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回醒過來的時候，天是灰的。
他躺在一片碎石頭里，身上蓋了一層土。動一下，渾身都疼。
他坐起來，看了看四周。
什么都沒有了。
以前這里不是這樣的。以前這里有房子，有樹，有人走來走去?，F(xiàn)在只剩下一堆一堆的碎石頭，黑乎乎的，像燒過的炭。
風(fēng)吹過來，帶著一股糊味。
他站起來，腿有點軟。他喊了一聲：“有人嗎？”
沒人答應(yīng)。只有風(fēng)在石頭縫里鉆來鉆去，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他往前走，腳下踩到什么東西，低頭一看，是半截?zé)沟哪绢^。以前不知道是誰家的門框。
他又喊了一聲：“還有人嗎？”
還是沒人答應(yīng)。
這時候，他手腕上的通訊器突然響了。哧啦哧啦的，信號不好。
一個女人的臉跳出來，是秦望舒。臉上沒什么表情，像戴了個面具。
“清理作業(yè)完成?！彼f，聲音冷冷的，像機器人在念字，“感謝配合?！?/p>
陳星回張了張嘴，想問點什么。還沒等他說出來，通訊就斷了。秦望舒的臉閃了一下，不見了。
天邊有幾個黑點，是他們的艦隊，越飛越遠(yuǎn)，一會兒就看不見了。
陳星回站在原地，看著天。心里空空的，像被人挖走了一塊。
他不知道該干什么，就在廢墟里走。走兩步，蹲下來，用手扒拉石頭。
他的手有點怪，從剛才開始就一陣一陣地發(fā)亮，還有點疼。像是有個小燈泡在手里一閃一閃。
他扒開一塊大石板，下面壓著個布娃娃。娃娃的臉臟了，但還能看出來是笑著的。不知道是哪個孩子丟的。
他把娃娃放在一邊，繼續(xù)扒。
又扒出來一個鐵盒子，已經(jīng)癟了。里面有幾張照片，都糊了，看不清臉。
他的手越來越疼，亮光也更明顯了。但他沒停，還在扒。
他扒到一片地方，石頭特別多。他記得這里以前是長老住的地方。長老是個好人，喜歡給孩子講故事。
他一塊一塊地搬石頭，手都磨破了，流血了。但他好像感覺不到疼。
搬開一塊大石頭，下面有個小鐵盒子，沒壞。他認(rèn)識這個盒子，長老用來放重要東西的。
他打開盒子，里面有幾本書，都爛了。還有個小機器，像個金屬片，上面有幾個燈，都不亮了。是記憶存儲器，長老以前說過，里面存著好多老輩人傳下來的東西。
他拿起那個存儲器，手指剛碰上，手心里的光突然亮得刺眼。疼得他齜牙咧嘴，差點把東西扔了。
但他沒扔。因為就在疼得要命的時候，他腦子里突然閃過一些畫面。
他看見星星在閃，不是現(xiàn)在這種死氣沉沉的閃，是活生生的閃。他看見大海，藍(lán)得晃眼?？匆娚?，樹高得望不到頭。還有一些從來沒見過的動物，跑得飛快。
最后他聽見一個聲音，很老很老的聲音，在說：“萬物皆有回響……”
然后畫面沒了。他還在廢墟里，手里拿著那個破存儲器。
但他感覺有點不一樣了。他低頭看自己的手，光慢慢暗下去，疼也輕了點。
他好像明白了點什么。剛才那些畫面，是從這個存儲器里跑出來的。是他的手，把里面的東西吸出來了。
他蹲下來，把手放在地上。手心里還有一點微光。
他閉上眼睛，仔細(xì)感覺。腳下這片土地，死氣沉沉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像是一個人，沒了心跳。
但他好像能感覺到那種寂靜。是一種很深很深的靜，靜得讓人發(fā)慌。
他睜開眼，看著自己的手。手心里還有一點亮光，像個小螢火蟲。
他好像有點明白了。他的手，能碰到東西里面的“回響”。能聽到它們記得的事情。
他又拿起那個存儲器，這次有準(zhǔn)備了。手碰到的時候，還是疼，但沒那么厲害了。他又看到幾個零碎的畫面：一片星空圖，幾個奇怪的符號，還有長老的臉，在笑著說什么。
他放下存儲器，看著四周的廢墟。這么多東西，這么多石頭，以前都是活生生的?，F(xiàn)在都死了。
但他的手好像能讓它們再活過來一點。能把它們記得的事情，掏出來。
他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但他現(xiàn)在只有這個了。
他站起來，繼續(xù)在廢墟里走?？吹绞裁礀|西，就用手摸一摸。
摸到一塊碎石頭，沒什么感覺。摸到一根鐵棍，好像有點麻麻的。摸到一塊燒黑的木頭，突然聞到一股糊味，好像又看到火了。
他就這么摸著走著，天慢慢黑下來。星星出來了，冷冷的，一點也不亮。
他找了個沒倒的墻根坐下，看著自己的手。手心里還有點微光，一閃一閃的，像在呼吸。
他突然覺得沒那么空了。雖然還是只有一個人，但好像有了點事情做。
他得把這些東西的回響都收集起來。不能讓它們就這么沒了。
夜風(fēng)吹過來，有點冷。他縮了縮身子，把手揣進(jìn)懷里。那點微光隔著衣服透出來，暖暖的。
他閉上眼睛，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