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若蕓用不著你管!”
蕓娘那尖銳刺耳的聲音,像一把淬了毒的錐子,狠狠扎進(jìn)陳曦的耳朵里,也激得周圍那些潛伏在黑暗中的“東西”一陣騷動。
陳曦眉頭一緊,他娘的,這小妮子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寫啊!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四面八方正有越來越多的怨氣,像聞著腥味的蒼蠅一樣,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聚集過來。
“蕓娘,我可警告你,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再磨蹭下去,等那些玩意兒都圍上來了,就算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陳曦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
“我不要回去!”誰知蕓娘這丫頭片子,竟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她非但不聽勸,反而用更大的聲音朝著陳曦尖叫起來,那架勢,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貓。
“我何若蕓死都不會回那個又窮又破的鬼地方!”她一邊用淬了毒似的眼神死死瞪著陳曦,一邊一步步往后退,似乎想徹底脫離陳曦白玉牌紅光的庇護(hù)范圍,“你聽清楚了,我本名不叫蕓娘,我是秀瑤縣何家堂堂正正的千金大小姐,我叫何若蕓!我再也不要當(dāng)那個任人使喚的下賤丫頭蕓娘了!”
陳曦眼睛微微瞇起,心里那叫一個窩火。好家伙,這小妮子是翅膀硬了,不把小爺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還何家千金?就她現(xiàn)在這副鬼迷心竅的德性,別說千金了,就是個燒火丫頭都比她清醒!
他娘的,給臉不要臉!
而且,隨著她這幾聲尖叫,周圍那些看不見的“東西”明顯更興奮了,竊竊私語聲也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陳曦甚至能感覺到,空氣中的陰寒之氣都濃郁了好幾分。
這些玩意兒,單個拎出來,陳曦還不怎么放在眼里,畢竟都是些不成氣候的小角色,連個正經(jīng)的形體都凝聚不出來,弱得一批。
但問題是……架不住它們多啊!密密麻麻,成千上萬,跟蝗蟲過境似的!而且這些玩意兒還特別陰險,仗著自己弱小,別人輕易看不見它們。
只有那些天生開了天眼,或者練了特殊瞳術(shù)的獵靈人才能窺的它們真容,但陳曦聽說,就算有天眼,也沒人樂意在晚上用,因為看到的景象實在太辣眼睛,容易做噩夢。
因此這些小鬼就喜歡在暗地里搞些小動作,吸食活人陽氣,迷惑人心。
“行,何大小姐,你有種!”陳曦冷笑一聲,心里也發(fā)了狠。既然好言相勸你不聽,那就別怪小爺我用強了!
他當(dāng)即翻身下驢,一把將腰間的白玉牌拽了下來,準(zhǔn)備給這丫頭來點硬的。
“何若蕓,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陳曦沉聲道,“你以為你逃回秀瑤縣就能當(dāng)你的千金大小姐了?做夢!你們何家,除了你這個獨苗苗,早就死絕了!你現(xiàn)在回去,就是自投羅網(wǎng),給那些害死你全家的仇人送人頭!”
“不!不可能!你騙我!”蕓娘聞言,臉色煞白,但依舊嘴硬,“我還有楊郎!楊郎他答應(yīng)過我的!他會用八抬大轎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娶我過門!會讓我當(dāng)正妻,當(dāng)楊家的大少奶奶!”她哭喊著,聲音中充滿了絕望和最后一絲幻想。
“呵,一個男鬼的話你也信?”陳曦不屑地嗤笑一聲,“那玩意兒除了會花言巧語騙你這種無知少女,還會干什么?它要是真有那么大本事,還會窩在這荒山野嶺當(dāng)個孤魂野鬼?”
“他不是鬼!楊郎他才不是鬼!”蕓娘歇斯底里地尖叫。
“啪!”
陳曦忍無可忍,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揚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直接把蕓娘給抽懵了,也把她那點不切實際的幻想給抽了個七零八落。
“到現(xiàn)在你還執(zhí)迷不悟?!”陳曦揪著她的衣領(lǐng),眼神冰冷得像臘月的寒冰,“你知道不知道,為了求我來救你這條不知好歹的命,徐家那三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在村口那破祭壇前,把腦門子都磕出血了!”
