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里有專門的招工點,每天天還沒亮,招工點里就擠滿了等著找工作的人。
工地的工頭或者其他需要找人干活的人,會來這里喊人。
每當(dāng)他們來的時候,等著工作的人就會一窩蜂地圍上去,都想往前面擠。
只要被人指到,就能跟著走。
剩下的人繼續(xù)等待下一個過來招工的人。
沈旭白上一世就是在這里跟那些人一起等著別人挑選,可是這一世他帶著楊淮。
就楊淮這樣的身體條件,不會有人雇沈旭白的。
沈旭白直接去了工地上。
縣城里這幾年一直在蓋房子,有些才挖了地基,有些已經(jīng)蓋好了樓,等著裝修。
沈旭白在工地上除了起重機和挖掘機,什么活都干過。
沈旭白現(xiàn)在十六歲,這個年齡在工地上只夠做一些搬磚、運沙、和水泥的活,工資給的低。
轉(zhuǎn)了幾個貼著招工的工地,別人一看他還帶著個腿腳不便的楊淮,都不用他了,說工地上危險,揮揮手把他打發(fā)了。
還有個工地上的負責(zé)人說,讓沈旭白一個人來就要。
沈旭白也沒辦法,讓他自己一個人來他也放心不下楊淮,楊淮現(xiàn)在啥也干不了,自己一個人在家的話,摔倒了都起不來。
要是再加重病情,那就麻煩了。
轉(zhuǎn)眼到了中午,回家吃了飯,扶著楊淮躺到床上,看著楊淮睡著后,沈旭白又出去了一趟。
也沒走遠,就在附近的工地上轉(zhuǎn)了轉(zhuǎn),跟工人打聽了下哪個工地上現(xiàn)在需要木工和抹灰工。
得知這個工地就缺木工后,沈旭白趕緊就去找了工地負責(zé)人自薦。
木工對年齡是有要求的,最低年齡就是十八歲,不然人家不要。
就算有些工地管理的不嚴,低于十八歲的也要,但是工錢給的低。
沈旭白把年齡報大了兩歲,又當(dāng)場裝了個窗戶后,負責(zé)人就把他留下來了。
不過工地上不招臨時工,只招長期工,工資月結(jié),一天五塊錢。
木工比較特殊,也不要求他一天在工地上待多長時間,但是要求他一個月做完多少活。
沈旭白說他家里還有個身體不好的弟弟,問中途能不能回家看看。
工地負責(zé)人說只要如期把活做完了,他愿意干什么干什么,愿意在哪兒待著就在哪兒待著。
要裝的門窗是工廠定制的木門,裝起來比較簡單,按照工地的要求,一天要裝夠八扇。完不成要扣錢,超量完成也給獎金。
沈旭白千恩萬謝,跟著負責(zé)人去登記了信息后,回家跟楊淮說了一聲就去工地干活去了。
楊淮心里發(fā)堵,他不愿意讓沈旭白去。
沈旭白還處于剛找到工作的興奮中,跟楊淮說他會早點回來,給楊淮倒了一瓷缸水,又在床頭放上了餅干后,就跑著出去了。
沈旭白上一世的時候,想找活干人家都不用他,這一世終于能賺錢了,心里激動的不行。
一開始還有些手生,裝了幾個門窗后,他干活的速度越來越快。
天黑后,工地上的工人陸陸續(xù)續(xù)都走了。
沈旭白也回了家。
工地外面有賣飯的,他回去的時候買了飯。
打開院門推門進去,瞧見屋子黑漆漆的,沈旭白心道壞了,走的時候忘了要給楊淮先把燈拉開。
燈線太短了,楊淮在床上夠不到。
跑著進屋趕緊拉亮燈,燈一亮發(fā)現(xiàn)楊淮在地上趴著。
“楊淮!”
沈旭白趕緊過去扶。
楊淮也不知道在地上趴了多久,沈旭白扶他的時候,摸著他貼著地的皮膚冰涼。
“我該早點回來的。”
沈旭白很自責(zé)。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旭白的錯覺,他在說完這句話后,很明顯感覺楊淮壓在他身上的重量輕了點。
扶著楊淮坐到床上,沈旭白上上下下地檢查楊淮的身子和腿。
“地上這么涼,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楊淮垂著眼睛,雙手垂在床上:“沒事的哥,我都已經(jīng)這樣了,再壞能壞哪兒去?!?/p>
聽楊淮這么說,沈旭白心里難受極了。
楊淮的語氣太消沉了,從沈旭白重生回來照顧楊淮開始,他這是頭一次聽楊淮用這種語氣說這么喪氣的話。
沈旭白抓著楊淮的手打他自己的臉,一邊打一邊自責(zé)的說:“怪我怪我,明天我去工地的時候帶著你,咱們改成晚上再去醫(yī)院輸液?!?/p>
楊淮輕輕“嗯”了一聲,頭往前一探,就貼在了沈旭白的肩膀上。
沈旭白上輩子腿被打壞喪失勞動能力后,也有過很長一段很頹廢的時光。
他都忘記是怎么熬過去的了,每天都在幻想自己能好,每天也都被現(xiàn)實打敗。
楊淮掉到地上站不起來的時候,想必跟他那會兒是一樣的,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不甘不愿相信卻無能為力,不得不面對自己是個廢人的現(xiàn)實。
沈旭白想想就覺得難受。
他眼眶一熱,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了出來。
他也說不清是在哭前世的自己,還是哭現(xiàn)在的楊淮。
眼淚掉在楊淮的脖子上,熱乎乎的眼淚順著楊淮的脖子滑進他后背的衣服里。
楊淮脖子僵了一下,猛地抬頭看向沈旭白。
沈旭白眼眶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低著頭用一雙淚眼看著他。
楊淮只覺自己心尖顫了一下,一顆心又酸又漲。
從沒有人像沈旭白這樣心疼過他,就連他自己都沒這么心疼過自己。
他不是真的摔倒,也不是真的站不起來。
他就是生氣沈旭白走的時間太長了,想讓沈旭白心疼心疼自己,讓他不放心自己,以后回來的快一點勤一點。
楊淮伸手擦沈旭白睫毛上掛著的淚,臉側(cè)輪匝肌發(fā)緊。
“哥,我沒事,以后我不這樣了。”
他向沈旭白保證。
沈旭白用袖子胡亂地擦了擦眼睛,把手上的一次性飯盒放到床頭:“我去洗洗手,洗干凈了咱們吃飯?!?/p>
沈旭白在工地上干活,即便是帶著線手套,兩只手也依舊很臟,還有衣服上,全是灰和土。
頭臉也不干凈。
沈旭白洗了手回去,給楊淮喂飯。
楊淮時不時就往沈旭白泛紅的眼圈看一眼,看著看著,眼睛就移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