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雨已經(jīng)持續(xù)了整整七個小時,雨水像無數(shù)銀針般刺向地面,整個校園仿佛被浸泡在冰冷的水牢中。當時針指向十點整,一道閃電劈開夜空,瞬間照亮了走廊盡頭——幾個黑影正踏著積水疾步而來。
“警察來了!”不知誰低聲喊了一句,原本凝滯的空氣像是被瞬間刺破。
最前頭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眉目凌厲的泰國中年警官,雨水順著他帽檐滴落,他的眼神冷銳,宛如鋒刃,掃過我們所在的教室。兩名年輕警員小跑著緊隨其后。
“帕查警長!”我們的老師連忙迎了上去,語氣微顫,“你們終于來了……這邊出大事了?!?/p>
他摘下警帽,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帕查·沙瓦警長,曼谷警界赫赫有名的"死神獵手"。他的眼神像兩把出鞘的軍刀,在每個人臉上刮過,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又見面了。"他嘴角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微笑,"看來你又出現(xiàn)在不該出現(xiàn)的地方了。"
我后背的肌肉瞬間繃緊。上次在警局的審訊還歷歷在目——那雙能看穿一切的眼睛,那些一針見血的問題?,F(xiàn)在,他就站在我面前,雨水混合著泥土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嗯。”我點頭應了一聲,聲音干澀。
"話說,"他突然湊近,聲音壓低到只有我能聽見,"你父親最近在研究什么?上周他特意來警局調閱了幾年前的幾起懸案檔案。"
我瞳孔驟縮。父親?研究?懸案?這些詞像閃電般劈進我的腦海。但還沒等我回答,帕查已經(jīng)直起身子,恢復了公事公辦的口吻:"所有人待在原地,禁止交頭接耳。"
他轉向身后的警員:“封鎖現(xiàn)場,所有人原地待命。尸體先勘查,嫌疑人——等會一個個來。”
“是!”幾名警員迅速散開,動作果斷利落。
警察們在老師的帶領下,先后檢查了兩具尸體的狀態(tài)。帕查警長蹲在其中一具尸體旁,皺著眉頭,摘下手套后低聲吩咐身邊警員:“拍照、封鎖現(xiàn)場,暫時不要讓任何人進出?!?/p>
隨后,他起身走回教室中央,目光掃過我們這些學生,像是在尋找什么蛛絲馬跡。
“誰是最先發(fā)現(xiàn)尸體的人?”
我被點到,略微整理了語言,復述了一遍最初在廁所里發(fā)現(xiàn)尸體的情形。我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帕查只是安靜聽著,沒打斷。他只是時不時皺眉,又低頭在筆記本上記些什么。
緊接著,他開始依次詢問在場的幾位學生和老師,問的都是類似的問題:當時你在哪?有沒有離開過教室?有沒有見到死者最后的行為?
大多數(shù)人都小聲回答,神情疲憊,或者干脆一言不發(fā)。
半小時后,簡單問話暫告一段落,帕查看向老師:“你剛才說,有個學生情緒崩潰,提前送去了醫(yī)務室?”
老師點點頭:“是的,叫阿諾,剛剛在教室情緒失控,攻擊了另一位學生,我們擔心他傷人,就讓兩個足球部的同學陪他去了醫(yī)務室。”
帕查沉吟一瞬,點點頭:“我去問問他?!?/p>
他說完這句,便招呼一名警員跟他一起,沿著走廊往醫(yī)務室方向走去。
我坐在座位上,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攀上后背。
幾分鐘后,走廊那頭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雨水被拖鞋碾濕的聲音。
“老師!”當時送阿諾去醫(yī)務室的阿森學長從遠處跑來,臉色難看,“阿諾有點不太對勁……你們快過來!”
我下意識地站起身,帕查已經(jīng)快步?jīng)_向醫(yī)務室。
醫(yī)務室的門被猛地推開,濃烈的苦杏仁味撲面而來。阿諾以一種詭異的姿勢仰躺在病床上,嘴角殘留著白色泡沫,雙眼圓睜,瞳孔已經(jīng)擴散。最駭人的是——他的右手死死掐著自己的脖子,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還在與無形的敵人搏斗。
“阿諾?”老師喊了一聲,走過去伸手輕拍他的肩膀。
——沒有反應。
帕查皺眉,立刻示意警員檢查。那名警員走上前去,蹲下身檢查呼吸和脈搏,幾秒后猛地抬頭,神情驚懼。
“他……他已經(jīng)沒了心跳。”
空氣頓時像是被凍結。
帕查臉色鐵青,立刻拉開簾子,一眼望見卡文嘴角微張,唇色青紫,眼瞼下垂,臉部肌肉已經(jīng)出現(xiàn)僵硬的跡象。
“第三個……”他喃喃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老師癱坐在椅子上,整個人臉色慘白,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檢查隨身物品,看看有沒有藥品殘留……封鎖醫(yī)務室?!迸敛槔潇o地吩咐,“把那兩個陪同他的學生找來,我要問清楚——他在這間屋子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p>
屋外雷聲滾動,雨水拍打著窗檐,在這座封閉的校園里,第三起命案終于無可挽回地降臨了。
而我們每個人心頭,也都清楚地意識到——這絕不是巧合。
帕查深吸一口氣,那氣息冰冷而平穩(wěn),仿佛能凍結醫(yī)務室內彌漫的死亡氣息。他銳利的目光在阿諾僵硬的尸體上停留片刻,最終落在床頭柜那個突兀的棕色玻璃藥瓶上。
“死因未明,等法醫(yī)?!彼穆曇魯蒯斀罔F,不帶一絲波瀾,“封鎖現(xiàn)場,所有人——包括空氣里的灰塵——都給我離遠點!” 命令如同冰錐刺破沉寂,幾名警員立刻如臨大敵,拉起警戒線,將醫(yī)務室徹底隔離,刺眼的黃色封條在門上交叉,宣告著此地的禁忌。
帕查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個空空的棕色的藥瓶。瓶身冰冷,標簽是印刷體,內容普通。但他指腹摩挲著瓶蓋邊緣,眼神卻愈發(fā)幽深,像鷹隼審視著獵物留下的微小痕跡。
“誰,第一個看到這個瓶子的?”他低沉的聲音在壓抑的走廊里回蕩。
阿森學長被點到,臉色發(fā)白,聲音帶著不確定的顫抖:“是……是我,警長。就在床邊,他吃藥的時候放的……但是,”他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補充,“不對!他傍晚吃的藥不是這個!是個白色的塑料瓶,標簽是手寫的,上面還用筆劃著‘僅夜間服用’……絕對不是這個棕色瓶子!”
