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等于火上澆油。
玉帝的臉，從鍋底黑，變成了炭燒黑。他看著我，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是啊，他能說什么？說這個天天接他老痰的破痰盂成精了？這傳出去，他天帝的老臉往哪兒擱。
二郎神可不管這些。他只知道本職工作。三尖兩刃刀的尖兒一指我，冷聲道：“妖物，休得狡辯！看我先拿下你！”
說著，他一步踏出，刀鋒帶著一股凌厲的風(fēng)就朝我劈了過來。
我沒動。
我就是一個痰盂，我能怎么動？
我只是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楊戩，你上個月去東海赴宴，喝多了，抱著龍王三太子的腰，說他長得像你家那條狗。這事兒龍王還沒上報(bào)，你要是今天動了我，我保證明天全天庭都知道?！?/p>
二郎神的刀，在離我腦門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他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青一陣，白一陣，最后憋成個醬紫色。他那只天眼，都開始不受控制地亂閃。
“你……”
“我什么我?！蔽掖驍嗨?，“我天天在這殿里待著，聽到的看到的，比你吃過的桃子都多。你那點(diǎn)破事，算個屁?！?/p>
二郎神握著刀的手，青筋都爆起來了。但他不敢動。
我知道他不敢。他楊戩最好面子。這事要是傳出去，他以后都沒臉去東海了。
整個大殿的神仙，都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他們想不通，一個痰盂，怎么會知道這么多秘密。
織女這時候緩過勁來了。她不敢再跟我吵，轉(zhuǎn)而去求玉帝。
“陛下，此物妖言惑眾，穢亂天聽！定是魔界派來的奸細(xì)！請陛下降旨，將其打入九幽，永世不得超生！”
她話說得義正辭嚴(yán)，就是聲音還在抖。
玉帝的眼神在我身上掃來掃去。他也在懷疑。
我輕笑一聲。笑聲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顯得特別刺耳。
“織女娘娘，別急著給我扣帽子。你不想讓我提你的冰蠶絲，那我們就聊聊別的?！?/p>
我頓了頓，故意拉長了聲音。
“比如說，月宮的吳剛，上個月為什么要把他那棵砍了一萬年的桂花樹，給挪了個窩？是不是因?yàn)?，樹底下埋了點(diǎn)……見不得光的東西？”
一個站在角落里，一直沒說話的壯漢，身體猛地一震。他就是吳剛。
“還有，財(cái)神爺，您最近手氣不錯啊。聽說您跟幾個鬼王打麻將，一晚上贏了三百萬斤冥幣。您就不怕地府那邊，說您惡意操控金融市場？”
財(cái)神爺?shù)哪?，?dāng)時就綠了。他那身大紅袍子，都襯得他臉色發(fā)青。
我每說一句，就有一個神仙的臉色難看一分。
到最后，整個凌霄寶殿里，除了少數(shù)幾個真正清白的，大部分神仙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和“心虛”。
他們看我的眼神，從看一個妖物，變成了看一個魔鬼。
我沒再說話。
我就是要這個效果。
我要讓他們知道，他們干的那些破事，我一清二楚。
玉帝終于明白了。這個痰盂，不是妖物，不是奸細(xì)。它就是個痰盂。一個……知道了太多秘密的痰盂。
他看著下面這群臉色各異的臣子，再看看我這個光溜溜的痰盂，頭一次感覺到了棘手。
殺了我？把我打入九幽？
我今天說的這些事，可大可小。但要是傳出去，天庭的臉就丟盡了。而且，誰知道我肚子里還裝著多少秘密？萬一我臨死前，把所有事都抖摟出來怎么辦？
留著我？
一個會說話，還知道所有神仙黑料的痰盂，擺在凌霄寶殿里？那以后誰還敢來上朝？誰還敢在他面前說一句實(shí)話（雖然他們也從沒說過實(shí)話）。
玉帝的太陽穴，突突地跳。
他當(dāng)了這么多年天帝，頭一次遇見這么操蛋的事。
最后，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決定。
“楊戩?！?/p>
“臣在?！倍缮褛s緊應(yīng)聲，刀還舉著，姿勢有點(diǎn)尷尬。
“將此……‘物’，帶回你的真君神殿?！庇竦壅f到“物”字的時候，明顯卡了一下。
“嚴(yán)加看管，沒有我的旨意，不許任何人接近！”
“在它……弄清楚它的來歷之前，不得有任何損傷?！?/p>
這道旨意，堪稱天庭和稀泥藝術(shù)的巔峰。
既不是懲罰，也不是獎賞。只是把我隔離起來，先穩(wěn)住局面再說。
二郎神的臉，比吃了蒼蠅還難看。讓他把一個痰盂帶回家？還當(dāng)祖宗一樣看著？
但他不敢違抗玉帝的命令。
“臣，遵旨。”他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
他收了刀，走到我面前，彎下腰，一臉嫌棄地伸出手，準(zhǔn)備把我拎起來。
我晃了晃。
“別碰我?！?/p>
“我自己會走?！?/p>
說完，我在所有神仙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從金磚上“跳”了一下。然后，一蹦，一蹦，朝著殿門口跳去。
我每跳一下，大殿就“咣當(dāng)”響一聲。
那聲音，像是敲在每個神仙的心上。
我跳到二郎神面前，停下。
“帶路吧，楊二郎。”
我能感覺到，他想一刀劈死我的心都有了。
但他忍住了。
他黑著臉，轉(zhuǎn)身就走。我跟在他后面，一蹦一跳，離開了這個我待了九千年的地方。
離開凌霄寶殿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
織女正用怨毒的眼神看著我。財(cái)神爺在偷偷擦汗。玉帝坐在龍椅上，一臉的疲憊。
我知道，這只是個開始。
天庭的好戲，現(xiàn)在才剛剛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