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如喪服般籠罩著山谷,連鳥兒都停止了歌唱。
我站在山谷邊緣,最后一次回望這個短暫卻改變了我一生的地方。晨光透過霧氣,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不真實的金邊,仿佛這只是一場即將醒來的夢。
但擔架上墨淵長老蒼老的呼吸聲提醒著我——這不是夢。
昨天的戰(zhàn)斗,他燃燒了不知道多少時光與壽命來保護我們。那個曾經(jīng)挺拔如松的身影,現(xiàn)在佝僂得像一張拉滿的弓,隨時可能斷裂。
"準備好了嗎?"艾拉瑞爾問道。她今天換了一身適合長途跋涉的裝束,但依然掩不住精靈族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
我點點頭,卻發(fā)現(xiàn)喉嚨哽咽得說不出話。
父親還站在木屋前,晨風吹動他花白的鬢角。
我們已經(jīng)道過別,但我知道他會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再也看不見我們的身影。這是父母送別孩子的方式——用目光將他們送到視線盡頭,再用思念送到天涯海角。
"走吧。"卡修斯輕聲說,"拖得越久,越難離開。"
圖蘭和他一起抬著墨淵長老的擔架,塞琳娜負責探路,米拉則在吟唱著某種古老的歌謠——據(jù)她說,這能讓長老的靈魂在昏迷中得到安寧。
我深吸一口氣,邁出了第一步。
就在這時,母親留給我的項鏈突然發(fā)出微弱的光芒。金色的沙粒在小小的沙漏中流動,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
那聲音很輕,卻直接響在我的心底:"孩子,當你踏上旅途的時候,記住——每一步都是在書寫你的命運。不要回頭,因為過去已成定局;不要恐懼,因為未來充滿可能。你要做的,只是走好腳下的路。"
是母親的聲音。溫柔、堅定,帶著超越生死的愛意。
我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下來,但腳步卻更加堅定。是的,不能回頭。為了所有愛我和我愛的人,我必須向前。"謝謝你,母親。"我在心中默念。沙漏的光芒似乎聽到了我的話,變得漸漸暗淡,直至了無聲息…
我們沿著崎嶇的山路前行。這條路很少有人走,雜草叢生,荊棘遍地。但這是通往西方最隱秘的路線,能夠避開帝國的耳目。
"從這里到西方邊境,至少需要二十天。"塞琳娜一邊開路一邊說,"如果順利的話。"
"什么叫如果順利?"我問。
"意思是,"她回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如果我們沒有遇到山賊、野獸、帝國追兵、天災人禍以及其他一切可能的麻煩。"
"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圖蘭抱怨道。
"現(xiàn)實從來不好聽。"塞琳娜聳聳肩,"與其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如做好最壞的打算。"
"塞琳娜說得對。"艾拉瑞爾贊同道,"這條路不好走。特別是要穿過死亡之森。"
死亡之森。光聽名字就讓人不寒而栗。
"那是什么地方?"我問。
"第一次神戰(zhàn)的戰(zhàn)場。"米拉的聲音帶著哀傷,"數(shù)萬生靈在那里隕落,他們的怨念和執(zhí)念扭曲了那片土地。白天還好,到了夜晚......"她沒有說下去,但從眾人凝重的表情可以看出,那絕不是什么好地方。
"有其他路線嗎?"
"有。"卡修斯說,"但都要經(jīng)過帝國的關卡。以我們現(xiàn)在的狀況,正面突破無異于自尋死路。"
看來這條路是必經(jīng)之路。
走了大約兩個時辰,我們來到一處山泉邊休息。清澈的泉水從巖縫中流出,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我用泉水洗了把臉,冰涼的觸感讓昏沉的頭腦清醒了不少。這兩天發(fā)生的事情太多,我需要時間來消化。
"在想什么?"米拉坐在我身邊,赤足浸在泉水中。
"在想......一切變化得太快了。"我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三天前,我最大的煩惱是怎么打出一把好鐮刀?,F(xiàn)在,我卻要考慮怎么活下去。"
"變化是生命的本質(zhì)。"她輕聲說,"就像這泉水,看似永恒不變,其實每一刻流過的都是不同的水。"
"可是變化得太快,會讓人無所適從。"
"那就學會在變化中尋找不變的東西。"她看著我,海藍色的眼眸深邃如海,"比如你想守護他人的心,比如同伴間的信任,比如......"
