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來敲門時，我正在拼湊張皓日記里掉落的紙頁。
"張皓是您朋友？"年輕警官的眼睛里有種職業(yè)性的警惕，"他鄰居報告昨晚聽到尖叫。"
我握緊門把，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我們很久沒聯(lián)系了。"聲音平穩(wěn)得自己都吃驚。
警察遞給我一張照片——張皓公寓的書房，現(xiàn)在空空如也，連墻上的符號都被粉刷覆蓋。但照片角落的地板上，有塊不自然的污漬，形狀像只伸向鏡子的手。
"您最后見他是什么時候？"
我盯著警官的瞳孔，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影子比正常情況淡得多，幾乎透明："上周在地鐵站。"這不算謊話。
他們走后，我拉上所有窗簾，打開手機熱點。張皓的日記里提到一個叫"夜行者"的論壇，說是所有失蹤者都曾在那里活躍。
論壇界面是詭異的深紅色，像是凝固的血。搜索"地鐵13號車廂"，跳出七十多條結(jié)果。最早的一條發(fā)布于五年前：
"有人見過末班車的第13節(jié)車廂嗎？聽說上去的人會見到最想見的人...但代價是什么？"
發(fā)帖人ID是"小雨的傘"。
我渾身發(fā)冷。往下翻，近兩年的帖子越來越多：
"今天真的看到了！3號線末班車多出一節(jié)，但車門關(guān)太快沒上去..."——發(fā)帖三個月后，這個用戶失蹤了。
"13號車廂里到底有什么？我朋友上去后再也沒回來..."——發(fā)帖人兩周后消失。
最新的一條是林曉發(fā)的："他們在地下做實驗，鏡子不是反射，是通道！"發(fā)布于她"死"前一天。
鼠標滾輪繼續(xù)向下，屏幕突然閃爍。一個從未見過的帖子自己跳了出來：
"第十三個位置還空著
你準備好見我們了嗎？"
發(fā)帖人：張皓。時間顯示是三年前。
我猛地合上筆記本，屏幕卻自己亮起。桌面壁紙變成了張皓書房的那面鏡子，鏡中緩緩浮現(xiàn)出黑影的輪廓。音箱里傳出濕漉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拔掉電源的瞬間，手機響了。沒有號碼顯示，聽筒里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和指甲刮擦金屬的刺耳噪音。
"......找到......鏡子......"是張皓的聲音，但像是從很遠的水底傳來。
電話突然掛斷。手機相冊自動打開，顯示一張全新的照片——林曉站在某個黑暗空間里，身后是無數(shù)懸掛的鏡子碎片。她的嘴被縫上了黑線，手指在鏡面上寫著："救救我"。
照片的Exif信息顯示拍攝于今天凌晨，地點是"西線隧道B區(qū)"。
我抓起手電筒和多功能工具刀沖出家門。夜風像冰水般澆在臉上，但無法冷卻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血管。出租車司機聽到目的地是西線地鐵站時，眼神變得古怪。
"這個點早停運了，小哥。"
我塞給他兩張百元鈔票："就停附近。"
地鐵站確實關(guān)了，但維修通道的鎖已經(jīng)被破壞——剪斷的鎖鏈還掛在門上，斷口嶄新發(fā)亮。通道里比上次更冷了，空氣中飄著某種化學藥劑的味道，像是福爾馬林混著鐵銹。
墻壁上的符號在電筒光下泛著詭異的反光，像是涂了某種熒光物質(zhì)。我順著標記一路深入，直到再次看見那個廢棄車站的入口。
這次站臺上多了東西。
十三面大小不一的鏡子呈環(huán)形排列，中央是那面我在張皓書房見過的等身鏡。鏡子之間的地面上畫著復雜的符號，連接成蛛網(wǎng)般的圖案。最恐怖的是每面鏡子里映照出的都不是這個站臺，而是不同的場景——
有地鐵隧道、醫(yī)院病房、學校走廊，甚至是我家的浴室。
最小的那面圓鏡里，林曉正在拼命拍打"鏡面"，嘴巴無聲地開合。我伸手去碰，鏡面卻像水銀一樣流動，手指直接穿了過去。
"林曉！"我喊道，聲音在空曠的站臺產(chǎn)生詭異的回聲。
她突然停止動作，驚恐地指向我身后。
轉(zhuǎn)身的瞬間，手電筒照到了站臺盡頭的墻壁——那里本應是實心的混凝土，現(xiàn)在卻多了個拱形門洞，里面擺著一面古老的全身鏡。鏡框是暗紅色的木頭，雕刻著十三只閉著的眼睛。
走近時，鏡面開始泛起漣漪，像被風吹皺的水面。鏡中倒映出的不是站臺，而是一個類似控制室的房間，墻上掛滿了監(jiān)控屏幕，每個屏幕都顯示著不同的地鐵車廂。
其中一個屏幕特別大，畫面里是13號車廂。座位上坐著個人，背影很像張皓。
"張皓？"我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
鏡中人緩緩轉(zhuǎn)頭——是那個黑影，它的"臉"現(xiàn)在清晰多了，像是無數(shù)張人臉疊加在一起，最上面一層依稀能看出張皓的五官。
"來......"它伸出手，聲音直接在我腦子里響起，"......見見大家......"
