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程序員模樣的人——后來我知道他叫林浩——臉色白得嚇人，捏著我手機的指關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他那句變調(diào)的追問，像一根針，刺醒了我渾噩的腦子。
“就……就大概二十多分鐘前！”
我被他激烈的反應搞得更加緊張，舌頭打結，“車剛開沒多久就彈出來了！就在官方APP里！千真萬確！我還給12306客服打電話，他們都說系統(tǒng)里沒這個記錄！”
我語無倫次地快速解釋，急于證明我不是在惡作劇，不是瘋子。
林浩根本沒在意我后面的話，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塊手機屏幕上，嘴唇無聲地翕動，像是在反復確認那些不可能存在的數(shù)字和字母。
“2025……102X……未來時間戳……測試掩碼……”
他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但每一個詞都像小錘子砸在我的耳膜上。
這些詞我完全聽不懂，但他那副見了鬼的表情告訴我，事情比我想象的糟糕一萬倍。
突然，他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抬頭，警惕性極高地向四周飛快掃視了一圈，眼神銳利得像刀子，和剛才那個跑得氣喘吁吁的普通程序員判若兩人。
確認沒人注意我們這個角落的異常后，他猛地湊近我，壓低聲音，那聲音又急又沉，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慌：
“兄弟……你……你撞上大麻煩了！”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什……什么麻煩？這到底是什么？”
“這根本不是什么顯示BUG或者靈異事件！”
他語速極快，氣息噴在我臉上，有點急促，“這像是……測試環(huán)境的數(shù)據(jù)泄露到生產(chǎn)庫了！”
我一臉懵逼：“啥……啥意思？說人話！”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但聲音里的顫抖藏不住：
“我們……我們團隊正在給12306的核心數(shù)據(jù)庫做底層遷移和壓力測試。”
他指了指我的手機屏幕，手指微微發(fā)抖：
“為了模擬極端情況，會生成大量帶有未來時間戳的虛擬數(shù)據(jù)，比如把購票時間設成幾年后。還有，為了保護真實用戶信息，測試數(shù)據(jù)里的身份證號、姓名都用掩碼，比如用‘X’代替真實數(shù)字！”
“但這些玩意兒！”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這些垃圾測試數(shù)據(jù)，按規(guī)定必須被死死關在測試環(huán)境的沙箱里！絕對！絕對！不允許有一絲一毫跑到生產(chǎn)環(huán)境——也就是你現(xiàn)在用的這個12306 APP里來！”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但更慌了：“那……那現(xiàn)在這是……”
“現(xiàn)在這情況！”
林浩的臉色更難看了，聲音壓得更低，仿佛在說什么禁忌，“像有人鑿穿了墻，測試庫和真實用戶庫混在了一起！ 而且鑿穿的還不是一般數(shù)據(jù)，是這些帶著‘未來’標記的玩意兒！它們泄露過來了！”
他猛地靠回自己的座位，用力揉著眉心，仿佛無法承受這個結論的重量：
“媽的……這可不是小事……這是最高級別的P0事故！搞不好要出大亂子的！”
我聽得渾身發(fā)冷。
雖然很多技術細節(jié)不懂，但“最高級別事故”、“出大亂子”這些詞我能理解。
“所以……所以我收到的這個訂單，其實是你們……測試用的‘假數(shù)據(jù)’？”我試圖理清思路。
“可以這么理解！但它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生產(chǎn)環(huán)境里，就是最恐怖的‘真異?！ ?/p>
林浩猛地又坐直，眼神里閃過一絲極度的不安，“不對……這不對勁……”
“又怎么了？”我感覺自己快被他的一驚一乍搞出心臟病。
“如果只是簡單的數(shù)據(jù)泄露，通常是一大片混亂無序的垃圾數(shù)據(jù)涌進來。”
他的語速更快，像是在推理，“但你收到的這條……太‘完整’了！太‘精準’了！它精準地找到了你（同名），精準地定位了這趟車（同車次），精準地指定了你旁邊的座位（相鄰號）！”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露出了一個更加恐懼的表情：“這不像是一次意外泄漏……這更像是一次……針對性的數(shù)據(jù)注入！”
“注入？”我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就像有人拿著一個未來信息的病毒試管，通過那個被鑿穿的墻洞，精準地、悄悄地把它滴進了真實用戶的海洋里，而你這條魚，恰好被滴中了！”
林浩的聲音帶著一種毛骨悚然的意味，“這他媽可能不是意外……這可能是攻擊！”
攻擊？！
這兩個字像兩顆子彈，瞬間擊穿我所有僥幸！
我之前所有的困惑、恐懼，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一個確切的、而且更加可怕的落腳點！
不是系統(tǒng)意外！不是靈異事件！
是人為的、惡意的攻擊！
而我，陰差陽錯地，成了第一個，也可能是唯一一個接收到這個“攻擊信號”的人！
林浩已經(jīng)顧不上我，他猛地轉(zhuǎn)身，動作急促地打開行李架，拿下那個黑色雙肩電腦包，飛快地取出筆記本電腦。
“必須立刻確認！”
他嘴里念叨著，手指顫抖著開機，連接手機熱點，屏幕的光映在他蒼白的臉上，顯得異常嚴峻。
筆記本電腦風扇輕微響起，屏幕上跳出黑色的命令行窗口，一串串白色的代碼飛快滾動。
我屏住呼吸，在一旁看著，就像一個誤入了黑客帝國的普通人，目睹著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zhàn)爭在身邊打響。
車廂里依舊平靜，其他旅客還在看手機、聊天、打瞌睡。
但在我和林浩之間，空氣緊張得幾乎要凝固。
時間，晚上10點02分。
列車正在加速，駛離嘉興南站，朝著下一個未知點奔去。
而我們都知道，某個可怕的、未知的東西，已經(jīng)被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