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鐵門隔絕了通道內(nèi)彌漫的煙塵、刺鼻的鐵銹硝煙以及維克多那如同金屬刮擦地獄的嘶吼。實驗室里死寂得可怕,只有幾盞懸掛在布滿油污管道上的老舊汽燈,燈芯燃燒發(fā)出細微的“噼啪”聲,昏黃搖曳的光暈在堆積如山的精密儀器、散落的齒輪零件和泛黃的圖紙上投下跳動的陰影??諝饫锍恋碇鴿庵氐臋C油、松香、金屬粉塵和某種刺鼻化學(xué)藥劑的混合氣味,本該是讓人安心的“工作間”氣息,此刻卻因闖入者的瀕死狀態(tài)和主人的重傷而顯得格外壓抑。
烏婭背靠著冰冷、刻有荊棘玫瑰徽記的鐵門滑坐在地,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喉嚨撕裂般的灼痛和鐵銹的腥甜味,肺葉仿佛破舊的風(fēng)箱,每一次擴張都伴隨著不堪重負的呻吟。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濕冷的布料緊貼著皮膚,帶來一陣陣寒意。眼前陣陣發(fā)黑,視野的邊緣還在微微顫抖,維克多那只破碎義眼中凝聚的猩紅毀滅光芒仿佛烙印在視網(wǎng)膜上,揮之不去。
安全了嗎?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被門外傳來的一聲沉悶、飽含無盡暴怒的撞擊聲徹底粉碎!
咚?。。?/p>
整個厚重的鐵門連同門框都劇烈震動了一下!門軸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簌簌的灰塵從門框縫隙落下。門板中央那個荊棘玫瑰的徽記似乎都微微凹陷變形!
“叛徒……蟲子……門?。?!” 維克多那如同生銹齒輪強行摩擦、破碎不堪的咆哮穿透了厚重的金屬門板,帶著一種要將人靈魂都碾碎的瘋狂意志。
烏婭嚇得渾身一顫,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向后蹭去,驚恐地盯著那扇隔絕了死亡的門。維克多沒死!那根沉重的管道只是暫時阻礙了他!他現(xiàn)在正在用他那殘存的、狂暴的力量撞擊這扇門!
“咳……咳咳咳……” 又是一陣壓抑的、帶著濃重血腥味的咳嗽聲,從實驗室深處傳來,比剛才更近,也更清晰。
烏婭猛地轉(zhuǎn)頭。
老亨利佝僂著身體,扶著旁邊一個堆滿廢棄鐘表機芯的巨大工作臺邊緣,終于完全挪了出來?;椟S的燈光下,他的樣子比烏婭記憶中的那個精瘦、眼神銳利的老鐘表匠判若兩人?;野椎念^發(fā)如同被暴風(fēng)雨蹂躪過的鳥巢,凌亂地貼在布滿冷汗和痛苦紋路的額頭上。臉上毫無血色,呈現(xiàn)出一種死灰般的蠟黃,嘴角殘留著未干涸的暗紅色血漬,一直蜿蜒到下巴。那件標(biāo)志性的、沾滿油污的深棕色皮質(zhì)工作圍裙,此刻在胸口位置印著一個觸目驚心的巨大拳?。∪∩钕?,周圍的布料呈現(xiàn)出焦黑的碳化和詭異的暗紅色銹斑,仿佛被烙鐵燙過,又被強酸腐蝕過。他的右手無力地垂在身側(cè),手腕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森白的骨茬甚至刺破了皮膚,暴露在空氣里,血水混合著某種粘稠的、閃著微弱金屬光澤的液體,正緩慢地滴落在地面,發(fā)出輕微的“嗒…嗒…”聲。
最讓烏婭心頭緊縮的,是老亨利的眼睛。那雙曾經(jīng)像鷹隼一樣能洞察最微小齒輪瑕疵的眼睛,此刻布滿了血絲,瞳孔深處燃燒著一種混合了極致痛苦、燃燒生命的瘋狂,以及……一絲看到他們闖入后,如同火山噴發(fā)般驟然升騰的、幾乎要焚毀一切的狂怒!
“呵……呵……”老亨利的目光先是掃過癱在地上、如同被撕碎布偶般的白戈——銀發(fā)被血污粘成一綹綹,臉色死白,脖頸處暗紅的荊棘疤痕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動,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最可怕的是左臂,肩胛骨以下的部位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心悸的玻璃質(zhì)感,在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仿佛隨時會化作虛無消散。接著,他那燃燒的目光死死釘在狼狽不堪、臉上還殘留著驚魂未定和恐懼的烏婭身上。
“小丫頭……”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生銹的鐵皮,每一個字都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和痛苦地倒吸氣,嘴角不斷有新的血沫涌出,“你……你可真會……給我?guī)АY物’啊……” 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帶著濃重血腥味的苦笑,那笑容里沒有一絲溫度,只有冰冷的嘲諷和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
咚?。。?!
又是一記沉重的撞擊!鐵門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門板上方的鉸鏈處崩飛了幾顆銹蝕的鉚釘!
“開門……碾碎……玫瑰……” 維克多狂暴的嘶吼如同跗骨之蛆,穿透門板,鉆進每一個人的神經(jīng)。
烏婭被這撞擊和嘶吼嚇得又是一縮,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那枚玫瑰金的花瓣隔著衣物,傳遞來一絲微弱卻依舊溫暖的搏動,仿佛在回應(yīng)著門外的威脅和門內(nèi)瀕臨崩潰的局勢。她看著老亨利那幾乎要殺人的眼神,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懼瞬間淹沒了她。
“不……不是的!亨利先生!”烏婭的聲音帶著哭腔,因恐懼和疲憊而劇烈顫抖,她幾乎是語無倫次地解釋著,“外面……是維克多!他瘋了!他要殺我們!白戈……白戈他為了救我……他快不行了!我們……我們沒地方可逃了!” 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混合著臉上的灰塵和血漬滑落,留下狼狽的痕跡。
“維克多?!”老亨利渾濁燃燒的瞳孔猛地一縮,似乎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劇毒。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攥緊了工作臺的邊緣,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牽扯到胸口的傷勢,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出更多的血沫?!澳莻€……叛徒……走狗!咳咳咳……他打碎了我的防御核心……搶走了……關(guān)鍵的……零件……咳咳……” 他喘息著,目光再次投向地上的白戈,尤其是他脖頸處那搏動著的暗紅荊棘疤痕和透明化的左臂,眼中的怒火似乎被一種更深的、冰冷的審視所取代?!皬娦序?qū)動‘時蝕’的力量……還引動了暗影反噬……愚蠢!找死!”