我后退時踩到了什么東西。低頭一看是林曉的工作證，背面用口紅寫著："鏡子是門 1999年的實驗 別相信倒影"。
鏡中的黑影開始扭曲變形，逐漸呈現(xiàn)出我的輪廓。當它完全變成我的樣子時，鏡面突然變得像液體一樣粘稠。一只蒼白的手穿透鏡面，朝我抓來。
我本該逃跑的。
但那一刻，不知是勇氣還是瘋狂驅(qū)使，我抓住了那只手。
觸感像握住了一塊干冰，刺骨的寒意順著胳膊竄上脊椎。鏡中的"我"露出詭異的微笑，用力一拽——
世界翻轉(zhuǎn)了。
最先恢復的是聽覺：某種類似老式投影儀的嗡嗡聲，還有滴水聲。接著是嗅覺：濃烈的銅銹味和腐爛水果的甜膩。最后是視覺：
我站在一個鏡像反轉(zhuǎn)的地鐵控制室里。所有設備都是反的，墻上的鐘逆時針轉(zhuǎn)動，電子屏顯示著倒置的文字。窗外不是城市夜景，而是一片濃稠的黑暗，偶爾有類似閃電的紫光劃過。
最恐怖的是監(jiān)控屏幕——每個畫面都顯示著同一個地鐵站的不同角度，但站臺上擠滿了黑色人影，它們整齊地仰著頭，像是在等待什么。
"歡迎來到另一邊。"
聲音從背后傳來。轉(zhuǎn)身時，我看見林曉站在門口——如果那還能稱為林曉的話。她的皮膚呈現(xiàn)不健康的灰白色，眼睛全黑沒有眼白，嘴角一直咧到耳根，露出太多牙齒。
"你......"我嗓子發(fā)緊，"你還活著？"
她歪頭的動作太僵硬，像提線木偶："這里沒有活或死的概念。"聲音是林曉的，但語調(diào)完全陌生，"只有門內(nèi)和門外。"
控制室的門突然全部自動鎖上。屏幕上的畫面同時切換，顯示出同一個場景：13號車廂內(nèi)部，坐著十二個人。他們看起來既像實體又像全息投影，身體時而清晰時而透明。我認出了張皓的妹妹小雨，還有那個民俗學教授。
張皓坐在最末位，脖子上纏著那條在隧道里見過的銹蝕鎖鏈。
"媒介們。"林曉——或者說穿著林曉皮囊的東西——走到監(jiān)控臺前，"他們自愿成為錨點，把門撐開一條縫。"
她按下某個按鈕，主屏幕上出現(xiàn)黑影的全身影像?，F(xiàn)在我能看清它的構(gòu)成——那些不斷流動的面孔，全是失蹤者的特征拼湊而成。
"1999年9月13日。"林曉的聲音突然變得莊嚴，"第一次成功開啟門縫的實驗?？上М敃r的媒介們......不夠堅強。"
屏幕切換成老舊錄像：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在地鐵隧道里布置儀式圈，中央擺著面鏡子。當咒文念到一半時，鏡面突然伸出無數(shù)黑色手臂，把最近的三個人拖了進去。錄像在尖叫聲中中斷。
"我們改良了儀式。"林曉撫摸著控制臺，"現(xiàn)在只需要十三個自愿的媒介，門就能永遠敞開。"
我后退著撞上控制臺："為什么是我？"
所有屏幕同時閃現(xiàn)我的臉，配文："第十三位媒介候選人"。
"因為你看見了。"林曉的黑眼睛反射著屏幕的冷光，"大多數(shù)人即使面對13號車廂也會視而不見。但你......"她的嘴角咧得更開，"你相信。"
窗外劃過一道特別亮的紫色閃電。借著那一瞬的亮光，我看見控制室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我的影子在笑，而我的真實表情是驚恐的。
"時間到了。"林曉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皮膚像濕皮革一樣又冷又黏，"該見見其他候選人了。"
她拖著我走向控制室深處那扇標著"13"的門。門開的一瞬間，我聽見了地鐵駛來的聲音，還有張皓模糊的呼喊：
"別告訴他們你的真名！"
然后世界再次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