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早就在抄家的紅衛(wèi)兵翻箱倒柜時，和她的泡泡紗裙子、塑料發(fā)卡一起，

被當(dāng)作“資產(chǎn)階級的毒草”抄走了。家，那個曾經(jīng)溫暖明亮的家，像被風(fēng)吹散的煙，

再也回不去了。夜?jié)u漸深了，土坯房里的寒氣也重了起來。

蘇曉棠裹緊身上那床薄薄的、帶著霉味的棉被，在土炕的堅硬和陌生的氣味中輾轉(zhuǎn)反側(cè)。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其細(xì)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鉆入耳中。她猛地睜開眼，

心臟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慘淡的月光透過釘在窗戶上擋風(fēng)的、布滿裂紋的舊塑料布，

在地上投下幾片模糊搖曳的光斑。借著這微弱的光線，

她看見周震山高大的身影正蹲在炕沿邊，背對著她，手里似乎在忙活著什么。他動作很輕，

帶著一種與他壯碩身形極不相稱的謹(jǐn)慎。蘇曉棠屏住呼吸，悄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只見周震山正拿起她白天干活時穿的那雙破舊的、沾滿泥巴的棉鞋，

小心翼翼地將一團(tuán)團(tuán)干燥蓬松的烏拉草塞進(jìn)鞋窠里。塞好一只，他又拿起另一只，

動作笨拙卻異常認(rèn)真。塞完草，他輕輕放下棉鞋，

目光落在自己那只磨得起了毛邊的解放膠鞋上。他脫下鞋，

借著月光和窗外透進(jìn)來的微弱天光，皺著眉頭看著自己那雙布滿厚繭和裂口的大腳。

腳后跟上，赫然鼓起幾個亮晶晶的大水泡。

他摸索著從腰間拔出一把用舊布條纏著刀柄的軍用刺刀，刀刃在昏暗中閃過一道冷冽的微光。

他對著腳后跟那個最大的水泡比劃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隨即又像是下定了決心，

齜了齜牙，用刀尖極其小心地挑破水泡的邊緣。渾濁的液體混合著血絲，

立刻順著刀尖流了下來，“滴答”一聲，

落進(jìn)了白天還橫在兩人中間、充當(dāng)“楚河漢界”的那個搪瓷盆里。

蘇曉棠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這個在傳說中能徒手打死野豬、在批斗臺上氣勢迫人的男人，此刻卻像個笨拙的孩子，

忍著痛，在寂靜的深夜里，用冰冷的刺刀處理自己腳上的傷痛。他拿起刺刀，

湊近炕桌上那盞昏黃的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