蕓娘聞言,身體一震,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和動搖。顯然,徐家十幾年的養(yǎng)育之恩,在她心里還是有些分量的。
“現(xiàn)在,我給你十息的時間考慮!”陳曦松開她,后退一步,冷冷地看著她,下了最后通牒,“十息之內(nèi),你要是還想不明白,不乖乖跟我回去,那可就別怪我陳曦不管你了!到時候,外面那些玩意兒把你生吞活剝了,你也只能自認(rèn)倒霉!”
蕓娘那張被太陽曬得有些黝黑的臉上,此刻青一陣白一陣,寫滿了猶豫和掙扎。她下意識地又往后退了幾步,似乎是怕陳曦再給她來一巴掌。
徐家十幾年的恩情,和那個“楊郎”虛無縹緲的承諾,在她腦海中激烈地交戰(zhàn)著。她的眼神,也從最初的怨毒和瘋狂,漸漸變得清明和正常起來。
眼看著這小妮子就要回心轉(zhuǎn)意,陳曦心里剛松了口氣,可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只聽得白玉牌紅光籠罩的范圍之外,突然傳來一個熟悉又帶著幾分淫邪的男聲,那聲音仿佛帶著魔力一般,充滿了蠱惑:
“蕓娘妹子……我的好蕓娘……你躲在哪里???為夫我啊,已經(jīng)讓人把八抬大轎都準(zhǔn)備好了,紅燭喜帳也都布置妥當(dāng)了,就等著我的美嬌娘上轎,跟為夫我洞房花燭,共赴巫山云雨呢!”
“楊郎?!”
聽到這個聲音,剛剛還有些清醒的蕓娘,就像是被人勾了魂兒似的,眼神瞬間又變得癡迷起來。她尖叫一聲,想也不想,轉(zhuǎn)身就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瘋一般地沖了出去!
“我操!壞了!”陳曦暗罵一聲,一個箭步就想沖上去把她給拽回來。
可惜啊,剛才蕓娘那丫頭為了躲他,已經(jīng)退到了白玉牌紅光的邊緣。她這一發(fā)足狂奔,眨眼間就沖出了紅光的庇護(hù)范圍,徹底暴露在了那些“饑渴”的鬼物面前!
陳曦追了兩步,最終還是無奈地停了下來。
不是他不想救,實在是……救不了?。?/p>
他眼睜睜地看著蕓娘那丫頭,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在黑暗中瘋瘋癲癲,又叫又笑,又哭又鬧,活脫脫一個失心瘋的婆娘。
而她周圍那些看不見的“東西”,則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發(fā)出一陣陣興奮的尖嘯,潮水般地朝著她涌了過去!
陳曦能清楚地感覺到,白玉牌上的紅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閃爍不定,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而周圍那些鬼魅的囈語聲,也變得越來越響亮,越來越瘋狂,像是無數(shù)只無形的爪子,要將他的理智撕成碎片!
“他娘的,這買賣虧大了!”陳曦心里那叫一個悔?。≡缰肋@小妮子這么不識抬舉,打死他都不來趟這渾水!現(xiàn)在好了,人沒救著,自己也快要陷進(jìn)去了!
不行,得趕緊溜!再不溜,小命都得交代在這兒!
陳曦當(dāng)機立斷,深深地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那個已經(jīng)被無數(shù)“黑影”包圍,發(fā)出陣陣?yán)诵蛻K叫的蕓娘,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很快就被決絕所取代。
他從驢背上那破舊的褡褳里,摸出一塊巴掌大小,黑不溜秋,看著跟塊破抹布似的薄毯子,二話不說就往自己身上一裹!
這玩意兒,名叫“遮鬼衣”,是獵靈人的標(biāo)配之一。
別看它其貌不揚,卻是用特殊材料和秘法煉制而成,披在身上,能在夜晚大幅度降低被鬼魅發(fā)現(xiàn)的幾率。
當(dāng)然,對那些道行高深的大鬼來說,這玩意兒也沒啥大用,但在這種小場面,配合陳曦那“略有小成”的潛伏術(shù),效果還是杠杠的!
