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個清潔工模樣的老人推著拖把和水桶進入病房。他看上去六十多歲，頭發(fā)花白，臉上布滿皺紋，但眼睛卻異常明亮。
"早上好，年輕人。"老人低聲說，同時警惕地看了看門口，"感覺怎么樣？"
喬天宇注意到老人胸前的工作證上寫著"陳衛(wèi)國 保潔"。
"還好，就是有點混亂。"喬天宇謹慎地回答。
陳衛(wèi)國一邊假裝擦拭已經(jīng)一塵不染的地板，一邊靠近病床，"別相信他們說的話，"他幾乎是用氣聲說，"這個醫(yī)院不對勁。"
喬天宇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我在這里工作了十年，"陳衛(wèi)國快速說道，眼睛一直盯著門口，"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病例。他們對你特別關注，每天都有記錄，每周都有專家會診，但從不允許轉院。"
"你知道些什么？"喬天宇急切地問。
陳衛(wèi)國剛要回答，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他立刻恢復了普通清潔工的樣子，大聲說："窗戶也要擦干凈，對病人恢復有好處。"
門開了，林妍走了進來，看到陳衛(wèi)國時皺了皺眉，"老陳，這個房間不用每天打掃。"
"是，護士長。"陳衛(wèi)國低著頭，推著清潔車離開了。
林妍走到喬天宇床邊，例行檢查各項生命體征，"睡得好嗎？"
"做了很多夢。"喬天宇試探地說。
"這很正常。"林妍記錄著數(shù)據(jù)，"大腦在嘗試重新建立連接。有些記憶可能是混亂的，甚至完全虛構的。不要太過相信它們。"
喬天宇觀察著林妍的表情，她說話時眼睛從不直視他，總是看著手中的記錄板或者儀器。她在隱瞞什么？
"我堂哥今天會來嗎？"他問。
林妍的動作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按照慣例，是的。下午三點左右。"
"我能要一些書或者雜志嗎？打發(fā)時間。"
這次林妍明顯猶豫了，"我需要請示周醫(yī)生。大腦剛恢復，不宜過度刺激。"
過度刺激？喬天宇心中警鈴大作。這完全不合常理。一個昏迷三年蘇醒的病人，醫(yī)生通常會鼓勵各種認知刺激來幫助恢復。
林妍離開后，喬天宇再次嘗試使用他的能力。這次，他決定回到更早的時間點——三個月前。
眩暈感再次襲來，當他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醫(yī)院走廊上。時間似乎是深夜，走廊燈光昏暗，只有護士站的燈還亮著。他悄悄靠近自己的病房，透過窗戶看到里面空無一人。
不，不對。床上有人，但那個人...不是他。而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
喬天宇困惑地眨了眨眼，就在這時，走廊盡頭的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了。他迅速躲進旁邊的儲物間，從門縫中觀察。
周明遠和林妍走了出來，推著一輛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年輕人——這次喬天宇認出來了，那是他自己！穿著同樣的病號服，閉著眼睛，顯然處于昏迷狀態(tài)。
"第三次實驗體轉移順利完成，"周明遠低聲說，"記憶植入進度如何？"
"87%完成度，"林妍回答，"但穩(wěn)定性還是有問題。前兩個實驗體都出現(xiàn)了記憶混亂和認知崩潰。"
"喬博士說這次調整了參數(shù)，應該能堅持更久。"周明遠說。
他們推著輪椅進入病房，幾分鐘后出來，推走了那個陌生中年男子。
喬天宇的大腦飛速運轉。實驗體？記憶植入？喬博士？這一切意味著什么？
他決定跟隨他們。保持一定距離，他跟著醫(yī)護人員來到電梯。他們按了B2層——地下室。喬天宇等下一班電梯，同樣按下B2。
地下二層比想象中要大得多。走廊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旁邊有生物識別鎖。周明遠掃描了指紋和虹膜，門滑開了。
喬天宇無法靠近那扇門，但他注意到墻上貼著一個標志："記憶重塑研究所-絕密"。
記憶重塑？他們是在...修改他的記憶？
一股寒意順著喬天宇的脊椎爬上來。如果他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被植入的記憶，那么他以為自己擁有的穿越能力呢？也是假的嗎？
但剛才他確實回到了過去，看到了不同的場景。這怎么解釋？