“時蝕?”烏婭捕捉到這個陌生的詞,心頭一跳,下意識地看向白戈心口的位置,那枚暗影懷表正安靜地躺在被血浸透的衣襟下。她猛地想起通道里白戈最后爆發(fā)力量切斷管道時,眼中那回光返照般的銀灰色光芒,以及脖頸處瞬間變得刺目的荊棘疤痕。原來那股力量叫“時蝕”?
咚!咚!咚!
撞擊變成了連續(xù)而狂暴的錘擊!鐵門中央開始出現(xiàn)明顯的、向內(nèi)凸起的變形!門框周圍的墻壁簌簌掉落著水泥碎塊,門閂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斷裂!
“門撐不了多久了!”老亨利嘶啞地低吼,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拍在工作臺上一個不起眼的、布滿油污的銅質(zhì)按鈕上!
嗡——!
一陣低沉的能量嗡鳴聲響起,實驗室深處,一個靠著墻壁的巨大、布滿管道和復(fù)雜閥門的金屬裝置被激活。裝置頂部,一個臉盆大小、由無數(shù)精密嵌套的黃銅齒輪組成的復(fù)雜圓環(huán)開始緩緩旋轉(zhuǎn),發(fā)出低沉而穩(wěn)定的“咔噠”聲。隨著齒輪圓環(huán)的轉(zhuǎn)動,一股無形的、帶著微弱時間遲滯感的力場如同水波般迅速擴散開來,覆蓋了整個實驗室內(nèi)部空間,連空氣的流動都似乎變得粘稠了一絲。門外的撞擊聲和維克多的嘶吼,仿佛被隔了一層厚重的毛玻璃,瞬間變得沉悶、遙遠了許多。
“應(yīng)急時律緩速力場……只能稍微干擾他……爭取點時間……”老亨利喘息著解釋,他額頭的冷汗更多了,顯然啟動這個裝置也消耗了他本就不多的精力。他艱難地挪動腳步,踉蹌著走向癱倒的白戈,每一步都伴隨著痛苦的吸氣聲。
“把他……拖到那邊工作臺!”老亨利用下巴指了指實驗室中央一個相對空曠、上面只散落著幾件精密鑷子和放大鏡的金屬工作臺。臺面異常光滑,邊緣鑲嵌著一圈微小的、散發(fā)著柔和藍光的能量節(jié)點。
烏婭不敢怠慢,強忍著全身的酸痛和脫力感,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她不敢再去背白戈,只能抓住他右臂還算完好的位置(透明化還未蔓延到這邊),用盡全身力氣拖著他沉重的身體,在老亨利痛苦目光的注視下,艱難地將他拖向工作臺。白戈的身體像一袋沉重的濕沙,冰冷而毫無生氣,只有極其微弱、時斷時續(xù)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拖動的過程中,他脖頸處的荊棘疤痕似乎因為顛簸而搏動得更加劇烈,暗紅的光芒一閃一閃,如同垂死心臟的掙扎。
好不容易將白戈沉重的上半身拖上冰冷光滑的金屬臺面,烏婭已經(jīng)累得幾乎虛脫,扶著臺面邊緣大口喘息。
老亨利已經(jīng)挪到了工作臺旁。他先是伸出顫抖的左手,粗暴地撕開白戈胸前的衣襟,露出下方緊貼皮膚的那枚暗影懷表。懷表冰冷的金屬外殼上,那纏繞的荊棘玫瑰浮雕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玫瑰的花瓣甚至隱隱透出一種吸飽了血液般的暗沉光澤。當(dāng)老亨利的目光觸及懷表,尤其是看到懷表邊緣幾道細微的、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的暗紅色銹蝕紋路時,他那雙燃燒著痛苦和瘋狂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極其凝重,甚至是一絲驚懼的神色。
“暗影反噬……已經(jīng)侵蝕到‘容器’本身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在陳述一個可怕的死刑判決。
接著,他的左手小心翼翼地避開白戈脖頸處那搏動的荊棘疤痕,帶著一種與之前粗暴截然不同的謹(jǐn)慎,探向白戈透明化的左肩。他的指尖在距離那玻璃般質(zhì)感的皮膚幾毫米處停住,并未真正觸碰。烏婭清晰地看到,老亨利的指尖周圍,空氣似乎產(chǎn)生了極其細微的、如同水波被投入石子般的漣漪。他的眉頭死死擰在一起,眼神專注得可怕,仿佛在“閱讀”著某種常人無法感知的信息流。
“時空結(jié)構(gòu)……被強行撕裂后又遭受反噬……穩(wěn)定性徹底崩潰……不可逆的粒子逸散……” 他喃喃自語,每一個詞都像冰冷的錘子敲在烏婭心上。不可逆?逸散?她驚恐地看著白戈那條仿佛隨時會消失的手臂。
“亨利先生!求求你!救救他!”烏婭再也忍不住,帶著哭腔哀求道,“他是因為救我才……”
“閉嘴!”老亨利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雙眼狠狠瞪了烏婭一眼,那眼神里的煩躁和怒火幾乎要將她吞噬?!熬人??拿什么救?用你天真的眼淚嗎?還是用你那點……嗯?” 他兇狠的話語突然頓住,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猛地鎖定在烏婭緊捂著胸口的手上。
就在剛才,烏婭因為情緒激動,那枚緊貼著她皮膚、散發(fā)著微弱溫暖搏動的玫瑰金花瓣,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絕望和祈求,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雖然隔著衣物,但那瞬間泄露出的、純凈而帶著守護意志的能量波動,如同黑夜中突然亮起的螢火,極其微弱,卻沒能逃過老亨利那燃燒著瘋狂、對能量異常敏感的眼睛!
