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燭龍？！”
這兩個字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入云昭的耳膜！心臟在瞬間緊縮，一股混雜著荒謬與巨大危機(jī)感的寒意順著脊椎竄上后腦！燭龍？上古傳說中，睜眼為晝、閉眼為夜，掌控時間與光明的鐘山之神？！一個只存在于神話典籍中的名字，竟成了操控二十年前血案、掀起清寒郡腥風(fēng)血雨的黑手？！
地牢內(nèi)，油燈的火苗不安地跳躍著，將蕭霓裳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龐映照得忽明忽暗。她死死盯著云昭手中那張寫著詭異符號的薄絹，如同凝視著擇人而噬的深淵，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瀕臨崩潰的絕望：
“母親…臨死前…用血…寫在…衣襟上…‘燭…龍…醒…萬…劫…’…她…她只告訴我…那是…鑰匙…開啟…真正的…災(zāi)禍…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天地…傾覆…” 劇烈的喘息讓她的話語斷斷續(xù)續(xù)，每一次抽氣都牽動著肩頭崩裂的傷口，暗紅的血水再次浸透繃帶。
鑰匙？災(zāi)禍？天地傾覆？
云昭的眼神銳利如刀，死死鎖定薄絹上那些如同扭曲蝌蚪般的古怪符號。它們絕非尋常文字，更像是一種極其精密的密碼或圖騰！他前世在歷史文獻(xiàn)中見過類似的東西——某些古老而隱秘的結(jié)社、前朝遺族或者超越世俗的龐大組織，用來傳遞核心機(jī)密的密文！
“這些符號！你母親可曾教過你解法？”云昭的聲音帶著不容喘息的壓迫感。
蕭霓裳痛苦地閉上眼睛，劇烈搖頭，冷汗如瀑：“沒…沒有…她…她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只說是…是…禁忌…”
線索再次中斷！如同墜入更深的迷霧！但“燭龍”二字，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云昭腦海中塵封的記憶閘門！
祖母李氏臨終前那破碎的警告：“別信蕭…刀…鞘…別…信…” 別信蕭？是指蕭景略？還是…指向這個名為“燭龍”的恐怖存在？！
父親云文淵臨終緊攥的那卷發(fā)黃地圖！那上面被反復(fù)摩挲的北境關(guān)隘標(biāo)記，尤其是鷹愁澗附近…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被前身認(rèn)為是父親憂思過度留下的無意義劃痕…
還有！還有他穿越之初，在書房推演兵書時，偶然在祖父云錚那份殘破的戰(zhàn)場記錄帛書背面，看到過幾個極其模糊、被蟲蛀得幾乎難以辨認(rèn)的、類似飛鳥或蛇形的奇特墨點！當(dāng)時只以為是污漬…
云昭猛地轉(zhuǎn)身！動作快如閃電！他不再逼問蕭霓裳，對侍立角落的啞仆厲聲喝道：“取紙筆！快！”
啞仆慌忙取來粗糙的麻紙和炭筆。云昭一把抓過，不顧右臂傷口的刺痛，伏在冰冷的石桌上，憑借著驚人的記憶力和前世對符號學(xué)的敏銳，運(yùn)筆如飛！
他先畫出“卻邪”短匕夾層中那張新薄絹上的所有詭異符號！每一個扭曲的線條都力求精準(zhǔn)！
接著，憑著記憶，復(fù)現(xiàn)父親地圖上那些被反復(fù)摩挲的、看似雜亂的劃痕！那些劃痕的角度、轉(zhuǎn)折…
最后，努力回憶祖父帛書背面那幾乎湮滅的奇特墨點！將它們的位置、形態(tài)一一標(biāo)注！
三份來源不同、看似毫不相干的信息，被他強(qiáng)行并置在同一張麻紙之上！
油燈昏暗的光線下，炭筆的痕跡在粗糙的紙面上交錯縱橫。云昭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在三組符號間瘋狂掃視、比對、推演！時間仿佛凝固，地牢內(nèi)只剩下炭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
突然！
他的手指猛地頓住！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
找到了！
在父親地圖上，鷹愁澗東南方一處不起眼的山坳標(biāo)記旁，幾道看似隨意的短促劃痕，其轉(zhuǎn)折的角度和末端細(xì)微的勾連，竟與“卻邪”短匕薄絹上某個核心符號的局部，形成了驚人的互補(bǔ)！如同斷開的鎖鏈找到了遺失的一環(huán)！
