄。
而今日卻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處,神色凝重地交換著消息。
“聽說了嗎?昨夜昭華公主大婚之夜,駙馬府起了大火,駙馬爺和府中上下人口無一幸免。”
“何止聽說!我兒是南城兵馬司的副指揮,兵馬司接到消息趕往駙馬府的時候,他親眼看見了昭華公主,那模樣……”
說話的大臣突然噤聲,左右張望后壓低聲音,“渾身是血,連大紅色的嫁衣都染成了暗紅色。”
一位儒雅的大臣開口道:“昭華公主素來矜貴自持,豈會無故殺人?必是駙馬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右都御史王仕安冷哼一聲,“張大人此言差矣,昭華公主再尊貴,殺人放火便是重罪!”
一旁的左都御史徐琮義神色平靜,目光掃過王仕安,落在不遠處沉默不語的太子身上。
太子百里璋一襲杏黃色蟒袍,襯得他面如冠玉。
他垂眸盯著地磚上的蟠龍紋樣,嘴角噙著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
就在爭論愈演愈烈之際,金鑾殿的大門緩緩開啟。
“百官入朝——”司禮太監(jiān)尖細的嗓音穿透晨霧。
群臣頓時安靜下來,按照官職大小依次進入金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