老亨利眼中的狂暴怒火如同被澆了一盆冰水,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難以置信的、混雜著極度貪婪和一絲渺茫希望的奇異光芒所取代!他那只完好的左手如同鷹爪般猛地伸出,速度快得帶起殘影,根本不容烏婭反應(yīng),一把死死抓住了她緊捂著胸口的手腕!
“你!”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和某種強烈的渴望而劇烈顫抖,幾乎破音,“你身上……有‘源’的氣息?!那道光……那層盾!是它?!”
烏婭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和那雙燃燒著可怕光芒的眼睛嚇得魂飛魄散,手腕被捏得生疼,仿佛骨頭都要被捏碎。“放……放開我!”她驚恐地掙扎,卻如同蚍蜉撼樹。
老亨利根本不理會她的掙扎,另一只折斷的右手也下意識地想抬起來,卻引發(fā)了劇痛,讓他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烏婭胸口的位置,仿佛要穿透衣物看到里面的東西。“拿出來!給我看看!”他的聲音嘶啞而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就在這拉扯掙扎的瞬間——
轟隆——?。?!
一聲遠超之前的恐怖巨響猛然炸開!伴隨著金屬被徹底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尖叫!
實驗室那扇刻著荊棘玫瑰徽記的厚重鐵門,連同半個門框,被一股狂暴到難以想象的巨力硬生生從外面撕扯、轟飛!扭曲變形的巨大金屬門板如同炮彈般砸向?qū)嶒炇疑钐?,將沿途幾個堆滿精密零件的架子撞得粉碎,零件、工具、玻璃器皿如同天女散花般四處飛濺!煙塵瞬間彌漫了整個空間!
一個高大、殘缺、散發(fā)著濃烈死亡和鐵銹硝煙氣息的恐怖身影,如同從地獄熔爐中爬出的魔神,出現(xiàn)在被徹底摧毀的門口!
維克多!
他的狀態(tài)比在通道里更加駭人!那根沉重的管道砸落顯然給他造成了巨大的二次傷害。他僅存的左臂也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扭曲,裸露的金屬軀干上布滿了更深的裂痕和凹坑,電火花如同垂死的毒蛇般在裂縫中瘋狂跳躍閃爍。胸口的煉金核心窟窿邊緣,暗紅的鐵水如同熔巖般流淌,核心深處那點微弱的紅光劇烈地明滅閃爍,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他那只布滿裂痕的機械義眼,鏡片已經(jīng)碎裂了大半,露出后面瘋狂閃爍、如同地獄火種般的暗紅光點!而那只屬于人類的右眼,瞳孔擴散,只剩下純粹到極致的、要毀滅一切的瘋狂和暴虐!
“找到……你們了……蟲子……” 他的聲音不再是生銹齒輪的摩擦,而是如同無數(shù)金屬碎片在喉嚨里攪動,破碎、嘶啞,卻帶著凍結(jié)靈魂的殺意。濃烈的鐵銹硝煙氣息如同海嘯般涌入實驗室,瞬間壓過了原本的機油和松香氣味。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利刃,首先掃過被轟飛的門板砸得一片狼藉的實驗室深處,然后瞬間鎖定了中央工作臺旁的三人!
沒有任何廢話!維克多那只殘破不堪、卻依舊能匯聚毀滅能量的機械義眼猛地亮起!暗紅色的光芒如同瀕死巨獸最后的咆哮,瘋狂地、不顧一切地在他破碎的鏡片后凝聚!目標(biāo)直指工作臺——他要將白戈、烏婭連同那個該死的老鐘表匠一起,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除!
“不——!”烏婭發(fā)出絕望的尖叫!老亨利的瞳孔也驟然收縮到了針尖大??!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嗡!
那股純凈、溫暖、帶著強烈守護意志的玫瑰金色光芒,再次從烏婭緊捂的胸口位置爆發(fā)開來!這一次,光芒比在通道里更加凝實、更加璀璨!它不再是單純的弧形光盾,而是在烏婭身前瞬間展開,形成了一面巨大的、由無數(shù)流淌著金色脈絡(luò)的玫瑰花瓣虛影交織而成的瑰麗光墻!花瓣層層疊疊,如同最堅韌的壁壘,將她和身后工作臺上的白戈牢牢護住!
轟——?。。?/p>
維克多拼盡最后力量、帶著同歸于盡瘋狂射出的粗壯猩紅瓦解射線,狠狠轟擊在這面突然出現(xiàn)的玫瑰金花瓣光墻之上!
震耳欲聾的巨響在相對封閉的實驗室內(nèi)回蕩,幾乎要掀翻屋頂!猩紅與金芒激烈碰撞、湮滅!刺目的能量亂流如同失控的煙花般瘋狂濺射,將周圍冰冷的金屬儀器表面灼燒出焦黑的痕跡!整個應(yīng)急時律緩速力場都在劇烈波動,齒輪圓環(huán)的旋轉(zhuǎn)發(fā)出刺耳的噪音!
烏婭緊閉雙眼,身體被巨大的沖擊力震得向后踉蹌,重重撞在工作臺的邊緣,痛得她悶哼一聲。但她雙手死死護在胸前,那枚玫瑰金的花瓣如同她此刻劇烈跳動的心臟,以前所未有的強度搏動著,將一股股溫暖而磅礴的力量注入身前的花瓣光墻!光墻劇烈震顫,金色的脈絡(luò)明滅閃爍,邊緣甚至有細微的花瓣虛影被狂暴的能量撕碎、消散,但核心部分卻異常堅韌,死死地抵擋著那毀滅性的洪流!
“源……果然是‘源’的碎片!純凈的守護之力!”老亨利看著這面瑰麗而強大的光墻,眼中爆發(fā)出近乎癲狂的興奮光芒!他不再理會維克多的威脅,仿佛那致命的射線不存在!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探向自己工作圍裙一個隱蔽的內(nèi)袋,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由某種暗銀色金屬打造的精密小盒。盒子表面沒有任何紋飾,只有中央一個微小的、如同指紋識別器般的凹槽。
他用沾著自己血污的拇指,狠狠按在那個凹槽上!
咔嚓!
