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時節(jié),四野回暖。群英臺的石拱門前聚滿了各路人馬,赤尾旗的猩紅戰(zhàn)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玄宇摸著臉上的青銅狼首面具,指腹蹭過眉心凸起的紋路——這是蕭烈風(fēng)給他的“入場禮”,據(jù)說戴上這面具的人,在論武臺上生死不論。
“夜梟,別磨嘰?!笔捔绎L(fēng)拍了拍他的肩膀,“臺上那穿月白錦袍的小子,就是元霄府的云楓?老子瞧他不順眼很久了?!?/p>
玄宇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云楓正被一群世家子弟簇?fù)碇?,腰間玄霄令隨動作輕晃,袖口露出半點火紋胎記。想起蘇九黎說過的“幽冥鬼火”,他指尖不由得按上袖中逆鱗刀,刀身貼著小臂的溫度,像條隨時會躍起的蛇。
“丙字隊,夜梟!”
隨著銅鑼聲響起,玄宇大步踏上擂臺。對面的云楓見到他的面具,瞳孔猛地一縮——這面具的紋路,竟與三個月前在鬼哭峽截殺他的黑衣人如出一轍。
“閣下是何方高人?”云楓抱拳道,聲音里帶著刻意的鎮(zhèn)定,“為何遮遮掩掩,莫非怕被人認(rèn)出身份?”
玄宇不答話,左腳在青石板上碾出道淺痕。這是逆鱗刀法的起手式“鱗伏”,看似蓄勢待發(fā),實則暗藏十三處變招。臺下赤尾旗的兄弟開始起哄,蕭烈風(fēng)更是扯著嗓子喊:“夜梟!撕了那小白臉的衣裳!”
云楓臉色一沉,掌心忽地騰起幽藍(lán)火焰——正是幽冥教的“鬼火三疊”。臺下頓時響起驚呼聲,玄宇卻在面具后勾起嘴角——這火焰的破綻,蘇九黎早已在鬼哭峽的石屋里,用銀針在他手背上畫過十七遍。
“來得好。”他低笑一聲,身形如電閃至云楓左側(cè)。逆鱗刀尚未出鞘,刀柄已重重磕在對方肘窩,云楓吃痛撤手,鬼火頓時弱了三分。
“你——”云楓驚怒交加,揮掌劈來。玄宇側(cè)身避開,刀刃擦著他腰間掠過,“嗤”地割開錦袍下擺,露出內(nèi)側(cè)繡著的蛛網(wǎng)狀暗紋——正是冥蛛教的標(biāo)記。
臺下嘩然。玄宇聽見元霄府方向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想必是父母看見了那不該出現(xiàn)的紋飾。云楓臉色煞白,指尖再次凝聚鬼火,卻在抬頭時,與玄宇面具下的眼神撞個正著。
那雙眼睛太熟悉了。云楓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那個雪夜,他躲在假山后,看見玄宇被黑衣人拖走時,眼里也是這樣冷冽的光。
“你是……”他話音未落,玄宇的刀已抵住他咽喉。逆鱗刀的寒芒映出云楓驚恐的臉,臺下瞬間寂靜,唯有赤尾旗的戰(zhàn)旗聲獵獵作響。
“玄字令,該物歸原主了?!毙铋_口,聲音刻意壓得沙啞,卻還是讓云楓渾身一震。他看見玄宇另一只手伸過來,掌心赫然握著半塊玄霄令——正是當(dāng)年金鱗池變故時失蹤的那半塊。
“不可能……你明明……”云楓喉間發(fā)緊,忽然想起父母房里那本密檔,上面寫著“玄宇已歿,靈脈未毀”。難道這個戴著狼首面具的殺手,真的是本該死去的兄長?
玄宇指尖發(fā)力,刀刃刺破云楓頸間皮膚,卻在即將致命時驟然轉(zhuǎn)向,刀背重重拍在他眉心。一道赤紅印記如逆鱗般綻開,臺下赤尾旗眾人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蕭烈風(fēng)更是笑得直拍大腿:“好小子!這招‘點睛’使得妙!”
