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讀書店的午后，總飄著股咖啡豆的焦香。
江澈正用鑷子修補本民國版的《人間詞話》，玻璃門被輕輕推開，風(fēng)鈴“?！钡仨懥艘宦?，帶著滿身的咖啡香。顧盼站在柜臺前，米色圍裙上沾著點奶泡，手里端著個白瓷盤，盤里放著兩杯拿鐵，奶泡上拉著歪歪扭扭的愛心，像剛學(xué)拉花的人做的。
“剛拉的，嘗嘗？”她把其中一杯推到江澈面前，指尖在盤沿劃了個圈，“林薇說你最近總熬夜，喝點這個提提神?！?/p>
江澈拿起杯子，溫?zé)岬挠|感從指尖漫開，奶泡的甜混著咖啡的苦，在舌尖慢慢散開?！笆炙囘M步了?！彼肫鸬谝淮魏人龅哪描F，拉花歪得像團毛線，她紅著臉說“下次一定做好”。
“跟網(wǎng)上學(xué)的，”顧盼的嘴角彎起來，眼角的笑紋里盛著光，“秦悅導(dǎo)演昨天來買咖啡，說她的紀(jì)錄片里要加段我做咖啡的鏡頭，讓我好好練拉花，別給晚讀街丟人?！?/p>
“她很懂生活?！苯合肫鹎貝傜R頭里的那些細(xì)碎瞬間，忽然覺得紀(jì)錄片就該這樣，藏著煙火氣。
顧盼走到書架前，指尖劃過本1990年版的《飄》：“這本書我找了好久，當(dāng)年在你外婆這兒借過，看到斯嘉麗說‘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哭得稀里嘩啦，被你外婆笑話了好久?！?/p>
江澈從書架上取下那本書，翻開扉頁，上面有行娟秀的字跡：“顧盼，1992年冬，失戀了，覺得天塌了，你外婆給我煮了碗姜湯，說‘日子還長著呢’?！弊舟E旁邊畫著個小小的太陽。
“是你寫的？”
“嗯，”顧盼合上書，指尖在封面的燙金字體上蹭了蹭，“后來才明白，天塌不了，日子確實還長著呢?！彼鋈粡膰箍诖锾统鰪埍愫?，上面寫著串電話號碼，“這是我表哥的，他開了家舊物修復(fù)店，你那臺唱片機要是壞了，可以找他修，手藝很好?！?/p>
“謝謝?！苯喊驯愫瀶A進外婆的筆記本，正好夾在寫著“顧盼喜歡聽鄧麗君”的那頁。
“跟我客氣什么?！鳖櫯巫叩焦衽_前，看著江澈修書的手，“你外婆說你從小就喜歡這些老東西，說你修書的時候，眼睛里有光?！彼鋈荒闷鹬е耔囎樱瑢W(xué)著江澈的樣子夾起片碎紙，卻沒拿穩(wěn)，“啪”地掉在桌上。
“得輕著點，”江澈握住她的手，引導(dǎo)著她把碎紙放在正確的位置，“就像對待客人，得懂人家的心思?！?/p>
顧盼的手微微發(fā)抖，指尖的溫度透過鑷子傳過來，像杯溫好的拿鐵。她很快松開手，轉(zhuǎn)身去收拾空杯子，耳尖卻紅了：“還是你來吧，我手笨，別弄壞了你的寶貝書?！?/p>
下午顧盼的咖啡店很忙，江澈偶爾抬頭，能看見她在吧臺后忙碌的身影，白襯衫的袖子挽到小臂，動作熟練又溫柔，像在調(diào)制一杯名為“生活”的飲品。有客人問起晚讀書店，她總是笑著說：“去看看吧，那里的書會說話，老板也很溫柔。”
傍晚關(guān)店時，江澈發(fā)現(xiàn)柜臺底下放著個小小的保溫袋，里面是塊剛烤的曲奇，旁邊壓著張便簽：“秦悅說你的紀(jì)錄片鏡頭里，得有塊像樣的曲奇，這是我練了好久的，下次一定烤得不焦?！?/p>
他拿起曲奇，咬了一小口，黃油味混著點海鹽的咸，和上次的一樣好吃。窗外的路燈亮了，顧盼的咖啡店還開著，暖黃的燈光里，她正低頭給客人打包咖啡，側(cè)臉的輪廓在光里顯得格外溫柔。
江澈忽然覺得，顧盼的咖啡和曲奇里，藏著的不只是味道，還有她沒說破的默契——就像晚讀街的日子，明明很平常，卻總在不經(jīng)意間，讓人覺得踏實又溫暖。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盤，想起秦悅鏡頭里的顧盼，忽然明白有些喜歡，就像她的拉花，歪歪扭扭的，卻比任何精致的圖案都動人。
夜里修書時，唱片機里放著鄧麗君的《甜蜜蜜》，江澈看著窗外咖啡店的燈，忽然覺得這晚讀街的煙火氣，就是最好的生活——有書，有咖啡，有群藏著溫柔的人，日子像杯沒喝完的拿鐵，苦里帶甜，卻讓人舍不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