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辰?jīng)]有去中文系教學(xué)樓。沖動過后，理智回籠。
大清早去堵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生，這種行為本身就荒謬透頂。
他轉(zhuǎn)了個方向，徑直去了計算機系的公共機房。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修復(fù)那個該死的邏輯漏洞！
機房里人還不多。
顧辰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開機，登錄，打開項目代碼庫。
他強迫自己將那張擾亂心緒的便利貼和剛剛遇到的糟心事都暫時屏蔽。
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專注地投入到代碼的海洋里。
他要親手修正這個由自己疏忽造成的“拼圖錯位”。
時間在密集的鍵盤敲擊聲中流逝。
當(dāng)顧辰終于敲下最后一個分號，運行測試腳本，看到所有邊界測試用例都完美通過時，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放松。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
屏幕上綠色的“All Tests Passed”字樣，像是對他專業(yè)能力的一種無聲救贖。
就在這時，旁邊兩個剛進機房、正湊在一起看手機的男生發(fā)出壓抑的驚呼。
“我靠！快看論壇！置頂熱帖！”
“《秋日碎片》？這誰寫的？文筆絕了啊！”
“蘇晚？中文系大一的？新晉才女啊這是！”
“下面跟帖都炸了！都在求后續(xù)！”
“蘇晚”兩個字像一道閃電，毫無預(yù)兆地劈進顧辰的耳中。
他猛地轉(zhuǎn)過頭，目光銳利地射向那兩個男生。其中一個男生被他冷冽的眼神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把手機往他這邊偏了偏，屏幕上赫然是校園論壇的界面。
一個標(biāo)題為《【置頂熱帖】秋日碎片——獻給所有在塵埃里尋找光的人（作者：蘇晚）》的帖子，被人工加精，飄在首頁最頂端，后面跟著一個火熱的“HOT”標(biāo)志，回復(fù)樓層已經(jīng)疊了上百層。
顧辰的呼吸不易察覺地停滯了一瞬。他幾乎是搶過那個男生的手機，動作快得讓對方愣在原地。
屏幕向下滑動。
映入眼簾的，不是代碼，不是技術(shù)文檔，而是一段段行云流水、充滿畫面感和細膩情感的文字。
＞ “深秋的雨，總帶著一種欲言又止的纏綿。它不像夏雨的暴烈，也不似春雨的矜貴，它只是固執(zhí)地、無聲地落下，將梧桐葉從枝頭剝離，鋪滿濕漉漉的小徑。
每一片落葉，都像一封無人簽收的信箋，蜷曲著，沉默地訴說著屬于夏天的、未竟的故事……”
＞ “圖書館的落地窗，是雨天的畫框。有人匆匆走過，留下模糊的剪影；有人長久佇立，目光投向窗外的迷蒙。
指尖劃過冰涼的書脊，墨香是抵御潮濕的唯一武器。
偶然的碰撞，散落的書頁，一句匆忙的道歉，一雙帶著疲憊卻依舊清澈的眼睛……像投入深潭的一粒石子，漾開的漣漪，轉(zhuǎn)瞬即逝，卻足以讓平靜的水面，記下風(fēng)的形狀……”
＞ “我們都在各自的軌道上運行，像宇宙中孤獨的星球。一場名為‘合作’的引力擾動，將陌生的軌跡短暫相交。
冰冷的效率與滾燙的創(chuàng)意碰撞，是冰與火的角力，也是邏輯與詩意的試探。否定與堅持，像雨滴敲打玻璃，發(fā)出沉悶又固執(zhí)的回響。
疲憊的深夜，一杯沉默的牛奶，升騰的熱氣模糊了屏幕的冷光，也模糊了某些堅硬的邊界……”
＞ “有人說深秋是凋零的季節(jié)。
可我看見，雨水沖刷過的泥土下，有種子在蟄伏；我看見，被否定的創(chuàng)意背后，有不甘熄滅的火苗；
我看見，疲憊眼底深處，那轉(zhuǎn)瞬即逝卻真實存在的微瀾……世界或許冰冷堅硬，但總有一些微不足道的碎片，帶著不期而遇的溫度，提醒我們：
光，并非遙不可及。
它就在一片落葉的脈絡(luò)里，在一句無聲的關(guān)懷里，在每一次跌倒又固執(zhí)爬起的倔強里……”
文字像帶著溫度的溪流，緩緩淌過顧辰的心間。