盒子發(fā)出一聲輕響,彈開。里面靜靜躺著一枚東西——一枚只有指甲蓋大小、形狀極其不規(guī)則、邊緣如同碎裂琉璃般的**玫瑰金色晶體碎片**!這枚碎片本身并不明亮,甚至有些黯淡,但就在它暴露在空氣中的瞬間,一股與烏婭胸前花瓣同源、卻更加古老、更加深邃、如同大地之母般的溫暖守護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這氣息似乎與烏婭胸前花瓣的力量產(chǎn)生了奇妙的共鳴!
嗡——!
烏婭身前劇烈震顫、仿佛隨時會崩潰的玫瑰金花瓣光墻,在這股古老氣息注入的瞬間,猛地穩(wěn)定下來!金色的脈絡(luò)驟然亮起,如同注入了新的生命!甚至被能量亂流撕碎的邊緣,也開始有新的、更加凝實的花瓣虛影快速生成、填補!
維克多那只破碎的機械義眼死死盯著老亨利手中那枚黯淡的玫瑰金碎片,又看向烏婭身前那變得更加穩(wěn)固的光墻,里面瘋狂閃爍的暗紅光芒瞬間被一種極致的、扭曲的貪婪和暴怒所充斥!“我的!都是我的!??!”他發(fā)出非人的咆哮,胸口的煉金核心發(fā)出瀕臨極限的刺耳尖嘯,射出的猩紅瓦解射線竟然又強行提升了一絲威力!
但這強弩之末的瘋狂,在老亨利拿出那枚碎片后,似乎已經(jīng)無法撼動那面得到雙重加持的花瓣光墻!
“丫頭!維持住!”老亨利嘶吼著,他看都沒看瘋狂輸出的維克多,仿佛對方只是一只惱人的蒼蠅。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枚黯淡的碎片和白戈胸口的暗影懷表上!他的左手快如閃電,用兩根特制的、非金非木的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那枚玫瑰金碎片,動作精準(zhǔn)而穩(wěn)定,與他重傷的身體狀態(tài)形成鮮明對比。
他俯下身,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白戈胸口那枚暗影懷表。懷表邊緣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動的暗紅色銹蝕紋路,在感受到那枚玫瑰金碎片散發(fā)出的古老純凈氣息時,竟然如同受驚的毒蛇般猛地向內(nèi)收縮了一下!
“就是現(xiàn)在!”老亨利眼中精光爆射!他左手鑷子夾著那枚黯淡的碎片,如同最頂尖的外科醫(yī)生進行最精密的神經(jīng)接駁手術(shù),無比精準(zhǔn)地、輕柔地、將碎片的一端,點向暗影懷表表殼邊緣一處最不起眼的、也是銹蝕紋路剛剛退縮后露出的、極其微小的能量接口凹痕!
?!?/p>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能穿透靈魂的脆響。
當(dāng)那枚黯淡的玫瑰金碎片接觸到暗影懷表凹痕的剎那——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也沒有刺目的強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極其短暫的暫停鍵。
實驗室里狂暴的能量亂流、維克多瘋狂的嘶吼、老亨利粗重的喘息、烏婭竭力維持光墻的顫抖……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只有一股無形的、溫和卻浩瀚的漣漪,以那接觸點為中心,悄無聲息地擴散開來。
暗影懷表外殼上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動的暗紅色銹蝕紋路,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燙到的蛆蟲,猛地劇烈扭曲、收縮!它們發(fā)出無聲的尖嘯(那是一種直接作用于精神層面的痛苦嘶鳴),拼命地想遠離那枚碎片接觸的位置!
而那枚黯淡的玫瑰金碎片,則在接觸的瞬間,如同干涸的海綿遇到了清泉,表面驟然亮起一層極其柔和、純凈的金色光暈!這光暈迅速蔓延,滲入碎片內(nèi)部,將它本身黯淡的色彩都點亮了一絲!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溫暖的守護意志從中散發(fā)出來,如同涓涓細流,開始主動流向暗影懷表內(nèi)部,試圖中和、撫平那狂暴的暗影反噬之力!
與此同時,白戈脖頸處那劇烈搏動、散發(fā)著不祥暗紅光芒的荊棘疤痕,如同被澆了冷水的烙鐵,搏動的頻率和光芒的亮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減了下去!雖然疤痕本身并未消失,但那股時刻要將他靈魂都撕碎、拖入黑暗的侵蝕感,明顯被遏制住了!
更神奇的是,他那條已經(jīng)蔓延到肩胛骨、呈現(xiàn)出玻璃般半透明質(zhì)感的左臂!在靠近肩膀的位置,那如同煙霧般不斷逸散、仿佛要融入虛無的粒子流,竟然……停止了!
雖然手臂的透明狀態(tài)沒有逆轉(zhuǎn),但那種持續(xù)消散、不可挽回的勢頭,被硬生生地、強行按下了暫停鍵!仿佛有一股無形的、溫和卻堅定的力量,在時空的傷口上打了一個臨時的補丁,暫時封住了那潰決的堤壩!
這短暫而神奇的“暫停”只持續(xù)了一兩秒。
下一刻,實驗室里所有的聲音如同潮水般重新涌入耳膜!
維克多那拼盡全力的猩紅瓦解射線,在花瓣光墻得到古老碎片加持、變得更加穩(wěn)固的抵抗下,終于徹底耗盡了最后一絲能量,不甘地消散在空氣中。他胸口的煉金核心發(fā)出一陣如同玻璃破碎般的刺耳哀鳴,那點微弱的紅光徹底熄滅,只留下一個冒著黑煙、流淌著鐵水的恐怖窟窿。他龐大的身軀晃了晃,僅存的機械義眼中,那瘋狂閃爍的暗紅光芒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明滅了幾下,最終徹底黯淡下去。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撐的破敗傀儡,轟然一聲,面朝下重重砸倒在實驗室冰冷的地面上,濺起一片煙塵,徹底不動了。只有那斷裂的金屬肢體處,還有細微的電火花在無力地跳躍著。
危機……解除了?
