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學峰會主會場的光線比預想的還要刺眼。我站在演講臺上調整麥克風高度,
手指觸到冰冷的金屬表面時微微發(fā)抖。臺下坐著近千人,竊竊私語聲像潮水般涌來又退去。
"蘇醫(yī)生,五分鐘后開始。"工作人員小聲提醒。我點點頭,最后檢查一遍演講稿。
標題很簡潔:《醫(yī)患界限:當治療成為共謀》。這是我這年來第三次被邀請演講,
但第一次選擇談論這個話題。陳教授坐在第一排,花白的眉毛下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注視著我,
看不出是贊許還是擔憂。大屏幕亮起,顯示我的名字和頭銜:蘇喻博士,清河診所主任。
沒有提那家三甲醫(yī)院,也沒有提那場風波。學術界就是這樣,只要你有足夠的成果,
他們總會給你重新來過的機會。"準備好了嗎?"主持人微笑問道。我深吸一口氣,
將手機調至靜音。屏幕上的待機畫面是清河診所門前的海景,晨光中的浪花像碎鉆一樣閃爍。
一年了,那個暴雨夜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但海風的氣息卻仿佛永遠留在我的鼻腔里。
"女士們先生們,今天我們很榮幸邀請到蘇喻博士..."掌聲響起時,
我下意識地看向會場最后一排的出口。
一年前的習慣還沒改掉——總是不自覺地尋找那個可能突然出現(xiàn)的身影。當然,
那里空無一人。"...分享她在邊緣型人格障礙治療中的創(chuàng)新發(fā)現(xiàn)!"燈光暗了下來,
我的PPT第一頁在屏幕上亮起:一張黑白照片,是父親診所的老藥柜,
每個藥瓶都貼著手寫標簽。這是我故意設置的開場,一個關于"界限"的隱喻。
"醫(yī)患關系如同這個藥柜。"我開始演講,聲音比預想的穩(wěn)定,"每個瓶子都有其固定位置,
每味藥都有明確劑量。混淆它們,輕則降低療效,重則..."我點擊遙控器,
幻燈片切換到下一頁:一張模糊的監(jiān)控截圖,醫(yī)患兩人的剪影過于接近,
但面部都做了模糊處理。"...危及生命。"會場鴉雀無聲。
我知道有些同行認出了這張照片的來源——那場鬧得沸沸揚揚的倫理聽證會。
但今天我要講的不是八卦,而是學術。接下來的三十分鐘里,
我系統(tǒng)分析了醫(yī)患界限模糊的七種危險信號、三種常見誘因和五種干預策略。
每一個觀點都有數(shù)據(jù)支持,每一個案例都隱去了可識別信息。包括他。"...最后,
當治療關系出現(xiàn)情感投射時,"我翻到最后一頁,上面是一個簡單的決策樹,
"我們首先要問的不是'這種感覺對不對',而是'這對患者是否有益'。"掌聲雷動。
我微微鞠躬,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最難的部分過去了,現(xiàn)在是提問環(huán)節(jié)。
主持人接過話筒:"各位有什么問題要問蘇博士嗎?"前排舉起幾只手。我一一作答,
專業(yè)而簡潔。直到會場中部,一個消瘦的男人緩緩舉起手,工作人員將話筒遞給他。"請問,
"那個聲音像電流般擊中我的脊椎,"醫(yī)生愛上患者是否永遠錯誤?
"會場突然安靜得能聽見空調運轉的聲音。我的視線穿過刺眼的燈光,
落在提問者身上——周予淮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深色西褲,比一年前瘦了許多,
顴骨高高凸起,但眼睛依然亮得驚人。他的左手放在膝蓋上,無名指有一圈明顯的白痕。
陳教授在座位上不安地動了動。我握緊話筒,感覺所有氧氣都被抽離了會場。這不是巧合,
他知道我會在這里演講,他特意來問這個問題。"從倫理角度,是的。"我聽見自己回答,
聲音出奇地平靜,"醫(yī)患關系中的權力不對等,使得任何浪漫情感都帶有剝削風險。
"停頓一秒,又補充道,"但更錯誤的是利用別人的愛作為治療的籌碼。
"會場響起理解的輕笑。只有周予淮的表情變了,像是被這句話刺中要害。
我繼續(xù)解釋了幾種特殊情況下的處理原則,眼睛卻再沒看向他所在的方向。提問環(huán)節(jié)結束后,
許多同行圍上來交流。我應付自如,卻始終能感覺到會場后方有道目光如影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