“白色塑料瓶?手寫標簽?”帕查猛地抬眼,目光如實質的探照燈鎖定說話者,“你確定?看清楚標簽內容了?”
“千真萬確!他當時頭疼得厲害,當著我的面從包里掏出來吃的!那字跡……有點潦草,但‘夜間服用’幾個字我看得很清楚!”阿森學長用力點頭,額角滲出冷汗,仿佛也意識到自己證詞的分量。
回到教室帕查的視線瞬間轉向角落堆放的書包堆,眼中寒光一閃:“搜!重點查阿諾的書包!找那個白色瓶子!”
警員們立刻行動,動作麻利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感。書包被打開,物品被一件件取出、檢查、放下。時間在翻動的聲響中流逝,氣氛繃緊到極限。片刻后,負責搜查的警員直起身,聲音帶著一絲異樣:“報告!阿諾書包……沒有發(fā)現(xiàn)白色藥瓶!”
空氣瞬間凝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藥瓶……消失了?
帕查的下頜線繃緊,眼神銳利地掃過在場每一張驚惶不安的臉。他沒有任何猶豫,冰冷的聲音如同宣判:“所有人,背包!立刻!全部檢查!”
“什么?!”“憑什么搜我們?!”“這是侵犯隱私!”抗議聲瞬間炸開,帶著恐懼被侵犯的憤怒。
“憑什么?”帕查猛地轉身,目光如雷霆般掃過抗議者,那眼神里的威壓瞬間讓嘈雜低了下去,“憑這里躺著三具尸體!憑有人可能偷換了致命的藥物!憑兇手——就在你們中間!”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搜!任何角落,任何口袋,不許遺漏!”
命令不容置疑。警員們面無表情地開始行動,女警負責女生。翻找背包的“嘩啦”聲,拉鏈開合的“刺啦”聲,物品被翻動的細碎聲響,在死寂的走廊里被無限放大,像是對每個人神經(jīng)的凌遲。有人臉色慘白,有人緊閉雙眼,有人死死攥著自己的衣角。
突然!
“警長!”一個警員的聲音帶著發(fā)現(xiàn)獵物的緊繃感響起。他從一個放在墻根、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黑色背包里,緩緩舉起一個東西——
一個白色的塑料藥瓶!
瓶身略顯陳舊,磨損的標簽上,正是用黑色水筆潦草寫著的:“僅夜間服用,一次一顆”。瓶口還殘留著細微的、未擦凈的指紋油漬,在燈光下隱約可見。
整個空間瞬間陷入一種真空般的死寂!連窗外的暴雨聲似乎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燈般,“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那個背包的主人身上——
方覺!
“不……不可能!”方覺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臉色瞬間褪盡血色,瞳孔因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放大,“這不是我的!我從來沒拿過他的藥!我根本不知道這東西怎么會在我包里!”他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帶著絕望的辯解,慌亂地看向我,看向老師,看向周圍每一個人,試圖尋找一絲信任的痕跡,但回應他的只有一片冰冷、懷疑和恐懼的目光。
“方覺!”披拉育老師的聲音也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這……這到底怎么回事?你最好有個解釋!”
“我解釋什么?!”方覺幾乎崩潰地喊道,聲音帶著哭腔,“我的背包因為濕了剛剛回到教室就丟在后面了!誰都可以動!有人陷害我!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他徒勞地揮舞著手臂,像一只掉入陷阱的困獸。
帕查沒有立刻說話。他像一座沉默的冰山,緩緩踱步到方覺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濃重的陰影,將瘦弱的方覺完全籠罩。他沒有看那個藥瓶,而是用那雙仿佛能洞穿靈魂的眼睛,死死盯著方覺因恐懼而扭曲的臉,審視著他臉上每一絲肌肉的顫動,捕捉著他眼神里每一寸慌亂的光。那沉默的審視,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壓迫力,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被凍結了。
我的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閃回阿諾發(fā)瘋時的畫面——他死死揪著方覺的衣領,目眥欲裂地嘶吼:“是不是你動的手?!是不是你在廁所動的手?!是不是你——!”
那時我們都以為那是瘋言瘋語。
現(xiàn)在,這瓶致命的藥,卻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猛地捅開了通往深淵的大門!
窗外,醞釀已久的驚雷終于炸響!
“轟——咔?。?!”
慘白的電光瞬間撕裂雨幕,將每個人慘白或驚恐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緊隨其后的,是震耳欲聾的、仿佛要將整座教學樓劈開的雷聲!
雷聲如同喪鐘,在每個人心頭瘋狂擂動。
雨點狂暴地砸在玻璃上,像是無數(shù)只催促死亡的手在拍打。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
失控了。
一切,都徹底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