烏婭身前的玫瑰金花瓣光墻緩緩消散,化作點點溫暖的金芒融入空氣。她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順著工作臺的邊緣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汗水早已浸透了里外衣衫。那枚玫瑰金的花瓣也耗盡了力量,搏動變得極其微弱,但依舊傳遞著一種溫暖的疲憊感。
老亨利也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整個人都佝僂了下去,左手撐在工作臺邊緣才勉強站穩(wěn)。他死死盯著白戈胸口——那枚黯淡的玫瑰金碎片已經(jīng)消失不見,它并非被消耗,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完全嵌合、融入了暗影懷表表殼邊緣那個微小的凹痕之中!此刻,在懷表冰冷的暗色金屬上,那個位置多了一小塊指甲蓋大小、如同天然生長上去的、散發(fā)著極其微弱柔和金芒的玫瑰金斑點!這塊斑點如同一個錨點,又像一顆種子,正持續(xù)不斷地散發(fā)出微弱的、純凈的守護力量,與懷表內(nèi)部狂暴的暗影之力形成了一種微妙的、脆弱的平衡。
白戈脖頸處的荊棘疤痕,暗紅的光芒已經(jīng)黯淡到幾乎看不見,只剩下一個猙獰的黑色印記。他那條恐怖的透明化左臂,雖然依舊呈現(xiàn)著令人心悸的玻璃質(zhì)感,但肩胛骨位置的粒子逸散確實停止了,仿佛凝固在了最危險的邊緣。
“暫時……封住了……反噬……和潰散……”老亨利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極度疲憊和完成不可能任務(wù)的虛脫感。他低頭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的血沫里甚至帶著一些細小的、金屬碎屑般的閃光。
“他……他活下來了?”烏婭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一絲微弱的希望,她掙扎著爬起來,湊到工作臺邊,看著白戈雖然依舊慘白但似乎平穩(wěn)了一些的呼吸,和他那條不再“消散”的手臂。
“活?”老亨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疲憊和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只是暫時吊住了命,拖住了死神的腳步!‘時蝕’的反噬只是被‘源’的碎片暫時中和壓制,并沒有根除!他這條手臂……”他用下巴點了點白戈那玻璃般的左臂,“時空結(jié)構(gòu)已經(jīng)徹底崩潰,是不可逆的損傷!碎片的力量只是強行‘粘合’住了潰散的邊緣,阻止了進一步的粒子逸散。這就像用膠水粘住一塊不斷碎裂的玻璃,它依然是碎的,而且隨時可能再次崩開!至于他強行驅(qū)動力量透支的生命本源……”老亨利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但那眼神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情況依舊惡劣到了極點。
烏婭眼中的希望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心沉入了谷底。她看著白戈安靜(或者說死寂)的側(cè)臉,銀色的睫毛在昏黃的燈光下投下淺淺的陰影,臉上還沾著凝固的血污和灰塵。這個強大又脆弱、冰冷又帶著謎團的銀發(fā)男人,為了救她,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模樣。一股巨大的酸澀涌上鼻尖。
“那……那碎片……”烏婭的目光又投向暗影懷表上那塊新生的、散發(fā)著微弱金芒的斑點。她記得老亨利剛才喊它“源”的碎片。
“永恒玫瑰的碎片?!崩虾嗬哪抗庖猜湓谀莻€金色斑點上,眼神復(fù)雜無比,有敬畏,有貪婪,有痛惜,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傷。“最古老、最純凈的‘源質(zhì)’造物,蘊含最本源的守護與修復(fù)之力……我只有這一小塊,藏了半輩子……沒想到……用在了這里……”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心痛和不甘,又夾雜著一絲慶幸?!皼]有它,這小子十秒前就已經(jīng)被反噬吞噬,或者變成一堆逸散的粒子了。”
永恒玫瑰!又是它!烏婭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胸口,那枚溫暖搏動的玫瑰金花瓣……難道也是……
“你身上那塊……也是碎片?”老亨利敏銳的目光再次投向烏婭的胸口,這次不再是貪婪的攫取,而是帶著一種探究和難以置信?!安豢伤甲h……如此活躍,如此純凈……它甚至……在回應(yīng)你?”
烏婭猶豫了一下,看著老亨利疲憊不堪、身受重傷的樣子,再看看工作臺上生死未卜的白戈,她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從領(lǐng)口里掏出了那枚用細鏈掛在頸間的玫瑰金花瓣。
花瓣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下,它依舊散發(fā)著淡淡的暖意,雖然光芒比之前暗淡了許多,但那種純凈、守護的意志依然清晰可感。仔細看去,花瓣的脈絡(luò)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些,邊緣處,有一道極其細微的、新生的金色光暈在緩緩流淌。
當(dāng)這枚花瓣出現(xiàn),暗影懷表上那塊新融入的金色斑點,似乎也微微亮了一下,兩者之間仿佛存在著某種微妙的共鳴。
老亨利死死盯著烏婭手中的花瓣,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他那只完好的左手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觸碰,卻又強行忍住?!笆刈o……它在守護你……主動與你契合……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語,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啊础乃槠绕涫怯篮忝倒宓乃槠N含的意志何其古老而強大……怎么可能如此輕易地……認一個普通人類為主?除非……”
他的目光猛地轉(zhuǎn)向昏迷的白戈,又轉(zhuǎn)回烏婭,眼神變得無比銳利和深邃,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從里到外看穿?!俺恰闵砩稀惺裁礀|西……或者……你本身就是……”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一陣更加劇烈的咳嗽打斷。這一次,他咳得彎下了腰,身體劇烈地抽搐著,斷腕處的鮮血和粘稠液體流淌得更多了。
“亨利先生!”烏婭嚇了一跳,暫時將花瓣的疑問壓下,連忙上前想扶住他。
“別碰我!”老亨利猛地揮手打開她伸過來的手,動作帶著一種瀕死野獸般的兇厲。他撐著工作臺,喘息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直起身,臉色灰敗得嚇人?!八啦涣恕瓡簳r……”他喘息著,目光掃過一片狼藉、彌漫著煙塵和血腥味的實驗室,尤其是門口維克多那巨大的、一動不動的殘破軀體,還有那扇被徹底摧毀的門洞,外面是黑暗的通道和未知的危險。
“這里……不能待了……”老亨利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和決斷,“維克多的死亡……或者沉寂……會像一個信號燈塔……他背后的‘銹跡’很快就會察覺……這里暴露了……”
他那只完好的左手艱難地伸進另一個口袋,摸索著,掏出一個只有火柴盒大小的、布滿復(fù)雜刻痕的暗銅色金屬方塊。
“拿著!”他將方塊塞到烏婭手里。方塊入手冰涼沉重,刻痕間流淌著極其微弱的能量?!皩嶒炇摇聦印芯o急逃生通道……啟動器在……最里面……靠墻的……那臺‘差分機’底座……紅色閥門……扭動它……通道……會打開……”他每說幾個詞就要喘息一下,斷斷續(xù)續(xù)地交代著,“通道……通往……鎮(zhèn)外……舊礦坑……”
“那……那您呢?還有白戈?”烏婭握緊冰冷的方塊,焦急地問。老亨利的狀態(tài)看起來比白戈好不了多少。
“我……”老亨利看了一眼自己扭曲斷裂的右手腕,又感受了一下胸口那如同火燒火燎的拳印傷勢,眼中閃過一絲苦澀和決絕?!拔倚枰幚淼簟圹E’……啟動……實驗室的……自毀核心……不能……讓這里的東西……落在‘銹跡’手里……”他的目光掃過那些精密的儀器、散落的圖紙,尤其是工作臺上那枚嵌著永恒玫瑰碎片的暗影懷表。
“自毀?!”烏婭失聲驚呼。
“快走!”老亨利猛地推了她一把,力氣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帶著他……走!啟動通道后……一直跑……別回頭!”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白戈身上,又看了一眼烏婭緊握在手中的玫瑰金花瓣,眼神極其復(fù)雜,最終只化為一句嘶啞的低吼:“保護好……‘源’……也……保護好……你自己!”