帶著更多疑問，喬天宇決定回到"現(xiàn)在"。又是一陣眩暈，他睜開眼睛，回到了病床上。
幾小時后，病房門再次打開，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走了進來。即使三年未見，喬天宇也立刻認出了他——喬振宇，他的堂哥，現(xiàn)在看起來更加成熟穩(wěn)重，但眼睛里依然閃爍著那種喬天宇熟悉的算計光芒。
"小天！你真的醒了！"喬振宇臉上露出夸張的驚喜表情，快步走到床邊，"醫(yī)生昨天打電話告訴我時，我簡直不敢相信！"
喬天宇強迫自己露出微笑，"好久不見，振宇哥。"
喬振宇坐下來，握住喬天宇的手，"三年多了...我每周都來看你，跟你說話，希望有一天你能聽到。"他的聲音充滿感情，但喬天宇注意到他的眼睛干澀，沒有任何淚光。
"謝謝你一直照顧我。"喬天宇說，決定先配合演出，"醫(yī)生說你是我的法定監(jiān)護人？"
喬振宇點點頭，"車禍后，法院判定由我暫時管理你的財產(chǎn)和醫(yī)療決定?，F(xiàn)在你醒了，這些自然會歸還給你。"他微笑著，但笑意未達眼底。
兩人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喬振宇主要講述這三年來發(fā)生的事情——他的公司如何擴張，經(jīng)濟形勢如何變化，以及他為喬天宇保留的公寓和物品。
整個過程中，喬天宇仔細觀察著堂哥的每一個細微表情和動作。喬振宇說話時右手總是不自覺地轉動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這是他撒謊時的習慣動作，從小如此。
"對了，"喬振宇突然說，"你還記得車禍前的事情嗎？那天晚上你為什么要去城東那邊？"
這是一個測試。喬天宇能感覺到。喬振宇在試探他記得多少。
"不太清楚了，"喬天宇假裝困惑地搖頭，"只記得一些零碎的畫面。"
喬振宇似乎松了口氣，"沒關系，記憶會慢慢恢復的。醫(yī)生說這是正?，F(xiàn)象。"
又閑聊了幾句后，喬振宇看了看手表，"我得回公司了，明天再來看你。"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你需要什么嗎？我可以帶些你以前喜歡的東西來。"
"一些書吧，"喬天宇說，"隨便什么都行。"
喬振宇點點頭離開了。喬天宇注意到他沒有像普通訪客那樣按護士站的呼叫鈴告知離開，而是徑直走向電梯，仿佛對這里非常熟悉。
夜幕降臨后，陳衛(wèi)國再次悄悄進入病房。
"你堂哥來過了？"他低聲問。
喬天宇點點頭，"你知道些什么關于他的事嗎？"
老陳警惕地看了看門口，"喬振宇博士，記憶神經(jīng)科學領域的頂尖專家，這家醫(yī)院地下研究所的負責人。表面上你是他的堂弟，實際上..."他猶豫了一下，"你可能是他最成功的實驗體。"
"什么實驗？"喬天宇心跳加速。
"他們稱之為'記憶穿越'項目，"老陳說，"試圖通過記憶植入技術創(chuàng)造可控的'時間穿越'體驗。據(jù)說靈感來自某個古老傳說..."
就在這時，走廊傳來腳步聲。老陳迅速離開病床，假裝在打掃。門開了，是夜班護士來做例行檢查。
護士離開后，老陳沒有再回來。喬天宇躺在床上，大腦飛速運轉。如果老陳說的是真的，那么他所謂的"穿越能力"可能只是某種高科技記憶植入的幻覺。但那些細節(jié)，那些情感，那些復雜的因果關系...怎么可能全是假的？
又或者，兩個世界都是真實的？他確實曾經(jīng)生活在一個每個人都是穿越者的世界，然后因為某種原因被帶到了這里？
喬天宇決定再次測試自己的能力。這次，他選擇回到昨天，看看喬振宇是否真的如他所說"每周都來"。
眩暈過后，他站在昨天的病房里。日歷顯示10月14日。他隱身觀察了一整天，喬振宇根本沒有出現(xiàn)。
謊言。全是謊言。
回到"現(xiàn)在"后，喬天宇感到一陣憤怒和恐懼交織的情緒。他被困在一個精心編織的騙局中，但他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第二天早上，周明遠帶著一群醫(yī)生來查房，宣布喬天宇恢復良好，可以開始物理治療。
"考慮到你長期臥床，肌肉萎縮嚴重，"周明遠說，"我們安排了溫和的康復計劃。林護士長會全程陪同。"
物理治療室在另一層樓。這是喬天宇三周來第一次離開病房。坐在輪椅上被推過走廊時，他仔細觀察著周圍環(huán)境，尋找可能的逃生路線或線索。
物理治療出人意料地正常。林妍和一個男治療師幫助他做一些簡單的伸展和力量訓練。整個過程持續(xù)了約一小時，結束時喬天宇已經(jīng)大汗淋漓，肌肉酸痛但感覺好多了——至少身體開始像自己的了。
