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親的嗩吶聲越來越近。我攥緊鋼筆，聽見自己骨頭咯吱作響的聲音。

01我是被一耳光扇醒的。"死妮子，還裝睡？太陽都曬腚了！"臉上火辣辣的疼。

我睜開眼，泥坯墻，紙糊的窗，房梁上吊著半籃子干辣椒。這不是我的大學教師宿舍。

"發(fā)啥愣？趕緊起來！今兒張家來相看，你爹跟人生產(chǎn)隊長都說好了。

"女人——我娘——把一件打著補丁的藍布衫扔到我臉上，有股霉味。我突然打了個哆嗦，

不屬于我的記憶涌進來：1980年，青山大隊，十八歲的林小諾初中畢業(yè)在家干活，

爹要把我許給鄰村張家的二小子。我摸到炕頭有個小木匣子，趁娘出去舀豬食趕緊打開。

里頭整整齊齊碼著初中課本，邊角都磨毛了。最底下壓著個本子，

扉頁上寫著"知識改變命運"，字兒挺周正。院門"咣當"一聲響，我爹扛著鋤頭進來，

褲腿還滴著泥水。"張家晌午就來，你......"他瞅見我手里的本子，臉一下子黑了，

"還惦記這些沒用的？""我想考學。"這話自己從我嘴里蹦出來，

"李老師說我能上縣高中......""放你娘的屁！"我爹一把搶過本子，

"嗤啦"就撕了，"張家給三百塊彩禮，夠蓋兩間偏房！你弟都十二了，將來拿啥娶媳婦？

"紙片子雪一樣落在地上。我彎腰去撿，被我爹揪住辮子："今兒你敢鬧幺蛾子，

看我不打斷你的腿！"我咬了他手一口，趁他嚎叫的工夫沖出門。背后我娘在哭："小諾！

你回來......"我跑過村口老槐樹時，踩到一灘雞屎滑倒了。膝蓋磕在石頭上，

血滲出來。撿的半拉本子也掉進水溝里，墨跡暈開像眼淚。天擦黑時我摸到生產(chǎn)隊的破倉庫，

縮在化肥袋子后面喘氣。褲兜里有個硬東西——是那支鋼筆，逃出來時順手抓的。

月亮上來了，我從破窗戶看見我爹舉著煤油燈，正在打谷場上罵人。我娘縮著肩膀跟在后面，

手里好像攥著什么東西。我舔了舔裂口的嘴皮。1980年，高考恢復第三年，

我知道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后半夜下起雨來。我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