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天宇盯著漂浮在圓柱形容器中的"自己"，那個軀體連接著數(shù)十根管線，浸泡在淡藍色液體中，胸口微弱起伏。他低頭看自己的手——半透明，泛著微光，像全息投影。
"我...死了？"聲音顫抖得不像自己的。
喬振宇走近控制臺，手指在透明鍵盤上飛舞，調(diào)出一系列數(shù)據(jù)。"不，實驗體3號。你比死亡復雜得多。"他轉向喬天宇，金絲眼鏡后的眼睛閃爍著狂熱的光芒，"你是第一個成功實現(xiàn)雙向記憶投射的實驗體。"
房間里的屏幕突然全部亮起，顯示著喬天宇熟悉又陌生的場景——他在白色病房中蘇醒，他在意大利餐廳慶祝生日，他在穿越回過去改變小事...所有記憶如同電影畫面般并列呈現(xiàn)。
"這是什么地方？"喬天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些記憶...都是假的？"
喬振宇笑了，那種居高臨下的笑容喬天宇在"兩個世界"中都見過。"真假是相對的。對你而言，它們都是真實的體驗。"他走向圓柱形容器，"你的肉體在這里，而意識可以自由穿梭于我們?yōu)槟阍O計的兩個記憶框架中。"
喬天宇的大腦飛速運轉。如果這是"真實世界"，那么醫(yī)院和穿越者世界都是構造出來的？但那些細節(jié)，那些情感...
"為什么？"他艱難地問出口。
"科學需要突破，商業(yè)需要創(chuàng)新。"喬振宇的語氣就像在談論天氣，"想象一下，如果人們可以體驗'時間旅行'而無需承擔實際風險，可以為每個遺憾重來一次...這將是人類歷史上最賺錢的娛樂產(chǎn)業(yè)。"
娛樂產(chǎn)業(yè)？喬天宇感到一陣惡心。他的痛苦、困惑、記憶，都只是某種...產(chǎn)品測試？
"你非法進行人體實驗。"喬天宇指控道。
喬振宇大笑起來，"非法？你自愿簽署了協(xié)議，實驗體3號。車禍后的你奄奄一息，是我們給了你第二次生命——雖然是數(shù)字形式的。"
屏幕上的畫面切換到一份簽署文件，簽名確實是喬天宇的筆跡，日期是他記憶中車禍的那天。
"不可能..."喬天宇搖頭，"我絕不會同意這種事。"
"人在絕望時會抓住任何稻草。"喬振宇輕蔑地說，"何況，協(xié)議里提到的是'先進記憶治療'，誰會細讀那些繁瑣的條款呢？"
喬天宇突然意識到什么，"其他人呢？老陳、林妍、周醫(yī)生...他們也是實驗的一部分？"
"角色扮演而已。"喬振宇敲擊鍵盤，屏幕上出現(xiàn)一串名單，"清潔工老陳是退休的神經(jīng)科學家，我們聘他來觀察實驗體反應；林妍是高級程序師，負責維護你的記憶框架；周醫(yī)生...哦，他確實是醫(yī)生，確保你的肉體不會提前腐爛。"
腐爛。這個詞讓喬天宇胃部翻騰。他再次看向容器中的自己，這次注意到皮膚上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輕微的青紫色斑塊。
"我要回去。"喬天宇突然說。
喬振宇挑眉，"回哪里？醫(yī)院框架還是穿越者框架？"
"醫(yī)院。我有事情需要確認。"
"如你所愿。"喬振宇按下某個按鈕，"但記住，實驗即將進入第二階段。你的選擇會決定...最終產(chǎn)品形態(tài)。"
眩暈感襲來，喬天宇的意識再次被撕扯著穿過黑暗。
他睜開眼睛，回到了白色病房。窗外是黑夜，監(jiān)護儀器發(fā)出規(guī)律的"滴滴"聲。他立刻檢查自己的身體——實體，不透明，沒有異常。但剛才的場景如此真實...哪個才是幻覺？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時，喬天宇已經(jīng)制定了計劃。他需要證據(jù)，需要確認自己到底身處何種現(xiàn)實。
