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日,元霄府的穹頂被烏云壓得極低。玄宇站在赤尾旗的瞭望臺上,望著遠處騰起的幽藍火光,手中的逆鱗刀突然震得虎口發(fā)麻——那是云楓的幽冥鬼火特有的氣息。
“夜梟,元霄府方向有異動!”蕭烈風扛著大刀跑來,“探馬回報,幽冥教的人圍了府門,領頭的正是云楓!”
蘇九黎把玩著銀針,挑眉看向玄宇:“你的好弟弟,終于要逼宮了?!?/p>
玄宇沉默片刻,摸出懷里的半塊玄霄令——自從西山祭壇一別,這令牌便再沒離過身。想起母親那日攥著令牌哭到昏厥的模樣,他喉間動了動,終究沒說出話。
“備馬。”他將令牌收入袖中,“赤尾旗全體聽令,隨我去元霄府?!?/p>
元霄府正門
血色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云楓披著繡滿蛛紋的黑袍,腳下踩著府中長老的尸體,掌心鬼火舔舐著門框上的云紋圖騰。玄宇趕到時,正看見他用刀抵住父親咽喉,母親跪在一旁,發(fā)髻散亂,臉上有清晰的掌印。
“云楓!你瘋了?”父親怒吼,卻被鬼火灼得脖子冒煙。
“我瘋?”云楓大笑,“若不是你們當年用我做靈脈容器,我何至于人不人鬼不鬼?”他忽然轉頭,盯上人群中的玄宇,“兄長,你來得正好,快看看你親愛的父親,是如何用你的血來換權勢的!”
玄宇這才注意到,府門前的青石板上刻著巨大的陣紋,紋路里滲著暗紅液體,正是他十二年前在金鱗池留下的血。父親踉蹌著后退,撞翻了身后的供桌,露出下面藏著的羊皮卷——赫然是當年與幽冥教簽訂的共生契約。
“原來都是真的……”母親喃喃,“你說云楓體內的鬼火是天生的,原來……是用宇兒的靈脈換的……”
云楓甩袖震碎供桌,契約書在鬼火中化作灰燼:“沒錯!你們怕玄宇的靈脈太強遭人覬覦,所以分一半給蒼梧山那老東西,又用我的身體養(yǎng)鬼火!現(xiàn)在我要拿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元霄府,玄霄靈脈,還有你們的命!”
玄宇握緊逆鱗刀,卻在這時聽見母親哭著爬向自己:“宇兒,娘求你……救救你父親……他當年也是被逼無奈……”
“被逼無奈?”玄宇冷笑,“逼他的人,不正是他自己的貪心?”他揮刀斬斷云楓襲來的鬼火,刀刃在地面劃出火星,“但今天我來,不是為了報仇。”
云楓挑眉:“哦?那是為了什么?看我們自相殘殺?”
“為了結束這一切?!毙钷D頭望向父親,“你當年怕靈脈暴露,所以把我藏在蒼梧山,卻不知真正的危險從來不是靈脈,而是人心。”他抬手拋出玄霄令,令牌在空中劃出銀弧,穩(wěn)穩(wěn)落在父親掌心,“現(xiàn)在該做個了斷了?!?/p>
父親顫抖著握住令牌,忽然噴出一口黑血——云楓剛才那一下,已悄悄在他體內種下了血魂咒。母親驚呼著扶住他,玄宇這才注意到兩人袖口都纏著孝布,正是為他“守孝”的規(guī)格。
“我們……從沒想過害你……”父親咳嗽著,血沫濺在玄霄令上,“當年金鱗池的黑衣人,是幽冥教長老……我本想救你,卻被他種下咒印……若不把靈脈分一半給洛無涯,你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
玄宇瞳孔驟縮。他忽然想起洛無涯臨終前說的“有些債該清了”,原來老人早就知道真相,卻甘愿用半生來贖罪。
“父親!”云楓怒吼,“別再說這些沒用的!你以為他會原諒你?他只會像我一樣恨你!”鬼火突然暴漲,化作猙獰的九頭蛇形,“今天誰也別想活著離開!”
穹頂決戰(zhàn)
玄宇護著父母退到安全處,逆鱗刀已出鞘三寸。蘇九黎帶著赤尾旗兄弟攔住幽冥教嘍啰,蕭烈風則揮刀砍向祭壇方向的鬼火圖騰:“夜梟!看好那小子的左手!他要開幽冥門了!”
云楓指尖結印,左手手背上的火紋胎記亮如明燈。玄宇突然想起蘇九黎說過,幽冥鬼火的弱點在心臟,而云楓的心臟,正被當年植入的靈脈碎片保護著。
“逆鱗第五式——”他低喝一聲,刀身震顫如龍吟,“鱗狂!”
刀光閃過,云楓的衣袖應聲而碎,露出內側密密麻麻的咒文刺青——那是用活人血寫的禁術。玄宇趁機欺身而上,刀柄重重磕在對方手腕,鬼火頓時弱了幾分。
“你以為我還是當年任你宰割的傻子?”云楓獰笑著,右手突然甩出數(shù)道黑索,“嘗嘗幽冥教的‘千蛛萬毒手’!”