說時遲那時快,陳曦裹好遮鬼衣,順勢就是一個懶驢打滾,直接從鄉(xiāng)道上翻滾到了路邊的草叢里。他找了棵不高不矮的小樹,背靠著樹干,往地上一蹲,瞬間就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
幾乎就在他蹲下的同時,視野右下角那熟悉的文字提示,又開始瘋狂地刷屏了:
【潛伏經(jīng)驗+1】
【潛伏經(jīng)驗+1】
【潛伏經(jīng)驗+1,恭喜你,潛伏技能提升至“駕輕就熟”!】
嘿!因禍得福啊!陳曦心里剛樂呵了一下,就趕緊收斂心神,眼觀鼻,鼻觀心,徹底進(jìn)入了“伏地魔”狀態(tài)。
那些原本圍在白玉牌紅光周圍,找不到陳曦蹤跡的鬼物們,此刻也失去了目標(biāo)。它們在附近徘徊了一陣,沒發(fā)現(xiàn)什么活人的氣息,便也漸漸被不遠(yuǎn)處蕓娘身上散發(fā)出的“美味”所吸引,紛紛朝著蕓娘的方向涌去。
可憐的蕓娘,此刻已經(jīng)徹底變了模樣。她的肚子像是吹了氣皮球一樣,詭異地鼓脹了起來,臉上卻洋溢著一種病態(tài)的、充滿母性的光輝,雙手還不停地在肚皮上輕輕撫摸著,嘴里還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兒。
很快,她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沒過多久,一個拳頭大小、晶瑩剔透、仿佛琉璃娃娃一般的“鬼娃”,便從她的身下“鉆”了出來!
鬼娃一生下來,蕓娘那鼓脹的肚子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了下去。
還沒等她喘上幾口氣,她的肚子又一次詭異地鼓脹起來!緊接著,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第二個鬼娃“呱呱墜地”!
這兩個鬼娃,明顯比周圍那些普通的荒鬼要強上不少,至少陳曦隔著老遠(yuǎn),都能隱約看到它們那虛幻的輪廓。
它們一生下來,就手拉著手,在蕓娘的頭頂上方飄來蕩去,咧著那能塞進(jìn)一個大鴨梨的嘴巴,發(fā)出陣陣“咯咯咯”的鬼笑聲,聽著就讓人毛骨悚然。
然后……蕓娘的肚子,第三次鼓脹了起來!
此時的蕓娘,頭發(fā)已經(jīng)肉眼可見地花白了大半,原本還算緊致的皮膚也失去了光澤,變得松弛而布滿皺紋,整個人像是瞬間蒼老了幾十歲!
“啊——!”蕓娘再次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這一次,她似乎終于從那可怕的幻境中清醒了過來。
她看著在自己頭頂上方盤旋嬉戲的兩個鬼娃,又摸了摸自己那再次鼓脹起來的肚子,臉上終于露出了無盡的恐懼和絕望。她哭喊著,聲音嘶啞而無助:“救命啊!誰來救救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啊!”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隨著她又一聲更加凄厲的慘叫,她的肚子……第四次鼓脹了起來!同時,她的容貌,也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老下去,很快就變成了一個雞皮鶴發(fā)、行將就木的老嫗!