說完,他不再看烏婭,猛地轉(zhuǎn)身,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極其艱難卻快速地在一個布滿復(fù)雜按鈕和拉桿的控制面板上操作起來。面板上幾個指示燈開始閃爍起危險的紅光,并發(fā)出低沉的、如同倒計時般的嗡鳴!
烏婭看著老亨利佝僂卻決絕的背影,又看看工作臺上昏迷不醒、左臂依舊呈現(xiàn)可怕透明狀態(tài)的白戈,再看看手中冰冷的啟動方塊和外面黑暗的通道……巨大的悲傷、恐懼和責(zé)任感如同巨石壓在她的心頭。
沒有時間猶豫了!
她咬緊牙關(guān),用盡剛剛恢復(fù)的一點點力氣,再次抓住白戈相對完好的右臂,將他沉重的身體從工作臺上拖下來。這一次,似乎因為老亨利啟動了某種輔助設(shè)施,地面變得光滑了許多,拖動起來省力了一點。
她半拖半抱著白戈,踉蹌著沖向?qū)嶒炇疑钐?,繞過巨大的齒輪圓環(huán)力場發(fā)生器,沖向那臺靠墻擺放的、布滿復(fù)雜黃銅齒輪和運算卡尺、足有一人多高的巨大機械——老亨利口中的“差分機”。
她的身后,控制面板上倒計時的嗡鳴聲越來越急促,閃爍的紅光將老亨利佝僂的身影拉得忽明忽暗,如同風(fēng)中殘燭。他沒有回頭,只是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地按在了控制面板中央一個醒目的、雕刻著骷髏標(biāo)記的紅色按鈕上。
“走!”他嘶啞的吼聲如同最后的告別。
烏婭不敢回頭,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沖到差分機旁,果然在厚重的黃銅底座側(cè)面,找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被油污覆蓋的紅色旋轉(zhuǎn)閥門。她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冰冷的方塊啟動器按進了閥門旁邊一個與之完美契合的凹槽里!
咔嚓!
一聲清脆的機括咬合聲。
嗡——!
差分機底座內(nèi)部傳來沉悶的齒輪轉(zhuǎn)動和鏈條拉動聲。緊接著,差分機后方緊貼著的那面布滿污漬的水泥墻壁,伴隨著一陣低沉的摩擦聲,緩緩地向內(nèi)旋轉(zhuǎn),露出了一個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黑黢黢的向下洞口!一股帶著泥土和巖石氣息的冷風(fēng)從洞口中吹出。
逃生通道!
烏婭心中一喜,沒有絲毫猶豫,先將昏迷的白戈費力地拖進洞口,然后自己也彎腰鉆了進去。就在她身體完全進入通道的瞬間——
轟——!??!
一聲沉悶卻蘊含著恐怖毀滅力量的巨響從實驗室方向猛然傳來!整個通道都在劇烈搖晃!刺目的白光瞬間從洞口涌入,將通道入口處照得一片慘白!熾熱的氣浪夾雜著金屬碎片和碎石從洞口噴涌而入!
烏婭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被氣浪推得向前撲倒,重重摔在冰冷潮濕的巖石地面上,懷里的白戈也滾落在一旁。她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相機,蜷縮起身體,碎石和塵土簌簌地落在她的背上。
爆炸的巨響和震動持續(xù)了十幾秒,才漸漸平息。洞口方向,只剩下滾滾的濃煙和一片死寂。那刺目的白光也消失了,只有通道深處無盡的黑暗和冰冷。
實驗室……老亨利……自毀了……
巨大的悲傷和劫后余生的茫然瞬間淹沒了烏婭。她趴在地上,身體因為寒冷和后怕而微微顫抖著,淚水無聲地滑落,混合著臉上的塵土。相機冰冷的金屬外殼硌著她的胸口,帶來一絲微弱的真實感。
就在這時,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溫暖的力量,如同冬夜里的燭火,從她緊握的左手手心傳來。
烏婭一愣,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
掌心靜靜躺著的,是那枚老亨利塞給她的、布滿復(fù)雜刻痕的暗銅色啟動方塊。方塊本身冰冷依舊,但在它的一角,不知何時,吸附著一片小小的、邊緣帶著灼燒痕跡的……深棕色皮質(zhì)碎片。
那顏色,那質(zhì)地……是老亨利工作圍裙的一角!
而在皮質(zhì)碎片旁邊,更讓烏婭瞳孔瞬間放大的——是兩枚極其微小、比米粒還小、卻閃爍著微弱但純凈銀光的……齒輪零件!