他看到了雨中的梧桐道，看到了圖書館散落的書本，看到了會議室里針鋒相對的爭執(zhí)，看到了實驗室那杯沉默的牛奶……每一個場景，都如此熟悉，卻又被她用細膩的筆觸賦予了全新的、帶著暖意的解讀。
她筆下的那個“帶著疲憊卻依舊清澈的眼睛”，那個“否定與堅持”的碰撞，那個“沉默的牛奶”……像一面溫柔的鏡子，映照出他刻意冰封、不愿示人的狼狽角落，卻用一種近乎詩意的理解，將其包裹、軟化。
尤其是那句“疲憊眼底深處，那轉(zhuǎn)瞬即逝卻真實存在的微瀾”。
顧辰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攥了一下。
原來，那晚在圖書館，她看到了。她不僅看到了他的疏離，更捕捉到了那被他極力隱藏的、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脆弱瞬間。
一股極其復(fù)雜的感覺洶涌而來。是被人窺破心事的難堪？
是被如此細膩溫柔地解讀的震動？
還是……一種被深深理解的、難以言喻的慰藉？
他從未想過，自己那些冰冷、混亂、甚至帶著傷痛的片段，在一個陌生女孩的筆下，竟能呈現(xiàn)出這樣一種帶著堅韌暖意的光芒。
“喂，顧神，手機……” 旁邊的男生小心翼翼地提醒。
顧辰猛地回神，意識到自己還攥著別人的手機。
他迅速將屏幕滑回頂部，目光死死鎖在那個發(fā)帖人的名字上——蘇晚。
原來她叫蘇晚。
一個和她文字一樣，帶著溫婉和希望氣息的名字。
他將手機遞還給對方，動作有些僵硬。然后，他像逃避什么似的，飛快地操作自己的電腦，打開校園論壇，找到那個帖子。他沒有回復(fù)，甚至沒有登錄賬號。
他只是默默地，將整個帖子的頁面，包括那個發(fā)帖人的ID“蘇晚”，按下了截圖鍵。
一張清晰的圖片，保存在他電腦一個名為“項目資料”的加密文件夾深處。文件夾里，只有冰冷的代碼文檔和技術(shù)圖表。
這張帶著溫暖文字和那個名字的截圖，像一個格格不入的、卻又固執(zhí)存在的異類。
顧辰盯著屏幕上的截圖，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冰冷的鍵盤。
便利貼上的笑臉，論壇上的文字，圖書館里那雙清澈的眼睛，實驗室里那杯溫?zé)岬呐Ｄ獭瓱o數(shù)碎片在腦海中翻涌、碰撞。
這個叫蘇晚的女孩，像一團迷霧，帶著無法理解的光暈，強硬地闖入了他的世界。她是誰？她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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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校園生活助手APP”項目組的慶功宴定在學(xué)校附近一家頗受學(xué)生歡迎的中餐廳。
包間里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充滿了項目階段性成功的喜悅和年輕人特有的喧鬧。
蘇晚坐在靠里的位置，小口啜著杯子里的橙汁。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針織衫，襯得臉頰愈發(fā)柔和。
周圍的同學(xué)都在興奮地討論著項目的進展，尤其是顧辰在最后關(guān)頭修復(fù)的那個關(guān)鍵漏洞，避免了項目延期，更是被大家津津樂道。
蘇晚安靜地聽著，目光偶爾飄向包間門口的方向。
“晚晚，發(fā)什么呆呢？”
閨蜜夏然用手肘輕輕碰了她一下，湊過來壓低聲音，臉上帶著促狹的笑意，“是不是在等某位‘效率至上’的大神?。俊?/p>
蘇晚臉一熱，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別胡說！項目結(jié)束，大家聚一聚很正常?！?/p>
話雖這么說，她的眼神卻忍不住又瞟向門口。
自從那晚在實驗室放下牛奶和便利貼后，她心里就一直有些忐忑。
他會看到嗎？他會怎么想？會不會覺得她多管閑事？還有論壇那篇帖子……他會不會也看到了？想到這里，蘇晚的心跳又莫名加快了幾分。
就在這時，包間的門被推開。
顧辰走了進來。
他依舊穿著簡單的黑色衛(wèi)衣和長褲，身形挺拔，氣質(zhì)清冷。
他的出現(xiàn)，讓喧鬧的包間瞬間安靜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項目成功，他無疑是最大的功臣之一。
