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西市的早市還沒開張,傳訊司的小吏已踩著露水沿街分發(fā)《京畿通報》。
泛黃的麻紙在晨風中簌簌作響,油墨的氣味混著油條攤的香氣,飄進尋常巷陌。
“張大哥,這紙上寫的啥?” 賣豆腐腦的王二柱舉著粗瓷碗,望著貼在牌坊上的報紙直眨眼。他這輩子沒認過幾個字,只看得出上頭印著密密麻麻的黑字,右上角還蓋了傳訊司的章印。
賬房先生張秀才正踮腳細看,手指點著紙面一字一頓地念:“…… 朕此戰(zhàn)決不后退,今日,朕披甲登城,非為龍椅穩(wěn)固,為這腳下土地不淪敵手,為這城中父老不遭涂炭……” 讀到 護這山河不失,保這百姓安存時,他忽然提高了聲調,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
圍著的百姓漸漸多了起來,都仰著頭聽。有人攥緊了拳頭,—— 定軍山戰(zhàn)敗的消息傳開后,所有人都在擔心金庭國的軍隊會殺到京畿,擔心皇帝會放棄京城放棄百姓南遷,誰也沒想到,這位新帝竟有這般決心。
“你看這第二版,” 張秀才指著另一欄,“定軍山的田徑,單騎沖陣斬了金軍先鋒!還有泗水城張將軍,死守三日糧盡,拔劍自刎前還殺了七個金兵……”
“咱不能就這么看著!”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接著是此起彼伏的響應。賣肉的劉屠戶把刀往案上一拍:“俺這鋪子關了!去城頭幫著搬石頭!” 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我把攢的銅板都捐了,給士兵買糧!”
日頭升到三竿時,城門口的募兵處已排起長隊。有扛著鋤頭的農夫,甚至還有幾個讀過書的文人,舉著 “愿效犬馬” 的木牌站在隊尾。負責登記的小吏手忙腳亂,硯臺里的墨換了三回,還是跟不上人流的速度。
西城的破廟里,幾個原本打算逃難的災民正圍著一張報紙爭論。“陛下說要守,咱就該信他!” 瘸腿的老兵拍著受傷的左腿,那是十年前抗金時留下的傷,“這位小皇帝倒是讓人佩服?!?抱著孩子的婦人抹掉眼淚:“俺去給將士們縫補衣裳!”
暮色降臨時,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冒著濃煙,卻不是往常的炊煙 —— 百姓們把棉被、門板、甚至過冬的柴火都往城頭上送。冉常武站在彰義門的箭樓里,望著城下源源不斷的人流,粗糙的手掌在城磚上摩挲,甲胄上的霜氣被熱血蒸成了白霧。
“將軍,城東百姓又捐了三百石糧食!” 傳令兵感動的滿眼泛紅!
冉常武沒回頭:如今軍民與陛下同仇敵愾,我定要守住這京畿城!目光死死盯著北方的地平線。那里的暮色比別處更濃,像是有什么巨獸正從黑暗里鉆出來。
三更梆子剛敲過,城外忽然傳來震天的馬蹄聲。緊接著是凄厲的示警聲,劃破了夜空的寂靜 —— 金軍的先鋒,已到了城外。
城頭忽綻千點星火,將夜色撕作兩半。鐵甲映著幽藍焰色,金軍鐵騎如洶涌而至的墨色潮水,裹挾著腥風惡浪般的殺意,轟然撞向斑駁城墻??藓奥曌越窒锷钐幈帕?,混著甲胄相撞的鏗鏘,在城頭交織。
城墻不遠處的平原上,金軍陣列如鐵鑄般森然。士兵們身披的鐵甲在火把映照下泛著冷光,甲葉邊緣鏨刻的狼頭紋隨著呼吸起伏,仿佛隨時會撲噬而來。肩甲處的厚鐵經過百次鍛打,竟能映出城頭守軍的慌張面容,甲裙垂下的鐵環(huán)碰撞著,發(fā)出整齊劃一的脆響,像是在為攻城的鼓點預熱。
陣前最顯眼處,一員大將立馬橫槍。他身披黑色鐵甲,甲片如魚鱗般致密,火光下流淌著暗金光澤。此人正是金軍統(tǒng)帥耶律金銖,他面如刀削,鼻梁高挺如鷹喙,一雙碧眼在火把映照下更顯銳利,仿佛能穿透城墻望見城內虛實。
“南昭的軟腳兵們,” 耶律金銖的聲音透過夜色傳來,帶著特有的粗獷與傲慢,“定軍山一敗,你們的骨頭早就該碎了。還不快綁了小皇帝,獻出京城,速速南逃?”
話音未落,他身后的金軍齊聲呼喝。冉常武猛地按住腰間佩刀 —— 這耶律金銖不僅武藝超群,更擅長用言語摧垮軍心。
城頭上,剛拿起兵器的百姓們聽得真切,有人握著石塊的手微微發(fā)顫。
“都鼓起勇氣!”
一聲清朗卻沉穩(wěn)的喝聲自箭樓方向傳來。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林墨身披鎧甲,龍袍下擺被夜風掀起,正沿著城頭石階快步走來。他身后的李德全捧著頭盔小跑跟隨,發(fā)髻已被汗水浸得散亂。
“陛下怎么來了?” 冉常武又驚又急,剛要下拜就被林墨按住肩膀。
林墨走上垛口,目光掃過城下黑壓壓的金軍陣列,又轉回頭望向身后的人群 —— 有甲胄齊全的士兵,也有握著鋤頭的農夫。他忽然提高了聲音,字句如金石相擊:
“將士們!你們看清楚了,城外這些豺狼,想要的不止是咱們的金銀錢糧,他們還要搶咱們世世代代腳下的土地!”
他指向城內千家萬戶的燈火,聲音里帶著滾燙的力量:“你們今天流的血,是為身后的妻兒老小;你們今天拼的命,是為了讓后世說一句 ——幸有先輩以血肉鑄城,護我山河無恙!”
林墨心想,真難啊,這開局就是地獄級副本,我都快成演說家希特勒了,誰懂啊家人們!
“守住國土!” 冉常武率先振臂高呼,甲葉碰撞聲驚起檐角夜鳥。
“守住國土!” 王二柱扔下扁擔,撿起地上的石塊,青筋暴起的手不再發(fā)顫。
“守住國土!” 全軍將士們齊聲吶喊。
耶律金銖遙望城頭,眼底閃過驚色。他跟南昭國征戰(zhàn)多年,他對南昭軍平日的疲沓懈怠了如指掌,卻從未見過今日這番軍民同仇敵愾、共御外敵的景象,卻與記憶中的南昭判若云泥。
耶律金銖神色倨傲,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旋即向身后副官發(fā)號施令:"讓降軍為前驅,再撥五千白甲軍予你,限三個時辰內攻破京畿城墻。待城頭插旗,本帥自率大軍掩殺。" 言罷,他眸光如鷹隼般投向遠方城池,眼底盡是踏平城池的狠勁。
林墨看著城下一眼望不到頭的金軍,心里喊出了十萬個臥槽!這哪是要打仗啊,這怕是要把城給掀了啊。握刀的手心全是汗,又不敢松手擦,林墨怕一松手會抖的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