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似乎永無止境,沖刷著城市留下的污濁與恐懼。林焰像一頭受傷的幼獸,憑借著模糊的記憶和對追捕本能的規(guī)避,在荒野與山嶺間跋涉了不知多少時間。身上的校服早已破爛不堪,被荊棘劃破的口子下,是逐漸結痂的傷口和愈發(fā)精瘦的肌肉。饑餓、疲憊、以及張叔、張嬸灰化景象帶來的錐心之痛,如同跗骨之蛆,時刻啃噬著他。唯一支撐他的,是掌心那團日益溫順卻也日益強大的火焰,以及烙印在靈魂深處的低語:“找到散落的火種……”
當他翻過最后一道熟悉的山梁,眼前豁然開朗的景象,卻讓他的心沉入了更深的谷底。
那時父母沒有離婚,一家人快樂生活的地方,記憶里那個炊煙裊裊、雞犬相聞的小山村,死了。
沒有想象中的避難所,只有一片被死寂籠罩的廢墟。殘垣斷壁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沉默,大部分房屋都只剩下焦黑的梁柱骨架,無聲訴說著大火肆虐的過往。幾堵勉強佇立的土墻上,殘留著煙熏火燎的痕跡和早已干涸發(fā)黑的噴濺狀污漬——那絕非尋?;馂哪芰粝碌???諝庵袕浡鴿獾没婚_的焦糊味、塵土味,還有一種淡淡的、令人作嘔的……灰燼的味道。村口那棵他曾和小伙伴爬過無數(shù)次的老槐樹,半邊枯焦,扭曲的枝椏絕望地伸向鉛灰色的天空,像一只求救的鬼爪。
“張伯……李嬸……小石頭……” 林焰踉蹌著走進死寂的村子,嘶啞地呼喚著記憶中的名字?;貞闹挥写┨枚^的嗚咽風聲,卷起地上的枯葉和灰黑色的塵土。他推開一扇半塌的院門,里面是翻倒的石磨,破碎的陶罐,還有角落里一堆觸目驚心的、被雨水沖刷得發(fā)白的灰燼痕跡。
又一處!
悲憤和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以為逃離了城市的煉獄,回到記憶中的凈土就能喘息片刻,卻沒想到病毒和死亡早已將魔爪伸向了這偏遠的山坳。連最后的避風港,也成了墳場。
他失魂落魄地走向村子深處,走向記憶中村后那座被云霧繚繞、被老人們敬畏地稱為“火神山”的山峰。傳說那里是遠古火神降下火種的地方,山中有不滅的火焰守護著村落。小時候他和小伙伴只在山腳玩鬧,從不敢深入,只覺得那山神秘而威嚴。
如今,這威嚴的山巒,成了他唯一能去的地方?;蛟S,那里足夠高,足夠荒僻,能讓他暫時避開追捕,舔舐傷口。
山道崎嶇,濕滑的苔蘚覆蓋著古老的石階。越往上走,空氣愈發(fā)清冷,植被卻呈現(xiàn)出一種奇特的生機。一些蕨類植物的葉片邊緣帶著不自然的焦黃色,仿佛曾被無形的火焰舔舐過。空氣中那股屬于“灰燼”的腐朽氣息也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干燥的、帶著淡淡硫磺味的……溫熱感。
林焰體內(nèi)的祝融神火,在這環(huán)境中似乎變得異?;钴S,不再是戰(zhàn)斗時的狂暴,而是一種歸家般的舒適和共鳴。掌心溫熱,仿佛與整座山的氣息在應和。
他艱難地攀上一處陡峭的巖壁,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被巨大藤蔓半遮掩的山洞口。洞口不大,僅容一人通過,但里面隱隱透出溫暖的紅光,驅(qū)散了山間的濕寒。
林焰遲疑了一下,體內(nèi)神火的悸動和山洞中傳來的莫名吸引,讓他最終撥開藤蔓,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