回病房的路上，經(jīng)過護士站時，喬天宇注意到臺面上放著一份文件，上面赫然印著"記憶穿越項目-實驗體3號"的字樣。他假裝咳嗽，讓林妍停下來給他拿水，趁機快速掃了一眼文件。
文件上有一張照片——是他，但拍攝時間顯示是兩個月前，那時他應該還處于"昏迷"狀態(tài)。文件內容大多是醫(yī)學術語，但他捕捉到了幾個關鍵短語："記憶植入成功"、"穿越幻覺穩(wěn)定"、"第二階段準備中"。
最令人震驚的是文件底部的簽名——"項目負責人：喬振宇博士"和"主治醫(yī)師：周明遠"。
回到病房后，喬天宇的大腦高速運轉。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弄清楚這個實驗的真正目的。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確定自己究竟是誰——是遭遇車禍昏迷三年的普通青年，還是來自一個人人都是穿越者的世界的特殊能力者？
又或者，兩者都是真的？
夜深人靜時，喬天宇再次閉上眼睛，集中精神。這次，他決定不再回到這個世界的過去，而是嘗試回到那個"穿越者世界"。
他想象著那個世界的每一個細節(jié)：24歲生日時薇薇送他的復古手表，堂哥喬振宇試圖騙他簽字的財產(chǎn)轉讓協(xié)議，二嬸總是假惺惺的關心背后隱藏的算計...
眩暈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強烈。喬天宇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撕扯著穿過某種屏障。然后——
他坐在一家高檔餐廳里，對面是穿著紅色連衣裙的薇薇，她正微笑著推過來一個精致的禮盒。
"生日快樂，天宇。"她說，"打開看看。"
喬天宇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筆挺的西裝，手腕上戴著那塊記憶中薇薇送他的手表。他顫抖著打開禮盒，里面是一把車鑰匙。
"你上次說喜歡的那款跑車，"薇薇笑著說，"我托了好多關系才買到的限量版。"
喬天宇抬起頭，環(huán)顧四周。這確實是那家意大利餐廳，他24歲生日那天。他回來了？還是說醫(yī)院那邊才是幻覺？
"怎么了？"薇薇關切地問，"你臉色不太好。"
喬天宇深吸一口氣，"沒什么，只是...做了個很長的噩夢。"
"又是關于你堂哥的？"薇薇嘆了口氣，"別想那么多了。今天是你生日，開心點。"
喬天宇點點頭，但內心翻江倒海。如果這個世界是真實的，那么醫(yī)院那邊是怎么回事？如果醫(yī)院那邊是真實的，那現(xiàn)在這個場景又是什么？
又或者，就像那個古老哲學問題：如何證明自己不是缸中的大腦？
晚餐后，喬天宇借口不舒服提前回家。他需要時間思考。回到公寓，他翻出日記本——在那個世界，他有記日記的習慣，記錄每次穿越的細節(jié)。
最新的一頁寫著："再次嘗試找出喬振宇和二嬸勾結的證據(jù)。他們似乎知道我能力的秘密，想利用我做些什么。薇薇今天表現(xiàn)很奇怪，可能也被收買了。明天要去見老陳，他可能知道更多關于'記憶重塑研究所'的事情。"
記憶重塑研究所？這不是醫(yī)院地下室那個機構的名稱嗎？
喬天宇的頭痛欲裂。兩個世界的線索正在交織，越來越難以區(qū)分哪個是真實的。但有一點變得清晰起來：無論哪個世界，喬振宇都是關鍵。
他決定做最后一次穿越嘗試——回到更早的時間點，找出一切的起源。
閉上眼睛，集中精神，喬天宇想象著自己18歲生日那天的場景。父親嚴肅的面容，書房里沉重的氣氛，那個改變他一生的秘密...
眩暈感襲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強烈。喬天宇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撕成碎片，然后在某個遙遠的時空中重組。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站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四周是閃爍的電子屏幕和復雜的儀器。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圓柱形容器，里面漂浮著一個人——那個人，正是他自己。
"終于，你找到了這里。"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喬天宇轉身，看到喬振宇站在那里，穿著白大褂，臉上帶著勝利的微笑。
"歡迎來到真實世界，實驗體3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