她停頓了一下:"比如你母親對你的愛。那些都是永恒的,不會因為外界的變化而改變。"
我握緊胸前的項鏈,感受著里面沙粒的流動。確實,有些東西是永恒的。
"休息夠了就繼續(xù)走吧。"艾拉瑞爾提醒道,"我們需要在天黑前走出這片山區(qū)。"
下午時分,天氣驟變。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布滿烏云,狂風大作,氣溫急劇下降。這在初夏時節(jié)極不尋常。
"有古怪。"塞琳娜警覺地四處張望,"這不是自然的天氣變化。"話音剛落,一股陰冷的氣息從前方傳來。緊接著,地面開始結霜,周圍的植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是冰系法師!"卡修斯立即舉起盾牌,圣光在他周身形成防護。
從枯萎的樹林中,走出一個身穿白袍的女子。她很年輕,看起來不過二十歲,有著雪一樣白的皮膚和冰藍色的眼眸。美則美矣,卻帶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
"交出時間之子。"她的聲音如同冰錐,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我可以讓你們死得痛快些。"
"又是為了我來的。"我苦笑。
"閣下是誰?"艾拉瑞爾問道,手已經(jīng)搭在弓弦上。
"冰霜女巫,雪琉璃。"女子冷冷地說,"受人之托,來取他的命。"
"受誰之托?"
"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她揮手,漫天冰錐如暴雨般落下。每一根都鋒利如劍,寒氣逼人。
"圣光守護!"卡修斯的護盾及時張開,擋住了大部分攻擊。但還是有幾根冰錐穿透防御,其中一根直奔我的心臟。
時間在這一刻變慢。我看著那根冰錐旋轉著飛來,晶瑩剔透,美麗而致命。三天前的我可能會驚慌失措,但現(xiàn)在——我伸出手,時間之力在指尖凝聚。冰錐的速度驟然降低,如同飛入了粘稠的蜂蜜中。我側身避過,同時反手一揮,將減速的效果轉移到其他冰錐上。
"哦?"雪琉璃露出一絲驚訝,"已經(jīng)能這樣運用時間之力了?有趣。"
"不過——"
她的身影突然消失,下一刻出現(xiàn)在我身后。
"還是太嫩了!"
一掌拍出,極寒之氣瞬間侵入我的身體。我感覺血液都要被凍結,時間之力的運轉也變得遲滯。
"晨煜!"艾拉瑞爾的箭矢破空而來,但雪琉璃只是輕輕偏頭就避過了。
"精靈的箭術確實了得,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技巧毫無意義。"
她正要繼續(xù)攻擊,突然臉色一變,猛地后退。就在她剛才站立的地方,一道紫色的刀光憑空出現(xiàn)。塞琳娜的身影從陰影中浮現(xiàn),臉上帶著危險的微笑。
"是嗎?那你躲什么?"
雪琉璃摸了摸臉頰,那里有一道細細的血痕。
"暗夜精靈的刺客。"她的眼神變得凝重,"呵呵呵...看來傳言不假,各族的天才都聚集在他身邊。"
"既然知道,還不快滾?"圖蘭掄著戰(zhàn)錘沖上來,"大爺?shù)腻N子可不分美丑!"
"矮人的粗魯果然名不虛傳。"雪琉璃冷笑,"不過你以為人多就能贏嗎?"
她深吸一口氣,周身的寒氣突然暴漲。"冰封千里!"以她為中心,極寒之氣如海嘯般擴散。所過之處,萬物冰封。樹木變成冰雕,泉水瞬間凍結,連空氣中的水汽都凝結成冰晶飄落。
"小心!這是領域!"艾拉瑞爾急喊。
領域——只有達到一定境界的強者才能施展的能力。
在領域范圍內(nèi),施術者就是絕對的主宰。
"大家靠攏!"卡修斯全力張開圣光護盾,勉強抵擋著嚴寒的侵襲。
但我能看出他很吃力。
雪琉璃的實力遠在我們之上,如果不是要保護昏迷的墨淵長老,我們或許還能分散逃跑。
但現(xiàn)在......