林妍帶著早餐進來時，喬天宇正坐在床邊——經(jīng)過幾天的康復訓練，他已經(jīng)能夠短暫離床活動。
"今天氣色不錯。"林妍將餐盤放在床頭柜上，"周醫(yī)生說如果你繼續(xù)保持，下周可能允許短時戶外活動。"
戶外。這個詞讓喬天宇心跳加速。如果能離開醫(yī)院建筑，或許能找到更多線索。
"太好了。"他假裝興奮地回答，然后裝作隨意地問，"對了，醫(yī)院有圖書館嗎？我想看點書。"
林妍的表情閃過一絲警惕，"康復中心有閱覽室，但需要醫(yī)生批準才能去。"
"那麻煩幫我問問周醫(yī)生？"喬天宇露出最人畜無害的微笑。
林妍點點頭離開了。喬天宇迅速吃完早餐，趁護士換班時的短暫混亂，溜出了病房。他穿著病號服，拖著仍有些虛弱的雙腿，但決心驅使他前進。
走廊盡頭是電梯。他按下按鈕，心跳如雷。電梯門滑開時，里面空無一人。喬天宇深吸一口氣，按下B2按鈕。
電梯下降的過程中，他回想起"真實世界"中看到的地下實驗室。如果那里存在，那么這個醫(yī)院的B2層應該也有線索。
門開了。眼前的景象讓他屏住呼吸——與記憶中完全一致的走廊，盡頭是那扇帶有生物識別鎖的金屬門。墻上確實貼著"記憶重塑研究所-絕密"的標志。
喬天宇小心翼翼地靠近，發(fā)現(xiàn)門旁有個刷卡器。他沒有權限卡，但注意到門框上方有個通風口。以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爬進去幾乎不可能，但他必須嘗試。
正當他四處尋找墊腳物時，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里。"
喬天宇轉身，看到老陳推著清潔車站在那里，臉上是了然的微笑。
"你...到底是誰？"喬天宇警惕地問。
老陳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一張舊照片遞過來。照片上是年輕時的老陳和另一個男人站在實驗室里，兩人舉著香檳慶祝。那個男人赫然是年輕版的喬振宇。
"二十年前，我和喬振宇共同創(chuàng)立了記憶編碼理論。"老陳的聲音低沉，"最初目的是治療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讓患者能夠'重寫'痛苦記憶。但他看到了更...商業(yè)化的應用。"
喬天宇盯著照片，大腦飛速運轉。"所以這一切都是真的？我是某種實驗體？"
"比那復雜。"老陳環(huán)顧四周，壓低聲音，"最初的三名志愿者都因記憶混亂而精神崩潰。你是第四位...也是最特殊的一位。"
"第四？但文件上寫著'實驗體3號'..."
老陳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實驗體0號是我兒子。他...沒能挺過第一階段。"
喬天宇不知該說什么。老陳拍拍他的肩，"來吧，有個地方你需要看看。"
他帶著喬天宇來到走廊另一側的服務電梯，用鑰匙卡啟動，按下B3按鈕——一個普通電梯根本沒有的樓層。
地下三層比B2更陰冷。老陳引領喬天宇穿過迷宮般的走廊，最終停在一扇不起眼的灰色門前。
"這里是原始數(shù)據(jù)中心。"老陳刷卡開門，"系統(tǒng)備份所在，喬振宇不知道我保留了訪問權限。"
房間內(nèi)是排列整齊的服務器機架，中央是一臺老式終端機。老陳熟練地輸入命令，屏幕亮起，顯示"記憶穿越項目-原始記錄"。
"你的記憶框架基于真實事件。"老陳調(diào)出文件，"車禍是真的，昏迷也是真的，但只持續(xù)了三天，不是三年。喬振宇利用這個機會取得了你的法定監(jiān)護權，將你轉移到這里。"
屏幕上的醫(yī)療記錄顯示日期確實是2020年6月，但附注中明確寫著"患者家屬拒絕轉院，堅持使用實驗性治療"。
"那穿越者世界呢？"喬天宇問，"那里的人都是穿越者..."