“記住這印記。”玄宇壓低聲音,只有云楓能聽見,“下次見面,便是你償還一切的時候?!彼π渫碎_,逆鱗刀歸鞘的瞬間,瞥見臺下陰影里站著個灰衣人,袖口繡著半只蛛網(wǎng)——正是幽冥教的標(biāo)記。
論武臺后巷
“干得漂亮。”蘇九黎倚在墻上,指尖拋著枚追魂針,“云楓那小子回去怕是要做噩夢了?!彼龗吡搜坌钊狙男淇冢笆軅??”
玄宇搖頭,摸出從云楓身上扯下的蛛網(wǎng)暗紋布條:“幽冥教的人在場,你沒看見?”
蘇九黎挑眉,接過布條對著光看:“這是冥蛛教‘毒心堂’的標(biāo)記??磥硭麄兊炔患耙∧泱w內(nèi)的玄霄靈脈了?!彼鋈粶惤?,“不過你剛才用的逆鱗第二式‘鱗起’,破綻太大。若我是敵人,此刻你的心脈已經(jīng)——”
話未說完,她指尖已點在玄宇胸口。玄宇不閃不避,任由她冰涼的指尖抵住自己命脈:“所以我需要你教第三式‘鱗破’。”
蘇九黎盯著他眼底的執(zhí)著,忽然輕笑出聲,退后半步:“跟我來。”
兩人拐進一間掛著“醉仙居”幌子的暗房。推開暗門,里面擺著十八具木人樁,每具樁子上都刻著不同的穴位圖。蘇九黎拾起地上的竹刀扔給玄宇:“用逆鱗刀法劈砍,直到你能在樁子上劈出鱗紋?!?/p>
玄宇握緊竹刀,揮刀劈下。竹刀撞上木人樁,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卻只留下道淺痕。蘇九黎抱臂站在一旁:“力道錯了。逆鱗刀不是靠蠻力,是要像龍掀鱗般,從內(nèi)而外震碎敵人筋骨。”
她走上前,握住玄宇手腕,帶著他重新?lián)]刀。這次竹刀落下時,玄宇感覺到一股巧勁從腕間傳到刀身,木人樁表面竟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紋路,細(xì)看之下,竟真如鱗片翻起。
“記住這種感覺?!碧K九黎松開手,“第三式‘鱗破’,講究的是‘外柔內(nèi)剛,剛?cè)岵?。就像你今天對云楓——看似留手,實則在他心里種下了一根刺?!?/p>
玄宇盯著裂開的木人樁,忽然想起論武臺上父母的臉色。父親握著玄霄令的手在發(fā)抖,母親則掩面啜泣,卻始終沒叫他一聲“宇兒”。
“他們知道云楓勾結(jié)幽冥教嗎?”他低聲問。
蘇九黎搖頭:“你父親恐怕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承認(rèn)。畢竟云楓體內(nèi)的幽冥鬼火,能讓元霄府在四洲九國站穩(wěn)腳跟——比起親生兒子,他們更需要一個強大的繼承人。”
玄宇沉默片刻,再次揮刀。這次竹刀落下時,木人樁轟然碎裂,木屑飛濺中,他看見自己映在墻上的影子,竟比三個月前挺拔了許多。
“夜梟!”蕭烈風(fēng)的吼聲從外面?zhèn)鱽?,“赤尾旗接了筆大活!冥蛛教的人要劫‘云家商隊’,咱們?nèi)ソ俸?!?/p>
玄宇拾起地上的逆鱗刀,用衣袖擦了擦刀柄:“走嗎?”他轉(zhuǎn)頭問蘇九黎。
女子挑眉一笑,指尖甩出三枚銀針釘在墻上,擺出個蛛網(wǎng)形狀:“當(dāng)然。順便告訴你個秘密——云家商隊的貨箱里,裝的可不是什么絲綢瓷器,而是……”她故意拖長聲音,“元霄府用來和幽冥教換靈脈的童男童女?!?/p>
