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上那圈清晰的齒痕火辣辣地疼，像一枚恥辱的烙印，也像一根拴住她即將飄走神智的細(xì)線。林薇靠著車窗，任由那痛楚細(xì)密地蔓延，直到混亂的心跳和腦子里嗡嗡的雜音稍稍平息。
司機(jī)從后視鏡里擔(dān)憂地看了她一眼，沒敢多問。
回到那座寂靜得可怕的豪宅，她徑直上樓，反鎖了房門。從醫(yī)藥箱里翻出創(chuàng)可貼，笨拙地貼在那圈滲血的牙印上，動作麻木。
做完這一切，她癱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里面那個妝容精致、眼神卻空洞得像人偶一樣的女人。
陸珩那邊，徹底搞砸了。他甚至提到了“重新評估協(xié)議”。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纏繞上來。如果連這最后一絲基于利益的、脆弱的聯(lián)系都斷掉，她在這個世界就真的寸步難行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她必須做點(diǎn)什么，證明自己還有“價值”，哪怕只是維持住這虛假的平衡。
目光落在手機(jī)日歷上，一個被標(biāo)注的日期跳入眼簾——后天，是顧景琛的生日。
心臟猛地一抽。
去年他生日，她精心準(zhǔn)備的禮物被原封不動退回，附帶一句冰冷的“不必費(fèi)心”。那之后，她再沒嘗試過。
可現(xiàn)在……她還有選擇嗎？
一種破罐破摔的沖動，混合著不甘和最后一絲微弱的希望，驅(qū)使著她再次行動。也許……也許今年會不一樣？畢竟，他們現(xiàn)在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名義上是“一家人”。
她幾乎是偏執(zhí)地否定了所有理智的勸阻。
第二天，她又一次出了門，沒有目的地在市中心那些昂貴的店鋪里游蕩。最終，她停在一家低調(diào)卻頂級的腕表店櫥窗前。
里面陳列著一塊限量款的機(jī)械腕表，設(shè)計(jì)冷峻精密，如同顧景琛本人。價格高得令人咋舌，幾乎劃掉了她這個月大半的零用錢。
她幾乎沒有猶豫，走了進(jìn)去。
“包起來?！彼钢菈K表，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店員熱情周到的服務(wù)她完全沒聽進(jìn)去，只是看著那塊表被放入天鵝絨襯里的禮盒，系上絲帶，包裝得完美無缺。
像她一樣，一個被精心包裝，卻無人想要拆開的禮物。
生日當(dāng)天晚上，顧家安排了簡單的家宴。周婉顯然很高興，努力營造著溫馨的氛圍。長餐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擺放著精致的餐具和鮮花。
顧景琛回來得比平時稍早一些，依舊是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神情淡漠，金絲眼鏡后的目光掃過餐廳，在林薇臉上沒有任何停留。
林薇的心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快，手心里滲出冷汗。那個華麗的腕表盒就放在她手邊，像一個即將引爆的炸彈。
晚餐在一種看似平和實(shí)則詭異的氣氛中進(jìn)行。周婉努力找著話題，林啟山偶爾附和，顧景琛只是簡短地應(yīng)幾句，禮儀周到，卻疏離得像座冰山。
林薇食不知味，機(jī)械地切割著盤子里的食物。
終于，周婉笑著示意傭人端上來生日蛋糕，溫暖的燭光跳躍著。
“景琛，許個愿吧?！敝芡駵厝岬卣f。
顧景琛依言閉上眼，很快又睜開，吹滅了蠟燭。整個過程流暢而敷衍。
“這是我和你林叔的一點(diǎn)心意。”周婉遞過去一個文件袋，看樣子是某個項(xiàng)目的股權(quán)轉(zhuǎn)讓書。
“謝謝周姨，謝謝林叔。”顧景琛接過，語氣依舊平淡，但至少維持了表面的感激。
就是現(xiàn)在。
林薇深吸一口氣，攥緊了那個盒子，指甲幾乎要掐進(jìn)包裝紙里。她站起身，臉上努力擠出一個盡可能自然的、帶著點(diǎn)怯意的笑容，將禮物遞過去。
“哥……生日快樂?！甭曇艏?xì)微發(fā)顫。
餐廳里的空氣瞬間凝滯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精美的盒子上，然后又看向顧景琛。
顧景琛臉上的淡漠沒有絲毫變化，他甚至沒有伸手去接。鏡片后的目光冷淡地掃過盒子，最后落在林薇強(qiáng)撐笑意的臉上，那眼神像是在審視一件毫無價值的物品。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林薇舉著禮物的手臂開始發(fā)酸，臉上的笑容快要僵成面具。她能感覺到周婉擔(dān)憂的視線，和林啟山略帶尷尬的輕咳。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地收回手時，顧景琛終于動了。