而祖父帛書背面那個模糊的、如同盤繞蛇形的墨點，其盤繞的圈數(shù)和中心點，恰好與父親地圖上另一組劃痕的長度和方向，構(gòu)成了一種隱含的坐標(biāo)指向！
三組零散的、被刻意隱藏或遺忘的信息碎片，在“燭龍”這個關(guān)鍵詞的串聯(lián)下，如同散落的拼圖，被強(qiáng)行拼合在了一起！指向了一個清晰的地點坐標(biāo)——鷹愁澗東南，斷魂崖以北，一處名為“葬龍谷”的隱秘所在！坐標(biāo)核心，赫然標(biāo)記著一個用三種信息共同勾勒出的、極其復(fù)雜的、如同猙獰龍首的終極符號！
“葬龍谷…”云昭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冰冷銳利，“‘燭龍’的巢穴？還是…埋藏‘鑰匙’所開啟之物的墳場？”
巨大的震撼和更深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祖父云錚！他拼死守護(hù)的，恐怕不僅僅是那張礦圖！他很可能早已洞悉了“燭龍”的存在！甚至…他深入鷹愁澗，血戰(zhàn)殉國，真正的目標(biāo)，或許就是這“葬龍谷”！那染血的戰(zhàn)袍里，是否藏著指向最終秘密的線索？！
“呃…噗！” 床上的蕭霓裳猛地一陣劇烈痙攣，身體如同蝦米般弓起，一大口暗紅發(fā)黑、帶著濃烈腥臭的污血狂噴而出！隨即整個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重重砸回床板！瞳孔瞬間渙散，呼吸微弱得幾乎斷絕！肩頭繃帶迅速被暗黑的血水浸透！
劇毒反噬？！還是傷勢徹底崩壞？！
“軍醫(yī)??！快！！”云昭厲聲嘶吼！一步搶到床邊！
***
郡守府臨時布置的“醫(yī)室”內(nèi)，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濃烈到刺鼻的血腥味、草藥味和一股詭異的腥甜腐爛氣息彌漫在空氣中。燈火通明，卻驅(qū)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蕭霓裳躺在臨時拼湊的木板床上，臉色已不是蒼白，而是一種死氣沉沉的灰敗。嘴唇呈現(xiàn)詭異的青紫色。肩頭的繃帶被徹底解開，露出那個可怕的傷口——邊緣肌肉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暗黑色，如同腐敗的淤泥，中心潰爛成一個深可見骨的黑洞，不斷滲出粘稠的、散發(fā)著惡臭的黑血！更可怕的是，數(shù)條如同細(xì)小蚯蚓般的暗紫色紋路，正從傷口邊緣向著她的脖頸和心口方向迅速蔓延！
兩名須發(fā)皆白的老軍醫(yī)圍著床榻，臉色煞白如紙，額頭上布滿豆大的汗珠。他們用烈酒反復(fù)擦洗傷口，用銀針小心翼翼地探查，每一次動作都引得蕭霓裳昏迷中發(fā)出痛苦的痙攣和無意識的呻吟。
“不行…不行了…”一個老軍醫(yī)頹然放下手中的銀刀，聲音帶著哭腔和絕望，“這…這不是尋常的箭毒！更不是傷口惡化！這是…這是‘蝕骨腐心散’！無解之毒！見血封喉，腐肉蝕骨！中者…絕無生理！除非…除非有傳說中的‘九轉(zhuǎn)還魂丹’…可那等神藥…”
“混賬！”云昭冰冷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他站在床邊，玄衣在燈火下如同凝固的陰影，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看著床上那迅速被死氣籠罩的身影，看著那不斷蔓延的暗紫色毒紋，眼中翻騰著冰冷的怒火和一種被巨大危機(jī)緊逼的焦灼！
蝕骨腐心散！無解之毒！
蕭霓裳不能死！至少在榨干她所有關(guān)于“燭龍”的秘密之前，她絕不能死！她是唯一活著的、與“燭龍”有直接聯(lián)系的線索！她的生死，關(guān)系到能否揭開那籠罩在祖父血案和清寒郡危機(jī)之上的終極陰影！
是蕭景略？！他在弩箭上淬了這絕毒？還是…“燭龍”早已在她體內(nèi)種下毒引，關(guān)鍵時刻發(fā)動，殺人滅口？！
“用所有辦法！吊住她的命！不惜一切代價！”云昭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志，“放血！剜肉！灌猛藥！用冰鎮(zhèn)！把她給我從鬼門關(guān)拖回來！她若死了，你們，還有你們的家人，就給她陪葬！”