玄宇握刀的手驟然收緊,指節(jié)發(fā)白。他想起自己幼年時,金鱗池邊也曾擺過類似的木箱,那時父親總說“里面裝的是給神仙的貢品”。原來所謂的“貢品”,竟是活生生的孩子。
“帶路?!彼曇舯?,“我倒要看看,元霄府的人,還能臟到什么地步?!?/p>
云家商隊必經(jīng)之路——鷹嘴崖
月黑風(fēng)高,十九輛雕花馬車停在崖邊。玄宇躲在樹上,借著月光看見馬車縫隙里露出的小手,指甲上涂著鮮艷的丹蔻——都是些七八歲的孩子。
“動手。”蕭烈風(fēng)的暗號傳來。玄宇縱身躍下,逆鱗刀劃開最前面馬車的帷幕,卻在看見里面的孩子時猛地頓住——那孩子眉心竟有顆和他幼年時一模一樣的朱砂痣。
“哥哥……救我……”孩子顫抖著伸出手,腕間系著的紅繩上,掛著半塊玉鎖。玄宇瞳孔驟縮,那玉鎖的紋路,竟與他母親當(dāng)年系在他頸間的長命鎖分毫不差。
“小心!”蘇九黎的呼聲傳來。玄宇本能地側(cè)身,一枚毒鏢擦著他耳際飛過,釘入身后樹干。抬眼望去,只見云楓帶著十幾個黑衣人從暗處殺出,掌心幽藍(lán)鬼火跳動,照得他臉上的逆鱗印記格外猙獰。
“果然是你!”云楓咬牙切齒,“玄宇!你竟敢壞我大事!”
玄宇盯著他腕間的銀鐲——那是母親去年送給他的生辰禮,此刻卻在鬼火映照下泛著詭異的黑光。他忽然想起蘇九黎說過,幽冥教的人會用活人祭煉法器,難道云楓……
“把孩子交出來,我留你全尸。”云楓抬手,鬼火凝聚成猙獰的狼首形狀,“當(dāng)年你能從金鱗池逃掉,是運氣好。但這次——”
“夠了?!毙畲驍嗨骥[刀在月光下劃出冷冽的弧光,“十二年前你躲在假山后,看黑衣人擄走我時,可曾想過今日?”
云楓臉色劇變,鬼火瞬間弱了三分:“你……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記得你的眼神。”玄宇逼近一步,“就像現(xiàn)在這樣,又怕又恨,卻又帶著得意。”他忽然揮刀斬向馬車韁繩,受驚的馬匹嘶鳴著沖向崖邊,云楓驚呼著去攔,卻被玄宇一腳踹在后背。
“去救你的‘貢品’吧?!毙罾湫?,“畢竟沒有這些孩子,你的幽冥鬼火,可就沒了養(yǎng)料?!?/p>
云楓狼狽地爬起來,望著即將墜崖的馬車,終于咬牙轉(zhuǎn)身去救。玄宇趁機躍上馬車,用刀挑斷孩子們身上的繩索,那個眉心有痣的孩子撲進他懷里,帶著哭腔喊:“大哥哥,他們說要把我們的心挖出來……”
“別怕。”玄宇輕聲安慰,瞥見云楓正用鬼火逼退狼群,“有我在,沒人能傷你們一根頭發(fā)?!彼ь^望向崖頂,蕭烈風(fēng)正帶著赤尾旗兄弟清掃外圍的冥蛛教嘍啰,蘇九黎則站在高處,用銀針壓制著試圖逃跑的商隊護衛(wèi)。
“夜梟!帶著孩子先走!”蕭烈風(fēng)喊道,“這里交給我們!”
玄宇點頭,抱起最小的孩子跳下馬背。路過云楓身邊時,他忽然停住腳步,逆鱗刀抵住對方后心:“記住,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火,是人心里的鬼。”
云楓渾身僵硬,不敢回頭。他聽見玄宇懷里的孩子問:“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玄宇望向東方漸白的天空,逆鱗刀在晨露中折射出冷光,“我叫夜梟——是這江湖里,專門剜惡鬼心肝的夜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