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見
九月的陽光像融化的玻璃，黏在每一個新生的臉上。
我就是在這樣的天氣里第一次見到她的。
她站在班級隊伍的最邊緣，頭發(fā)扎成一個松散的馬尾，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濕，貼在皮膚上。和其他女生不同，她沒有涂防曬霜，也沒有抱怨軍訓(xùn)服太厚，只是安靜地站著，偶爾抬手擦一下汗。
教官點名時，她回答的聲音很輕，但很清晰。
"陳雨。"
我記住了這個名字。
2. 特別
軍訓(xùn)第三天，我終于確認(rèn)了一件事——陳雨很特別。
不是因為她漂亮（雖然她確實挺好看的），也不是因為她性格突出（她其實話很少），而是因為她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游離感"。
比如，當(dāng)所有人都在抱怨站軍姿太累時，她會微微仰頭看天上的云，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當(dāng)教官訓(xùn)話時，她的眼神會飄向遠(yuǎn)處的樹，仿佛那里有什么更值得關(guān)注的東西；當(dāng)其他女生湊在一起聊八卦時，她總是安靜地聽著，偶爾插一句，但從不附和。
這種"不融入"的狀態(tài)，讓我覺得她與眾不同。
后來我才明白，所謂的"特別"，不過是我給她加了一層濾鏡。
3. 起哄
軍訓(xùn)的第七天，教官開始無聊了。
"男生女生分開站！"他吹著哨子指揮，"面對面，間隔一米！"
我們被迫排成兩列，男生一列，女生一列，互相看著對方。有人開始偷笑，有人低頭躲閃，氣氛微妙地尷尬起來。
"現(xiàn)在，男生向前一步走！"
我邁了一步，正好停在陳雨面前。
教官咧嘴一笑："對視十秒，不許眨眼！"
周圍瞬間爆發(fā)出一陣起哄聲。
陳雨抬眼看向我。
她的眼睛很黑，像兩顆浸在清水里的葡萄。我數(shù)到第三秒時，她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
不是害羞的笑，也不是尷尬的笑，而是一種"這真無聊"的笑。
十秒結(jié)束，教官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很有默契嘛！"
人群又爆發(fā)出一陣哄笑。
陳雨轉(zhuǎn)身回到隊列，而我站在原地，耳朵發(fā)燙。
4. 偷拍
軍訓(xùn)結(jié)束的那天，有人偷拍了一張我和陳雨并肩走的照片。
我們其實只是碰巧同路——她去小賣部買水，我去還軍訓(xùn)服。但照片里的我們靠得很近，我的影子甚至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偷拍的人把照片發(fā)到了班級群里，配文："這對是不是有點東西？"
群里的消息瞬間炸了。
"哇！好配！"
"什么時候的事？"
"我就說他們倆有問題！"
我盯著手機屏幕，心跳加速。
然后，陳雨出現(xiàn)了。
她先是發(fā)了一個問號，接著問："誰拍的？"
沒人敢承認(rèn)。
十分鐘后，有人在操場角落看到了陳雨——她正追著一個男生跑，手里舉著一瓶沒開的礦泉水，表情兇得像要殺人。
那個男生邊跑邊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我這就刪！"
陳雨最終沒砸他，只是搶過他的手機刪了照片。
事后，有人問她為什么反應(yīng)這么大。
"我有男朋友，"她平靜地說，"不想讓他誤會。"
5. 流言
陳雨有男朋友的事，很快傳遍了全班。
據(jù)說對方是外校的，比她大兩歲，已經(jīng)上大學(xué)了。他們初中就在一起，感情很好。
這個消息像一盆冷水澆在我頭上。
但奇怪的是，班級里的起哄并沒有停止。
"陳雨，要是XXX追你，你會答應(yīng)嗎？"有人半開玩笑地問。
陳雨正在寫作業(yè)，頭也不抬地說："想追追唄。"
她的語氣輕松得像是討論天氣。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6. 錯覺
我開始注意陳雨的一舉一動。
她喜歡在午休時一個人去天臺，有時候看書，有時候只是發(fā)呆；她寫字很用力，作業(yè)本的背面都能看到痕跡；她不吃辣，便當(dāng)里的辣椒都會挑出來放在一邊；她笑起來會先抿一下嘴，像是怕笑得太大聲。
這些細(xì)節(jié)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我好像很了解她。
甚至，我幻想過她可能也喜歡我。
畢竟，她對我和對別人不太一樣。
比如，她會在交作業(yè)時順手把我的也帶上；比如，我打球受傷時，她是唯一一個遞來創(chuàng)可貼的人；比如，有一次我感冒請假，她發(fā)消息問我："還活著嗎？"
這些小小的互動，被我小心翼翼地收集起來，像攢著一把糖，舍不得一次吃完。
7. 分手
高二上學(xué)期，陳雨分手了。
消息是從她閨蜜那里傳出來的。據(jù)說是因為異地戀，感情淡了，和平分手。
班級群里又熱鬧起來。
"XXX，你的機會來了！"
我盯著手機屏幕，手心出汗。
8. 表白
我選在一個周五的放學(xué)后表白。
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我和陳雨。她正在整理書包，動作慢條斯理。
"陳雨，"我叫住她，"我有話跟你說。"
她抬起頭，眼神平靜。
我深吸一口氣："我喜歡你。"
空氣凝固了幾秒。
然后，她笑了。
不是開心的笑，也不是感動的笑，而是一種"果然如此"的笑。
"謝謝，"她說，"但是對不起。"
我的心臟像被一只手攥緊。
"為什么？"
她歪著頭想了想："因為……你喜歡的可能不是我。"
"什么意思？"
"你喜歡的，是你想象中的我。"她把書包背到肩上，"其實我很普通的。"
9. 真相
陳雨說得對。
她確實很普通。
她會因為考試不及格哭鼻子；她會偷偷在課上吃零食；她和閨蜜吵架時會冷戰(zhàn)好幾天；她追星，床頭貼滿了偶像的海報；她怕黑，晚上睡覺必須開一盞小燈。
這些特質(zhì)，和任何一個高中女生沒什么不同。
我喜歡的，只是我給她加的那層濾鏡——那個"與眾不同"的幻影。
10. 后來
高三那年，陳雨和籃球隊長在一起了。
他們看起來很般配，都是那種陽光開朗的類型。有時候我會在走廊上碰到他們，陳雨會對我點點頭，笑容和對待其他同學(xué)沒什么兩樣。
再后來，她出國了。
聽說去了加拿大，學(xué)建筑設(shè)計。
11. 浩海
去年同學(xué)聚會，有人提起陳雨。
"她在那邊過得挺好的，"知情人士說，"好像交了個華裔男朋友。"
大家笑著聊起當(dāng)年的軍訓(xùn)，起哄，偷拍事件。
我坐在角落，突然想起陳雨說過的一句話。
那是在高二的某節(jié)自習(xí)課上，她望著窗外突然說："人活著就像海里的魚，以為自己在游，其實都是被洋流帶著走。"
當(dāng)時我覺得她又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現(xiàn)在才懂，她早就看透了一切——包括我對她的喜歡，不過是一場自導(dǎo)自演的青春劇。
12. 終
生如浩海。
我們都是海里的魚，被命運的洋流推著前進。
偶爾相遇，短暫同行，最終分散。
而那些以為刻骨銘心的感情，不過是海面上轉(zhuǎn)瞬即逝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