這兩枚小齒輪的造型無比精巧,邊緣光滑圓潤,齒牙細密得肉眼幾乎難以分辨。它們靜靜地躺在烏婭的掌心,散發(fā)著一種微弱卻極其穩(wěn)定的時律波動,如同兩顆微縮的星辰,在這絕望的黑暗中,固執(zhí)地閃爍著溫潤而堅定的光芒。
這光芒并不刺眼,卻奇異地驅(qū)散了她心頭的部分陰霾和寒意,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慰藉和……一絲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希望。
它們是怎么出現(xiàn)的?是老亨利啟動自毀前,用盡最后力量塞進方塊里的?還是爆炸的氣浪將它們卷來的?
烏婭不知道。
她只是怔怔地看著掌心那兩枚微小的、散發(fā)著純凈銀光的齒輪,看著那片帶著灼燒痕跡的皮質(zhì)碎片,仿佛還能感受到老亨利最后推她一把時,那粗糙掌心傳遞來的、混雜著機油和血腥味的溫度。
淚水再次洶涌而出,這一次,不再僅僅是悲傷和恐懼。
她顫抖著手指,小心翼翼地將那兩枚微小的銀色齒輪和那片皮質(zhì)碎片,一起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觸感和皮質(zhì)的粗糙感混合在一起,卻奇異地帶來了一種支撐的力量。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通道里冰冷潮濕、帶著泥土氣息的空氣,抹去臉上的淚水和塵土。
她不能倒下。
老亨利用自毀為他們爭取了時間,用生命為他們指明了生路。白戈還昏迷著,那條透明的手臂雖然暫時停止了“消散”,但情況依舊危險。維克多背后的“銹跡”隨時可能追來。
她必須帶著他,走出去!
烏婭掙扎著爬起來,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和狼狽。她先檢查了一下白戈的情況,呼吸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wěn),脖頸處的荊棘疤痕黯淡無光,左臂的透明狀態(tài)凝固在肩胛骨,沒有繼續(xù)惡化的跡象。她再次抓住他的右臂,咬緊牙關(guān),將他沉重的身體半拖半扶起來,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
這一次,她的腳步雖然依舊踉蹌,卻比在通道里時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堅定。
她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被濃煙和碎石堵塞的洞口方向,那里已經(jīng)徹底沒有了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她仿佛看到老亨利佝僂卻挺直的背影,在刺目的白光中化為灰燼。
“謝謝……”她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呢喃了一句,帶著濃重的鼻音。
然后,她轉(zhuǎn)過身,架著白戈,一步一步,艱難卻無比堅定地,向著逃生通道深處,那片未知的、冰冷的黑暗中走去。
通道蜿蜒向下,坡度平緩但漫長。腳下是粗糙不平的巖石,頭頂是濕漉漉的巖壁,不斷有冰冷的水滴落下,滴在脖頸里,帶來陣陣寒意??諝馕蹪岫睗瘢瑥浡鴿庵氐哪嗤梁蛶r石的腥味。
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吞噬著一切光線。烏婭只能依靠那枚玫瑰金花瓣散發(fā)出的微弱暖意和掌心兩枚小齒輪提供的穩(wěn)定銀光,勉強辨認著腳下的路。每一次邁步都異常艱難,白戈的身體沉重得像個沙袋,壓得她腰都快斷了,受傷的膝蓋和腳踝傳來陣陣刺痛。汗水混合著灰塵和血漬,順著額角流下,模糊了視線。
好幾次,她都因為腳下打滑或體力不支,帶著白戈一起重重摔倒在地。冰冷的巖石硌得骨頭生疼,每一次摔倒都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掌心那兩枚小齒輪在摔倒時硌得她生疼,但那溫潤的銀光和穩(wěn)定的時律波動,卻像兩只無形的手,一次次將她從絕望的泥潭里拉出來。
“不能停……不能?!彼⒅?,對自己說,聲音在空曠的通道里顯得格外微弱。每一次摔倒后,她都掙扎著爬起來,重新將白戈沉重的身體架起。她甚至開始對著昏迷的白戈說話,仿佛這樣能驅(qū)散一些恐懼和孤獨。
“喂……白戈……你醒醒啊……你好重……”
“我們快出去了……老亨利說通到舊礦坑……”
“你這條胳膊……看著真嚇人……不過好像……暫時不會‘消失’了……”
“你說……老亨利他……最后在想什么……”
她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帶著哭腔和疲憊,在黑暗的通道里孤獨地回蕩。沒有回應(yīng),只有白戈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的呼吸聲和她自己粗重的喘息。
不知走了多久,也許一個小時,也許更久。就在烏婭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jīng)麻木得失去知覺,意識也開始模糊的時候——
前方,無盡的黑暗盡頭,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灰蒙蒙的光亮!
不是實驗室里那種汽燈的昏黃,也不是爆炸的慘白,而是……天光!
出口!
希望如同強心針注入烏婭疲憊不堪的身體!她精神猛地一振,幾乎要哭出來。“出口!白戈!我們找到出口了!”她激動地喊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加快腳步,幾乎是半拖半拽著白戈,踉蹌著向那光亮奔去!
光亮越來越近,空氣也變得清新了一些,帶著泥土和植物的氣息。通道的坡度開始向上。終于,她架著白戈,沖出了狹窄的洞口!
刺目的光線讓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清新的、帶著雨后泥土和青草氣息的空氣猛地涌入鼻腔,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甘甜。
她喘息著,適應(yīng)了一下光線,緩緩睜開眼。
眼前是一片廢棄的礦坑邊緣。巨大的礦坑如同大地的傷疤,坑壁上裸露著深色的巖石和廢棄的礦道入口,坑底積著渾濁的雨水,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四周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和低矮的灌木,一片荒涼破敗的景象。
時間似乎是清晨。天空陰沉沉的,厚重的鉛灰色云層低垂,看不到太陽,只有云層縫隙間透下幾縷微弱的天光。昨夜那場冰冷的雨似乎已經(jīng)停了,但空氣依舊濕冷,草木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
他們逃出來了!暫時安全了!