冰冷刺骨的殺意瞬間凍結(jié)了醫(yī)室內(nèi)的空氣！兩名老軍醫(yī)渾身劇顫，看著云昭那雙毫無人類情感的冰冷眼眸，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他們再不敢多言，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發(fā)瘋般行動起來！燒紅的烙鐵被拿起，準(zhǔn)備剜去腐肉！刺鼻的解毒猛藥被強(qiáng)行灌入！大塊的冰塊被砸碎，包裹在蕭霓裳的身體各處…
凄厲的、非人的慘嚎從蕭霓裳喉嚨里迸發(fā)出來，即使在深度昏迷中，身體也因劇痛而劇烈抽搐！如同砧板上瀕死的魚！
云昭背過身，不再看那慘烈的一幕。他走到窗邊，猛地推開窗欞。冰冷的夜風(fēng)裹挾著清寒郡劫后余生的死寂撲面而來。他需要時間！需要蕭霓裳活下來！更需要…主動出擊！被動等待，只有死路一條！
“云伯！”他聲音低沉。
一直守在門外的云伯立刻推門進(jìn)來，看著醫(yī)室內(nèi)慘烈的景象，老臉上滿是驚悸。
“即刻準(zhǔn)備！動用府庫所有能動用的金銀！派人！不！你親自去！”云昭的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去城西‘濟(jì)世堂’！找那個跛腳的老掌柜！告訴他，我要買他壓箱底的‘鎮(zhèn)魂香’！告訴他，價錢…隨他開！但東西，必須在半個時辰內(nèi)送到！”
鎮(zhèn)魂香？云伯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那是傳說中能吊住瀕死之人一口氣的奇藥，價值連城，有價無市！少爺這是…
“還有！”云昭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窗外沉沉的夜色，“讓錢通過來見我！立刻！馬上！”
***
郡守府一間偏僻的書房內(nèi)。燈火如豆，將錢通那張干瘦、驚魂未定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他捻著算珠的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看著端坐在書案后、隱在陰影中的云昭，喉嚨發(fā)干。
“云…云校尉…深夜召見…不知…”錢通的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惶恐。
云昭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將一張折疊的紙條推過桌面。紙條上，是幾個用炭筆寫下的、極其古怪的符號——正是從“卻邪”短匕新薄絹上抄錄下來的幾個核心密文！
錢通疑惑地接過紙條，只看了一眼，身體便猛地一僵！捻算珠的手指瞬間停??！他猛地抬頭看向云昭，細(xì)長的眼睛里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東西！
“認(rèn)…認(rèn)得？”云昭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不…不認(rèn)得！”錢通如同被燙到般，差點將紙條扔掉，聲音都變了調(diào)，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老朽…老朽從未見過如此…如此古怪的符號…”
“是嗎？”云昭緩緩站起身，從陰影中走出。燈火照亮了他蒼白而冷峻的臉龐，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倒映著錢通驚恐萬狀的身影?！板X公，你錢家商行遍布北境，消息靈通更勝郡府。三教九流，黑白兩道，無所不交。尤其是…那些專做‘影子生意’、替人銷贓、傳遞密信的…‘灰線’?！?/p>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刺入錢通的心臟：“告訴我，這些符號，在北境黑市、在前朝遺老、或者…在那些神出鬼沒的‘燭影’之中，代表著什么？‘燭龍’…又是什么？”