“魑魅胎藏秘儀……”陳曦躲在草叢里,看著眼前這詭異而殘忍的一幕,心里也是一陣發(fā)寒。這種歹毒的邪術(shù),他也是只在某些禁書上看到過記載,沒想到今天居然親眼見到了。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而他視野右下角的【潛伏經(jīng)驗+1】的提示,依舊在瘋狂地刷著屏,仿佛在嘲笑這個操蛋的世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dāng)?shù)谝豢|晨曦刺破黑暗,照在陳曦臉上的時候,他才猛地睜開了眼睛。
周圍那些在黑夜中肆虐的鬼魅們,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曦感覺自己的雙腳已經(jīng)徹底麻木,失去了知覺。他扶著旁邊的小樹,費了九牛二牛之力才勉強站了起來。在原地緩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雙腳才漸漸恢復(fù)了些許知覺,但依舊是又麻又木。
又等了好一陣子,陳曦才能拖著兩條不聽使喚的腿,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回到了鄉(xiāng)道上。
鄉(xiāng)道上,蕓娘早已經(jīng)死透了。她的血肉,似乎都被那些鬼娃給吸食殆盡,只剩下了一具慘白的骷髏骨架,孤零零地躺在路中間,身上還胡亂地裹著那件破舊的粗布衣裳。
“唉,何苦來哉!”陳曦看著眼前的慘狀,再次嘆了口氣,“明知道這夜晚的荒郊野外不是什么好地方,你非要頭鐵往外跑,這下好了吧?把自己給作成了一堆白骨,圖啥呢?”
他搖搖頭,從路邊撿了根還算結(jié)實的樹枝,小心翼翼地將蕓娘那散落的骸骨撥拉到她的衣服里,然后用衣服將骨頭一裹,打了個死結(jié),全當(dāng)是個簡陋的骨灰包了。
做完這一切,陳曦又在不遠(yuǎn)處找到了那頭還在悠閑啃草的小毛驢。這些鬼物,似乎只對活人的血肉感興趣,對驢子這種牲口,倒是秋毫無犯。
陳曦騎著小毛驢,馱著蕓娘的“骨灰包”,慢悠悠地回到了鐵牛村。
村口,徐大叔和徐大嬸,還有不少聞訊趕來的村民,早已經(jīng)等候在那里了,一個個伸長了脖子,臉上寫滿了焦急和忐忑。
當(dāng)看到只有陳曦一個人騎著毛驢回來,而毛驢背上還馱著一個眼熟的布包袱時,徐大嬸“嗷”的一聲,兩眼一翻,又一次華麗麗地暈了過去。
現(xiàn)場頓時一片死寂,只有附近小溪潺潺的流水聲,在嗚咽著。
陳曦從驢背上跳下來,將那個裝著蕓娘骸骨的包袱,遞給了面如死灰的徐大叔,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徐大叔,節(jié)哀……我盡力了,還是……還是遲了一步。她……她就在這里面裝著了?!?/p>
徐大叔顫抖著雙手,接過了那個沉甸甸的包袱。他認(rèn)得出來,那是蕓娘平日里最喜歡穿的一件衣裳。他嘴唇哆嗦著,想說些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個包袱,眼眶瞬間就紅了。
“多……多謝陳巡……巡狩……”他哽咽著,后面的話,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
徐大叔沒有哭,這個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漢子,只是把所有的悲痛都咽進(jìn)了肚子里。但旁邊幾個心軟的嬸子,卻早已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都是一個村子里住著的,平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蕓娘那丫頭雖然不是徐家親生的,但也跟親閨女沒兩樣。這才一夜的功夫,一個水靈靈的大活人,就變成了一個冷冰冰的小包袱,任誰看了都受不了。
陳曦也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村中心的祭壇處。他想問問樹仙娘娘,蕓娘那丫頭,好端端的,為什么會突然失心瘋一樣往外跑,這里面到底有什么貓膩!
他一到祭壇,就看見那宮裝面具女子已經(jīng)飄在那里了,正用那雙灰敗色的眸子,幽幽地看著他。
“樹仙娘娘,蕓娘那丫頭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為什么會突然往村外跑?”陳曦皺著眉頭,開門見山地問道,“您老人家神通廣大,別告訴我……您什么都不知道!”
宮裝鬼魅聞言,嘴角似乎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譏誚。
她也不答話,只是伸出那冰涼滑膩的蛇尾,輕輕纏上了陳曦的左胳膊,然后……又開始“吧唧吧唧”地舔了起來,那分叉的蛇信子在他手腕上游走,發(fā)出陣陣“嘶嘶”的輕響,聽得陳曦頭皮一陣發(fā)麻。
“得,又來了……”陳曦翻了個白眼,心里那叫一個無語。
這位姑奶奶,還真是三句話不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