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放松,巨大的疲憊和脫力感如同海嘯般瞬間將烏婭淹沒。她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帶著白戈一起,重重地摔倒在礦坑邊緣濕漉漉的草地上。
冰冷的草葉和泥土的氣息包裹著她。她仰面躺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望著頭頂灰蒙蒙的天空,淚水混合著雨水(或者汗水)無聲地滑落。劫后余生的慶幸、失去老亨利的悲傷、對未來的恐懼、還有身體和精神上極致的疲憊……種種情緒如同打翻的調(diào)色盤,在她心中翻涌。
她攤開一直緊握的左手。
掌心,那兩枚微小的銀色齒輪依舊散發(fā)著溫潤而純凈的銀光,如同兩顆永不熄滅的星辰。那片深棕色的皮質(zhì)碎片,邊緣的灼燒痕跡清晰可見。
還有……那枚玫瑰金的花瓣,隔著衣物,傳遞來微弱卻持續(xù)的溫暖搏動。
她側(cè)過頭,看向躺在身邊、依舊昏迷不醒的白戈。他銀色的頭發(fā)沾滿了泥污和草屑,臉上凝固的血污被雨水(或露水)暈開,顯得更加狼狽。那條玻璃般透明的左臂無力地搭在濕漉漉的草地上,在灰白的天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脆弱而詭異的美麗。脖頸處的黑色荊棘疤痕,如同一個沉睡的詛咒。
他還活著。這是此刻唯一能確定的事情。
烏婭掙扎著坐起身,顧不上渾身的酸痛和泥濘。她爬到白戈身邊,小心翼翼地檢查他的情況。呼吸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wěn),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脖頸處的疤痕沒有異動。最讓她揪心的左臂,肩胛骨位置的透明邊緣依舊凝固著,沒有粒子逸散的跡象。暗影懷表安靜地躺在他胸口,表殼上那塊指甲蓋大小的玫瑰金斑點,散發(fā)著極其微弱卻穩(wěn)定的柔和光芒,如同黑暗中的一粒螢火。
暫時安全了,但他們需要一個能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白戈需要處理傷口(雖然他那條手臂根本無從下手),她也需要休息和食物。
烏婭環(huán)顧四周。廢棄的礦坑一片荒涼,只有風(fēng)聲掠過雜草的嗚咽。遠處,依稀能看到格林伍德小鎮(zhèn)邊緣房屋的輪廓,籠罩在一片陰沉的雨霧中。不能回去。維克多的死亡和老亨利的自毀,必然已經(jīng)驚動了他背后的“銹跡”,小鎮(zhèn)現(xiàn)在可能比礦坑更危險。
她的目光落在礦坑邊緣,那些廢棄的、黑黢黢的礦洞入口上。也許……可以找一個淺一點的、相對干燥的礦洞暫時棲身?
打定主意,烏婭再次咬牙,試圖將白戈架起來。但這一次,她真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試了幾次都無法將他沉重的身體挪動分毫。
就在她急得快要哭出來時,目光無意間掃過白戈那條透明的左臂。一個極其大膽、甚至有些荒謬的念頭突然閃過她的腦海。
這條手臂……雖然看起來像玻璃,但它畢竟還是白戈身體的一部分?而且,它現(xiàn)在似乎處于一種被“凍結(jié)”的狀態(tài),沒有知覺,也沒有重量感?如果……如果不去觸碰那些看起來最脆弱的透明部分,只抓住他上臂還殘留著正常膚色和質(zhì)感的那一小截……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避開了那令人心悸的透明小臂和手肘,輕輕地、試探性地握住了白戈左大臂靠近肩膀的位置——那里還沒有完全透明化,皮膚雖然冰涼,但觸感還算“實在”。
入手的感覺異常冰冷,仿佛握著一塊寒玉。但更讓她驚訝的是,這條手臂……似乎真的沒有重量!或者說,它的重量感被極大地削弱了!
她嘗試著輕輕抬了抬。
果然!雖然依舊需要用力,但比起之前拖動他整個沉重的身體,此刻只專注于移動這條相對“輕盈”的左臂,竟然輕松了許多!
烏婭心頭一喜,立刻改變策略。她用右手架住白戈相對完好的右臂(承擔(dān)主要重量),左手則小心翼翼地托住他那條“輕盈”的透明左臂靠近肩膀的位置(主要起輔助平衡作用),然后再次發(fā)力!
這一次,她終于成功地將白戈的上半身扶坐起來,然后一點點地、極其緩慢地,拖著他向最近的一個看起來比較干燥、洞口也比較小的廢棄礦洞挪去。
過程依舊艱難無比,但比起之前,已經(jīng)好了太多。她甚至能分心注意避開地上的碎石和水洼。
終于,在耗盡最后一絲力氣前,她將白戈拖進了那個淺淺的礦洞里。洞口不大,但里面還算干燥,地面是相對平整的巖石,能勉強遮擋風(fēng)雨。
烏婭將白戈小心地靠在洞壁上,讓他保持一個相對舒適的姿勢。做完這一切,她徹底癱倒在地,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洞外,灰蒙蒙的天空下,冰冷的雨絲又開始飄落,打在礦坑的雜草和巖石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廢棄的礦坑更顯荒涼死寂。
洞內(nèi),只有兩人微弱的呼吸聲。
烏婭躺在地上,側(cè)著頭,看著身邊昏迷的白戈。他的側(cè)臉在洞口透進來的微光下顯得格外蒼白安靜,沾著泥污的銀色睫毛長而密。如果不是那條可怕的透明手臂和脖頸處的疤痕,他看起來就像一個陷入沉睡的、疲憊的旅人。
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烏婭心中彌漫開。是悲傷?是茫然?是責(zé)任?還是……一種在絕境中共同掙扎后產(chǎn)生的、奇異的連接感?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現(xiàn)在,只有他們兩個人了。在這個冰冷、荒涼、危機四伏的世界角落里。
她需要照顧他,等待他醒來?;蛘摺却膳碌氖虑榻蹬R。
疲憊如同沉重的幕布落下。烏婭的意識開始模糊。在徹底陷入昏睡之前,她下意識地伸出手,用指尖,極其輕柔地、拂去了白戈臉頰上沾染的一小塊泥污。
指尖傳來的觸感,冰冷而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