黑索如活物般纏向玄宇腳踝,他揮刀斬斷的瞬間,聞到一股腐臭——索上涂著蝕骨毒。與此同時,穹頂四角的燈籠突然亮起,竟是用人油煉制的引魂燈,照得眾人影子扭曲變形。
“小心!這是幽冥教的‘陰魂陣’!”蘇九黎拋出銀針擊落燈籠,“破陣的關鍵在云楓身上的靈脈碎片!”
玄宇恍然大悟。他想起父親說過的靈脈分割術,當即揮刀斬向云楓胸口——那里正是當年植入碎片的位置。刀刃刺破衣衫的瞬間,云楓發(fā)出凄厲的慘叫,一塊泛著幽光的碎片從傷口飛出,在空中裂成齏粉。
“不!”云楓跪倒在地,鬼火瞬間熄滅,“我的靈脈……我的力量……”
玄宇盯著他胸前的傷口,那里正滲出黑色血液,與當年洛無涯體內的毒素如出一轍。父親掙扎著爬過來,從懷里摸出顆丹藥喂給云楓:“這是……玄霄秘藥……能護住你的心脈……”
“為什么……”云楓流淚,“你們明明恨我……”
母親哭著抱住他:“傻孩子,我們從來沒有恨過你……從你進府的第一天起,就是我們的兒子……”
玄宇轉身望向穹頂外的天空,云層不知何時已散去,露出一片澄明的藍。他聽見蕭烈風在下方指揮赤尾旗清掃戰(zhàn)場,聽見蘇九黎用銀針逼問幽冥教俘虜,卻覺得這些聲音都很遠,遠得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
“宇兒……”父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對不起……”
玄宇搖頭,摸出藏在懷里的《九霄驚鴻錄》殘頁:“當年藏功閣的火,不是我放的?!?/p>
父親一愣,接過殘頁時手指發(fā)抖:“我知道……后來我查過,云楓房里有殘留的火油味……”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玄宇這才注意到他臉色發(fā)紫,顯然是中了云楓的慢性毒。
“先別說這些?!毙罘鏊拢拔?guī)闳ヒ娞K九黎,她懂毒術……”
“不用了?!备赣H擺了擺手,“我自己種下的因,該自己收果?!彼讽斚旅β档谋娙?,忽然笑了,“元霄府終究是錯了……錯在以為權勢比人心重要,錯在拿血脈當交易的籌碼……”
玄宇沉默。他想起剛回府時,父親看云楓的眼神里藏著的愧疚——那不是對養(yǎng)子的偏愛,而是對親生兒子的虧欠,對自己過錯的逃避。
“以后……元霄府就交給你了?!备赣H將玄霄令塞進他手里,“別像我們一樣,讓府規(guī)成了束縛人心的枷鎖。”
玄宇望著令牌上的云紋,忽然想起洛無涯說過的“江湖路遠,人心比風雪更冷”。他轉頭看向母親,她正抱著云楓低聲啜泣,陽光落在她發(fā)間的銀絲上,像落了一層薄雪。
“元霄府,我不會接手?!彼麑⒘钆品旁诟赣H掌心,“但我會替你們清理幽冥教的余孽,讓府中不再有活祭,不再有陰謀?!?/p>
父親一愣,隨即露出釋然的笑:“也好……你本就不該困在這四方院子里?!彼噶酥格讽斖獾奶炜?,“那里才是你的江湖?!?/p>
尾聲
三日后,元霄府張榜宣布:二公子云楓因修煉邪術被廢去修為,流放邊疆;即日起廢除靈脈世襲制,府中弟子皆可憑本事競爭繼承人。玄宇站在府門外,看著新?lián)Q的朱漆大門,想起十二年前離開時踏碎的青磚,忽然覺得心里的石頭輕了許多。
“不進去看看?”蘇九黎遞來一塊糖糕,“你母親讓人送了信,說給你留了間廂房。”
玄宇搖頭,咬了口糖糕——是記憶中的桂花味,和母親當年做的一模一樣。他摸出逆鱗刀,在晨光中劃出一道弧光,刀刃上的鱗片紋路與穹頂?shù)牧鹆呓幌噍x映。
“該走了。”他說,“赤尾旗還等著我們去接新任務,蕭大哥說,這次是去救被山匪擄走的孩子?!?/p>
蘇九黎挑眉,指尖甩出一枚銀針釘在路標上:“往南走十里,有個叫‘風鈴渡’的地方,據說那里藏著幽冥教的分壇。”她晃了晃手里的地圖,“要不要順路去看看?”
玄宇望向南方,那里有連綿的山脈,有未知的江湖。他想起鷹嘴崖救下的孩子,想起赤尾旗兄弟的笑聲,終于勾唇一笑,將逆鱗刀收入刀鞘。
“走。”他說,“先去風鈴渡,再去四洲九國——這江湖這么大,總有些事需要我們去管,總有些人需要我們去救?!?/p>
山風卷起他的衣角,像一面新的旗幟在陽光下舒展。玄宇不再是元霄府的玄宇,也不是赤尾旗的夜梟,他只是他自己,是握刀的人,是逆鱗的龍,是這江湖里,要為所有被踐踏的尊嚴討個公道的人。
母親的身影出現(xiàn)在府門口,手里捧著件疊得整齊的青衫——那是玄宇幼年時最愛穿的衣服。兩人隔著長長的石板路相望,誰也沒說話,只有風帶來些許桂花的甜香,混著遠處傳來的馬蹄聲,漸漸消散在遼闊的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