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我的咽喉。
我盯著病床上那個男人,我們結(jié)婚一百八十天,相看兩厭一百八十天。
可現(xiàn)在,我恨了十年的死對頭,沈聿,正虛弱地攥著那本紅得刺眼的結(jié)婚證,用一雙褪去所有鋒芒、只剩下茫然和依賴的眼睛看著我,沙啞地喊:“老婆?!?/p>
這一聲“老婆”,讓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就在三小時前,他的特助打電話給我,聲音抖得像篩糠:“秦總,沈總出車禍了,正在搶救,您快來一趟!”
我當(dāng)時正在簽署一份旨在狙擊沈聿公司市場份額的合同。我甚至笑了,對助理說:“告訴對方,想活命,就把城南那塊地吐出來。”
我們是商業(yè)聯(lián)姻,為了拿到沈家老爺子那份足以讓任何人瘋狂的巨額遺產(chǎn)。協(xié)議規(guī)定,我們必須維持一年的“恩愛夫妻”關(guān)系,不能出任何負(fù)面新聞。
一年后,離婚,瓜分遺產(chǎn),兩不相干。
可他現(xiàn)在,失憶了。
“病人腦部受到重創(chuàng),造成了記憶缺失,只記得一些他認(rèn)為最重要的人或事?!贬t(yī)生拿著CT片,一臉凝重地對我這個“沈太太”說,“您要多陪陪他,幫助他恢復(fù)?!?/p>
我看著沈聿,他像一只被全世界拋棄的小狗,那雙曾經(jīng)在談判桌上銳利得能將我凌遲的眼睛,此刻干凈得像一張白紙。他攥著結(jié)婚證,仿佛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浮木。
而我,就是他唯一能抓住的,那塊浮木。
這太可笑了。
他忘了我是怎么在董事會上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忘了我是怎么搶走他志在必得的三個項目,忘了我們每次見面都恨不得掐死對方。
他只記得,我是他老婆。
“老婆,”他又喊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朝我伸出手,“我……頭疼?!?/p>
我走過去,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心很燙,帶著病態(tài)的溫度,力道卻大得驚人,仿佛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
“秦知。”我冷冷地開口,試圖喚醒他一點該死的記憶。
他卻因為我說了自己的名字而高興起來,眼睛里亮起了微弱的光:“知知?你的名字真好聽。”
知知?
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會這么叫我。我那個,三年前因為沈聿的商業(yè)手段而破產(chǎn)跳樓的哥哥。
我猛地抽回手,眼神冷得像冰。
沈聿被我的舉動嚇到了,他瑟縮了一下,眼里的光瞬間熄滅,像一只被主人訓(xùn)斥了的薩摩耶,委屈又無措。
“我……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他小聲問,眼眶竟然紅了。
我看著他這副樣子,心里沒有半分憐憫,只有滔天的荒謬和恨意。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砰”地一聲,粗暴地推開。
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畫著精致妝容的女人沖了進(jìn)來,直奔病床,哭得梨花帶雨。
“阿聿!你怎么樣了?我聽到消息嚇?biāo)懒?!?/p>
是溫雅,沈聿藏在心尖上七年的白月光,也是我最看不起的女人。當(dāng)年如果不是沈家老爺子以死相逼,沈聿要娶的人,本該是她。
溫雅撲到床邊,想去抓沈聿的手,卻被他嫌惡地躲開了。
“你是誰?”沈聿皺著眉,往我這邊縮了縮,眼神里滿是警惕和不安。
溫雅的哭聲戛然而tert,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沈聿,又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我,眼神瞬間變得怨毒:“秦知!是不是你搞的鬼?你對阿聿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環(huán)抱著雙臂,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笑了,“溫小姐,你現(xiàn)在是以什么身份,來質(zhì)問我這個沈太太?”
“你!”溫雅氣得臉色漲紅,“阿聿他根本不愛你!他愛的是我!如果不是你用卑鄙的手段,我們早就結(jié)婚了!”
“是嗎?”我挑了挑眉,“可現(xiàn)在,躺在這里失憶了還攥著結(jié)婚證不放的人,是我老公。而你,溫小姐,連病房的門都不該進(jìn)。”
沈聿似乎聽懂了我們的對話,他抓緊了我的衣角,看著溫雅,眼神冰冷,完全不像個失憶的人。
“我不認(rèn)識你。”他指著溫雅,對門口的兩個保鏢下達(dá)了指令,“把她扔出去。我不想看到她。”
那兩個保鏢是沈家的,只聽沈聿的命令。他們對視一眼,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溫雅。
“你們干什么!放開我!”溫雅瘋狂掙扎,“阿聿!你醒醒!我是小雅??!你看清楚!是這個女人害了你!”
沈聿卻像是被她的尖叫聲刺激到了,他痛苦地捂住頭,臉色煞白。
“吵?!彼徽f了一個字,然后把臉埋進(jìn)了我的腰側(cè),像個尋求庇護(hù)的孩子,“老婆,我難受?!?/p>
我身體一僵。他溫?zé)岬暮粑高^薄薄的衣料,燙得我皮膚一陣戰(zhàn)栗。
保鏢不再猶豫,直接把還在尖叫的溫雅拖了出去。病房里瞬間恢復(fù)了安靜。
我低頭,看著賴在我身上不肯起來的沈聿,心里一片冰冷。
他演得真像。
連自己最愛的女人都能說扔就扔。沈聿,為了遺產(chǎn),你還真是下的去血本。
我推開他:“起來?!?/p>
他被我推得一個趔趄,茫然地看著我,眼睛里又蓄滿了水汽:“老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我懶得再跟他演戲,轉(zhuǎn)身想走。
他卻突然從身后抱住了我的腰,力道大得驚人。
“別走?!彼穆曇魩е鴿庵氐谋且艉涂耷?,在我背后悶悶地響起,“我什么都想不起來了,我只有你了。你別不要我。”
我試圖掙開,他卻抱得更緊。
“秦知,”他在我耳邊,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破碎的聲音說,“求你?!?/p>
我的心,在那一刻,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就在這時,我看到他掉在床頭的手機(jī),屏幕“叮”地一聲,亮了起來。
一條消息,清晰地彈了出來。
我死死地盯著那行字,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都凍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