"集體潛意識投射。"老陳解釋道，"你讀過的時間穿越理論、科幻小說，都被整合進記憶框架中。喬振宇發(fā)現(xiàn)，給實驗體一個'特殊能力'的設定，能增強記憶植入的穩(wěn)定性。"
喬天宇想起自己輕松穿越時間的"能力"，胸口發(fā)緊。"所以我的能力是假的？"
"不全是。"老陳的表情變得復雜，"這才是最詭異的部分。按照設計，你應該只能在預設的記憶框架內(nèi)'穿越'。但上周開始，你開始觸及框架外的記憶...就像發(fā)現(xiàn)了系統(tǒng)漏洞。"
喬天宇想起自己看到的"真實世界"場景。"我看到了實驗室，看到了自己在容器里..."
老陳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你看到了？詳細描述給我聽！"
喬天宇復述了每個細節(jié)。隨著講述，老陳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上帝啊...這是自發(fā)記憶投射。"他喃喃道，"你的意識正在不借助設備的情況下突破記憶框架。"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老陳剛要回答，警報聲突然響徹整個樓層。
"權限警報。"老陳迅速關閉終端，"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在這里了?？熳撸?
他們沖向電梯，但為時已晚。電梯門打開，周明遠帶著四名保安沖了出來。
"抓住他們！"周明遠命令道。
老陳推開喬天宇，"跑！服務樓梯在右邊！"
喬天宇本能地聽從，沖向指示方向。身后傳來打斗聲和老陳的怒吼，但他不敢回頭。服務樓梯井黑洞洞的，他摸索著向上爬，肺部因缺氧而灼痛。
不知爬了多久，他推開一扇門，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醫(yī)院后花園。陽光刺眼，但他顧不上適應，繼續(xù)向前跑。遠處傳來更多的警報聲和喊叫聲。
花園盡頭是高墻，但旁邊有棵大樹，枝干伸向墻外。喬天宇用盡全身力氣攀爬，手掌被粗糙的樹皮磨出血痕。當他終于翻過墻頭，跳到外面的小巷時，膝蓋重重磕在地上，但他立刻爬起來繼續(xù)跑。
轉過幾個街角后，喬天宇躲進一家咖啡館的洗手間，鎖上門，大口喘氣。鏡中的自己面色慘白，病號服臟兮兮的，手上血跡斑斑。他看上去像個逃犯——也許確實是。
冷靜下來后，喬天宇意識到自己無處可去。如果老陳說的屬實，他的公寓、銀行賬戶可能都在喬振宇控制下。而他的"記憶"中那些朋友、女友薇薇，可能都只是記憶框架中的角色。
除了...一個地址。在穿越者世界中，他租了一間秘密公寓存放重要文件。如果兩個世界存在對應關系...
喬天宇偷了洗手間里掛著的清潔工外套，混在人群中離開咖啡館。城市街道與他記憶中的既相似又不同。路牌、商店布局大體一致，但細節(jié)處總有微妙差異。
步行兩小時后，他站在一棟老舊公寓樓前。就是這里，在"另一個世界"中他的安全屋所在地。電梯壞了，他爬了六層樓梯，來到609室門前。
鑰匙。他摸了摸病號服口袋，當然什么都沒有。但在"那個世界"中，他總把備用鑰匙藏在門框上方。喬天宇踮腳摸索，指尖碰到了金屬的冰涼——
一把鑰匙。
手抖得幾乎拿不住鑰匙，但他最終還是打開了門。公寓內(nèi)空蕩蕩的，只有基本的家具，但與他的記憶完全一致：靠窗的書桌，右側抽屜里放著備用手機和現(xiàn)金；廚房櫥柜第三格后面有個暗格...
喬天宇沖向廚房，找到那個暗格。里面是一個U盤和一本筆記本。他顫抖著翻開筆記本，第一頁寫著："如果你在讀這個，說明你開始懷疑了。以下是你需要知道的真相..."
字跡是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