“燭…燭龍？！”錢通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渾身猛地一哆嗦！臉色瞬間由白轉(zhuǎn)青，又由青轉(zhuǎn)紫！他手中的紙條飄然落地，身體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蹌一步，撞在書架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看著云昭，如同看著從地獄爬出的惡鬼，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巨大的恐懼徹底攫住了他！
“看來錢公是知道的。”云昭的聲音帶著冰冷的了然，一步步逼近，“說出來?！疇T龍’是誰？他們的老巢在哪？目的又是什么？說出來，趙家的產(chǎn)業(yè)，有你錢家一份。不說…”他微微俯身，冰冷的視線如同手術(shù)刀般切割著錢通的神經(jīng)，“清寒郡破城前，我會讓你錢家…雞犬不留！你藏在枯井里、埋在假墓中的那些金銀…正好給‘燭龍’做陪葬！”
赤裸裸的威脅！直指錢通最深的恐懼和命脈！錢通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癱軟在地，涕淚橫流，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嘶啞變形：
“說…我說！云校尉饒命！饒命??！”
“‘燭影’…是…是‘燭龍’的耳目爪牙…神出鬼沒…專司…專司傳遞密令…清除異己…這些符號…是…是他們的密令符文！代表…代表最高等級的…‘驚蟄’令！意為…喚醒…抹殺！”
“‘燭龍’…沒人…沒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是人是鬼…還是一個…龐大的組織…只知道…它存在了…很久…很久…像影子一樣…纏繞著前朝…和現(xiàn)在的…亂世…它要什么…沒人知道…只知道…它所圖…甚大！甚大??！”
“老朽…老朽只知道…北境…最大的‘灰線’接頭點…在…在‘黑石堡’廢墟…往東三十里…一個叫‘啞泉’的廢棄驛站…那里…是‘燭影’的一個…暗樁…”
錢通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將自己所知的一切隱秘和盤托出，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和恐懼。最后，他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癱在地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云昭靜靜地聽著，眼中寒芒閃爍。驚蟄令？喚醒？抹殺？黑石堡廢墟…啞泉驛站…燭影暗樁…
線索雖然破碎，卻終于指向了明確的方向！
“很好?！痹普训穆曇艋謴?fù)了冰冷的平靜，“錢公是聰明人。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若有第三人知曉…”他沒有說下去，但那眼神中的殺意，讓錢通渾身一顫。
“明白！老朽…明白！”錢通連連磕頭。
云昭不再看他，轉(zhuǎn)身走向門口。在拉開門扉的瞬間，他腳步微頓，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傳入錢通耳中：
“明日，動用你所有渠道，散布消息?！?/p>
“血狼將軍蕭霓裳，身中奇毒‘蝕骨腐心散’，命懸一線，藥石罔效。三日內(nèi)，必死無疑?！?/p>
“清寒郡云昭，以‘卻邪’短匕及匕中秘圖為酬，遍求天下名醫(yī)奇藥！能救蕭霓裳者，秘圖雙手奉上！”
錢通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驚駭和不解！散布蕭霓裳將死的消息？還要公開懸賞求醫(yī)？甚至以秘圖為酬？！這…這不是引火燒身嗎？！云昭他…到底想干什么？！
云昭沒有解釋，身影已融入門外沉沉的夜色。冰冷的夜風(fēng)吹動他的衣袂。他看著郡守府深處那間燈火通明、隱隱傳來壓抑痛呼的醫(yī)室方向，又望向北方，那被無盡黑暗籠罩的、埋葬著祖父云錚的鷹愁澗和“燭龍”暗樁所在的“啞泉驛站”。
燭龍已醒？那就讓它徹底暴露在驚雷之下！
他要用蕭霓裳的“死訊”和那把“卻邪”短匕，作為最致命的誘餌！他要將隱匿于暗處的毒蛇，一條條引出洞穴！他要讓這盤以天下為局的棋，從被動防守，轉(zhuǎn)為——驚雷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