“顧神！這邊坐！”
顧辰的室友陳宇立刻熱情地招手，把他拉到自己旁邊的空位——那個位置，正好斜對著蘇晚。
顧辰的目光在包間里掃視一圈，最后，極其自然地、短暫地在蘇晚臉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不再像會議室里那樣冰冷審視，也沒有實驗室初遇時的疏離疲憊，反而帶著一種極深的、難以解讀的探究，像在確認什么，又像在無聲地傳遞某種信息。
只是一瞬，他便移開視線，對眾人點了點頭算是招呼，在陳宇旁邊坐下。
蘇晚的心卻因為那短暫的一瞥而漏跳了一拍。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那張便利貼了！那他……是不是也看到了論壇的帖子？她下意識地低下頭，假裝專注地盯著面前的餐盤，感覺臉頰有些發(fā)燙。
她能感覺到斜對面那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即使沒有直接看過來，也讓她如芒在背。
氣氛很快重新熱鬧起來。大家紛紛向顧辰敬飲料，感謝他在技術(shù)上的關(guān)鍵貢獻。
顧辰話依舊不多，只是簡單地回應(yīng)著“應(yīng)該的”、“大家辛苦”，但神情明顯比平時在項目組里緩和許多，甚至偶爾會回應(yīng)一兩句技術(shù)討論。
“對了顧辰，” 負責(zé)老師笑著舉杯，“這次多虧你最后關(guān)頭發(fā)現(xiàn)了那個核心邏輯漏洞，不然我們真得延期了。
來，敬你一杯！”
顧辰端起面前的茶杯，目光卻再次，極其明確地，越過杯沿，落到了蘇晚身上。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眼神深邃，仿佛在無聲地問：“是你嗎？”
蘇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讀懂了那個眼神！
臉?biāo)查g紅得像熟透的番茄，手忙腳亂地也端起自己的橙汁，慌亂地想要回應(yīng)，卻差點把杯子碰倒。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僵硬地對著空氣舉了舉杯，然后猛灌了一大口橙汁，試圖壓下心頭的悸動和慌亂。
顧辰看著她手足無措、臉頰緋紅的樣子，眼底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
他沒有戳破，只是仰頭喝完了杯中的茶。
那無聲的對視和心照不宣，像一道隱秘的電流，在喧囂的包間里，只存在于他們兩人之間。
夏然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姨母笑，湊到蘇晚耳邊用氣聲道：“晚晚，有情況哦？眼神拉絲了都！”
蘇晚羞得恨不得鉆到桌子底下去，用手肘用力拐了夏然一下：“閉嘴！吃你的飯！”
就在這時，包間的門再次被推開。
一股濃郁的香水味率先涌入。精心打扮過的林薇，挽著同樣一身名牌的張哲，像巡視領(lǐng)地般出現(xiàn)在門口。
林薇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甜美笑容，目光卻像精準(zhǔn)的雷達，瞬間鎖定了顧辰，以及……坐在斜對面、臉頰還帶著可疑紅暈的蘇晚。
“喲，這么熱鬧？聽說你們項目搞定了，慶功宴也不叫我這個前項目成員？太不夠意思了吧？”
林薇的聲音不大不小，帶著一絲刻意的嬌嗔和委屈，瞬間吸引了全場的注意。
包間里的氣氛再次凝滯下來，所有人都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火藥味。
負責(zé)老師的笑容有點尷尬：“林薇同學(xué)啊，你不是中途因為……個人原因退出項目組了嗎？所以……”
“個人原因？”
林薇輕笑一聲，踩著高跟鞋走進來，目光在顧辰臉上掃過，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是啊，是找到了更值得投入的‘項目’?！?/p>
她說著，炫耀似的晃了晃手腕上一條嶄新的、鑲鉆的手鏈，身體更緊地貼向張哲?！鞍⒄埽阏f是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