他伸出了手。
林薇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一絲荒謬的希望剛剛升起——
他卻并沒有接過盒子，只是用修長的手指，極其隨意地?fù)荛_了盒蓋。
啪嗒一聲輕響，盒蓋打開，露出了里面價值不菲的腕表。
他的目光在表盤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像是確認(rèn)了這是什么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然后便興致缺缺地移開。
接著，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愣住的舉動。
他抬起另一只手，輕輕推了一下林薇舉著禮物的手腕。動作算不上粗暴，甚至帶著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慵懶，力道卻不容置疑。
“不用了?！彼穆曇舻统疗椒€(wěn)，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拒絕一份派發(fā)的傳單，“你留著吧，或者送給別人。我不需要?！?/p>
林薇的手腕被推開，那個華麗的盒子脫手而出——
“啪！”
一聲脆響，盒子摔落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表帶散開，冰冷的金屬表盤撞擊地面，發(fā)出令人心悸的聲響。
【顧景琛好感度-5。當(dāng)前好感度-41%。認(rèn)為宿主行為多余且令人困擾。】
系統(tǒng)的提示音像最終審判，轟然炸響。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林薇僵在原地，維持著那個遞出禮物的姿勢，手臂還懸在半空。她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干干凈凈，比餐廳的桌布還要蒼白。那雙努力擠出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難以置信的驚悸，微微睜大著，倒映著地上那攤狼藉的“心意”。
她能感覺到周婉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林啟山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重重嘆了口氣。
顧景琛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甚至沒再多看那摔落的禮物一眼，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對周婉和林啟山微微頷首：“我吃好了，公司還有份文件要處理，先上樓了?！?/p>
他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挺拔冷漠，沒有一絲遲疑。
直到他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盡頭，餐廳里令人窒息的寂靜才被打破。
“薇薇……”周婉心疼地站起身，想要過來抱她。
“別碰我！”林薇猛地后退一步，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
她低下頭，死死地盯著地上那塊摔壞的腕表，表盤玻璃似乎裂開了一道細(xì)紋。然后，她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蹲下身，手忙腳亂地去撿那些碎片。
手指被鋒利的表殼邊緣劃了一下，滲出血珠，她也毫無知覺。只是胡亂地把表和盒子碎片攏在一起，緊緊抱在懷里，好像那是什么絕世珍寶。
她踉蹌著站起來，不看任何人，跌跌撞撞地沖出了餐廳，跑上樓。
砰！
巨大的摔門聲震得整棟房子仿佛都顫了一下。
回到房間，她背靠著門板滑坐下來，懷里還緊緊抱著那堆冰冷的碎片。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發(fā)抖，牙齒咯咯作響。
沒有眼淚，只是干澀地、急促地喘著氣，眼眶酸脹得快要裂開。
原來……真的可以不一樣。
比以前更糟，更羞辱，更徹底。
她低頭，看著懷里。腕表的碎玻璃硌著她的手心，混合著絲絨的碎片，一片狼藉。就像她此刻支離破碎的心情和尊嚴(yán)。
她慢慢地、慢慢地收攏手指，緊緊攥住了一塊最鋒利的碎瓷片。
冰冷的銳角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種近乎殘忍的踏實(shí)感。
仿佛只有這種切實(shí)的、尖銳的痛楚，才能讓她確認(rèn)自己還活著，才能壓過心口那片被徹底碾碎后的、死寂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