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壑里的積水泛著鐵銹色，沒到小腿肚時，阿燼能感覺到金屬左臂傳來細(xì)微的刺痛——水里溶解的星塵礦輻射，比別處濃了數(shù)倍。女孩卻毫不在意，赤腳踩在水里，淺灰色的眼睛始終盯著前方，像只精準(zhǔn)的指南針。
“快到了。”她突然停下，指著前方的土坡。
阿燼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坡頂立著座銹跡斑斑的信號塔，鋼架扭曲成麻花狀，頂端的天線早已不知所蹤，只剩半截鐵架戳在霧里，像根折斷的骨頭。奇怪的是，越靠近信號塔，左臂的灼痛就越輕，連懷里羅盤的藍(lán)光都黯淡下去，仿佛被什么東西屏蔽了。
“這里的輻射……消失了？”齒輪從后面追上來，舉著輻射檢測儀，屏幕上的綠線平直得像條死線。他身后跟著鋼姐和另外兩個幸存者，每個人都渾身濕透，褲腳滴著銹色的水。
“不是消失，是被屏蔽了?！变摻阊鲱^打量信號塔，“這塔底下肯定有堡壘派的屏蔽裝置，專門用來隔絕星塵礦信號?！?/p>
眾人爬上土坡，才發(fā)現(xiàn)信號塔底座圍著圈鐵絲網(wǎng)，上面掛著塊警示牌，字跡被風(fēng)雨侵蝕得模糊，只?！案呶！薄敖麉^(qū)”幾個字還能辨認(rèn)。鐵絲網(wǎng)有個缺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扯開的，邊緣的鐵絲上還掛著塊撕碎的布料，顏色是堡壘派軍裝的灰綠色。
“有人來過?！卑a撿起那塊布料，指尖觸到布料上凝結(jié)的硬殼——是干涸的血跡。
信號塔底下有間半埋在土里的控制室，門是厚重的鉛板做的，上面有個掌紋識別器，屏幕已經(jīng)黑屏。齒輪試著拍了拍識別器，沒反應(yīng)，又從工具箱里掏出導(dǎo)線連接，屏幕才閃爍著亮起，顯示“請輸入管理員權(quán)限”。
“管理員……”鋼姐皺眉，“難道是那個姓張的干尸？”
阿燼想起73號觀測站里的干尸，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那里還揣著他的身份手環(huán)。她把環(huán)扣按在識別器上，屏幕閃了閃，跳出一行紅色的字：“權(quán)限不足，需一級研究員授權(quán)。”
一級研究員？阿燼的心猛地一跳。父母的研究資質(zhì)正是一級研究員。她深吸一口氣，抬起自己的金屬左手，將布滿紋路的掌心按在識別器上。
沒有反應(yīng)。
“不行嗎？”齒輪急得直跺腳。
阿燼換了只手，用沒被金屬化的右手按上去。這一次，識別器突然發(fā)出“滴”的輕響，屏幕上的紅光變成了綠色：“驗證通過，歡迎您，林研究員?！?/p>
鉛門緩緩向內(nèi)滑開，露出里面的黑暗。鋼姐立刻打開手電筒，光柱掃過控制室——里面比73號觀測站整潔得多，墻上掛著星圖和輻射監(jiān)測圖，操作臺上擺著臺筆記本電腦，屏幕還亮著，顯示著復(fù)雜的數(shù)據(jù)流。
“真的是你父母的地方！”齒輪沖到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敲擊，“這電腦還能開機(jī)！”
阿燼走到操作臺旁，目光被壓在電腦下的一張照片吸引。照片上是年輕時的父母，站在這座信號塔前，母親懷里抱著個嬰兒，正是襁褓中的自己。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日期：2184年7月13日——正是災(zāi)變發(fā)生的前一年。
“他們果然來過這里。”阿燼的指尖劃過照片上母親的臉，突然注意到電腦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流里，反復(fù)出現(xiàn)“零號綠洲”的坐標(biāo)，后面跟著一行小字：“凈化程序臨界點，需適配者啟動中和裝置。”
適配者？阿燼看向自己的金屬左臂。
就在這時，女孩突然走到墻角，指著一個嵌在地面的金屬蓋：“下面有東西在叫。”
鋼姐掀開金屬蓋，里面是條通往地下的階梯，彌漫著潮濕的霉味。手電筒的光柱照下去，能看見階梯盡頭有扇鐵門，門縫里透出微弱的紅光。
“下去看看?！变摻愣似饦專氏冗~步。
階梯很陡，每級臺階都積著厚厚的灰塵，只有最下面幾級有新鮮的腳印。阿燼跟在后面，金屬靴底踩在臺階上，發(fā)出空洞的回響?？斓奖M頭時，她聽見鐵門后傳來奇怪的聲音——不是銹骸的嘶吼，而是類似人類的嗚咽。
“誰在里面？”鋼姐用槍托撞了撞鐵門，門是虛掩的，應(yīng)聲而開。
門后的景象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是間狹窄的囚室，墻上掛著鐵鏈，地面鋪著稻草。角落里縮著個身影，穿著破爛的研究員制服，頭發(fā)胡子長得像團(tuán)雜草，正背對著門瑟瑟發(fā)抖。聽到動靜，他猛地轉(zhuǎn)過頭，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和傷疤的臉——那雙眼睛，和阿燼的一模一樣。
“爸？”阿燼的聲音發(fā)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人沒說話，只是死死盯著她的左臂，當(dāng)看到那些金屬紋路時，他突然爆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拼命往墻角縮，鐵鏈被拽得嘩嘩作響：“別過來！你是他們派來的！你和那些怪物一樣！”
“我不是……”阿燼往前走了一步，心臟像被攥住，“爸，你看看我，我是阿燼啊?！?/p>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又掃過她的右手——那只手的虎口處，有顆小小的痣，和母親的一模一樣。他的嘶吼漸漸停了，嘴唇哆嗦著，渾濁的眼淚突然涌了出來：“小燼……真的是你？”
鋼姐突然舉起槍，對準(zhǔn)囚室的通風(fēng)口。剛才還寂靜的通道里，傳來了熟悉的、翅膀拍打的聲音，而且越來越近。
“它們找到這里了?！变摻愕穆曇舯洌翱磥碛腥瞬幌胱屛覀儙ё咚??！?/p>
阿燼擋在父親身前，金屬左臂的紋路再次亮起，這一次，她清晰地感知到，通風(fēng)口外的飛行銹骸里，有一只的星塵礦波動格外熟悉——像極了73號觀測站日志里那只紫色眼睛的首領(lǐng)。
而父親顫抖的嘴唇里，正斷斷續(xù)續(xù)地吐出一個名字：
“你舅舅……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