"看來只能拼了。"塞琳娜舔了舔嘴唇,眼中閃過瘋狂的光芒。
"等等。"我突然說道,"讓我來。"
"你?"圖蘭瞪大眼睛,"小子,這不是逞英雄的時候!"
"我不是逞英雄。"我站起身,感受著體內(nèi)時間之力的流動,"她的領域很強,但不是無敵的。"
"你想做什么?"艾拉瑞爾擔憂地看著我。
"記得墨淵長老說過嗎?時間是一切的基礎。"我深吸一口氣,"包括領域。"
我走出圣光護盾,立即被極寒包圍。但我沒有退縮,而是閉上眼睛,展開時間之眼。在時間的維度里,我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雪琉璃的領域并非鐵板一塊,而是由無數(shù)"寒冷瞬間"組成的。這些瞬間不斷生成、擴散、疊加,形成了冰封千里的效果。但既然是"瞬間",就可以被時間之力影響。
"原來如此。"我睜開眼睛,"你的領域確實很強,但——"我伸出雙手,時間之力如漣漪般擴散。“如果我讓這些'寒冷瞬間'的生成速度變慢呢?"
雪琉璃的臉色第一次出現(xiàn)了變化。她感覺到自己的領域在減弱——不是被破壞,而是從根源上被削弱。
"不可能!你怎么能影響我的領域?"
"因為萬物皆有時。"我一步步向她走去,每一步都讓周圍的寒冷減弱一分,"你的寒冷需要時間來擴散,你的冰需要時間來凝結。而時間——"
我抬起頭,眼中金光閃爍:"恰好是我的領域。"
"狂妄!"雪琉璃怒了,"就憑你這點微末伎倆,也敢說領域?"
她雙手結印,更加恐怖的寒氣爆發(fā)出來。"冰河世紀!"這次不再是簡單的冰封,而是要將一切都拖入永恒的冰河時代。連時間都要被凍結!
但我笑了。"你還不明白嗎?"我說,"凍結時間?在時間的掌控者面前?"我不再壓制體內(nèi)的力量,讓它完全爆發(fā)出來。金色的光芒從我身上升起,與白色的寒氣激烈碰撞。
"時間領域·逆流!"這是我第一次嘗試展開真正的領域。很粗糙,很不穩(wěn)定,但在這個領域中,時間的流向被我掌控。我讓寒氣的擴散逆轉,讓冰的凝結倒流。雪琉璃驚恐地發(fā)現(xiàn),她的攻擊不但沒有繼續(xù),反而在向她自己聚攏!
"這不可能!"
"沒有什么不可能。"我喘著粗氣說道。維持這個領域消耗巨大,我堅持不了多久,于是我嘗試著唬住她,"認輸吧,我不想傷害你。"
雪琉璃死死地盯著我,眼中有震驚、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復雜的情緒。半晌,她收起了領域。
"你贏了。"她說,"僅限這次。"
"你要走?"塞琳娜警惕地問。
"任務失敗了,我自然要走。"雪琉璃整理了一下被戰(zhàn)斗弄亂的白袍,"不過——"
她看向我:"下次見面,我不會再輸了。"
"為什么一定要為敵?"我問道,"你到底受誰指使?"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北方異族的冰霜王。他答應我,如果我能帶回你的頭顱,就告訴我關于'永恒之冰'的秘密。"
"永恒之冰?"
"傳說中能夠凍結一切的至寶,包括......"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包括死亡。"說完,她的身影化作冰雪消散,只留下一地的冰晶。
"讓她就這么走了?"圖蘭不滿地說。
"追不上的。"艾拉瑞爾搖頭,"她的實力遠在我們之上。如果不是晨煜恰好克制她的能力,我們可能已經(jīng)全軍覆沒了。"
"而且,"米拉若有所思地說,"她似乎有自己的苦衷。'凍結死亡'......她想要復活什么人嗎?"
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消失的方向。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執(zhí)念。就像我執(zhí)著于守護,她或許執(zhí)著于挽回。
誰對誰錯?或許根本沒有答案。
"先離開這里。"卡修斯提醒道,"戰(zhàn)斗的動靜不小,可能會引來其他人。"
我們繼續(xù)上路,但大家都小心了很多,氣氛也微妙了許多——這條路上的敵人遠比想象的多,這條道路遠比我們想象的更加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