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應酬結(jié)束的冰冷殘局。
“皇冠”KTV頂層包廂的門轟然打開,聲浪裹著濃烈的酒精、雪茄和廉價香水氣味沖入走廊。沈崢是被簇擁著出來的核心。昂貴西裝革履掩不住一身的頹氣,眼神冷厲得像淬過火的刀,卻蒙了一層濃重散不開的酒霧,步伐已顯虛浮。幾個中層跟在他身后,諂媚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懼怕。
“沈總,今天真是…旗開得勝!嘉恒那個老狐貍……噗…臉都綠了!”
“還得是沈總!幾句話…就把他們……摁死在合同里!”
奉承混在濃重酒氣里。沈崢沒理會,徑直走向電梯廳,背影像一把隨時會折斷的硬弓。
“沈總!”一個更清晰、更沉穩(wěn)的聲音在他身后兩步響起。溫敘不知何時跟了上來,步履從容,淺灰色西裝干凈得與周遭格格不入,眼神在頂燈下清澈見底,幾乎看不出絲毫飲過酒的痕跡。他自然地伸出手臂,姿態(tài)妥帖地虛扶在沈崢微晃的肘邊,像個無懈可擊的守護者?!拔野才帕塑?,這邊電梯快些?!?/p>
沈崢猛地側(cè)身!
動作因酒精而略顯遲滯,力道卻帶著一股厭惡的兇狠。他甩開溫敘虛扶的手,像揮掉什么骯臟的蚊蟲。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狠狠剜向溫敘近在咫尺的、無懈可擊的臉龐。
“滾…開…” 聲音低啞含混,從齒縫擠出,裹挾著濃烈酒精氣息的熱氣噴在溫敘頸側(cè)薄薄的皮膚上。那層一直強撐著的商業(yè)冰冷外殼,此刻裂開一道猩紅的裂口,暴露出內(nèi)里壓抑到極致的尖銳排斥。他身體緊繃如拉滿的弓,肌肉在昂貴的西裝面料下賁張出戒備的線條,盯著溫敘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意圖不明的捕食者。
溫敘被他兇狠地甩開,卻連腳步都未曾紊亂半分。他只是極其自然地收回了手,垂在身側(cè),臉上連一絲被冒犯的不悅都無,平靜得像一泓無風的深潭。他看著沈崢幾乎要擇人而噬的狂躁,眼神專注得有些……怪異。那專注不是關(guān)切,更像一種無聲的審視,一種……欣賞他瀕臨碎裂的臨界點的專注。
“沈總喝多了。”他平靜地陳述,聲音清晰得如同一道界限,既宣告了事實,又巧妙地在他狂怒的屏障外劃下一條線。
電梯抵達,冰冷光滑的門無聲滑開。
沈崢腳步虛晃著第一個踏入空廂。他靠著冰涼的金屬轎壁,仰頭閉上眼,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對抗著胃里翻涌的灼燒感和不斷上涌的暈眩。一股強烈的失重感,混著胃底深處冰冷的絞痛,讓他一陣陣地惡寒。
細微的腳步聲。
溫敘也走了進來,站在他身側(cè)半步之處。沒看他,只抬手指向樓層按鍵區(qū),動作平穩(wěn)優(yōu)雅。
“沈總住幾層?”
聲音近在耳畔,平靜得像在會議室詢問議程。
沈崢猛地睜開眼!
黑暗與刺眼的電梯頂燈光交替在他眼中炸開一片混亂的光芒。溫敘那種置身事外、無懈可擊的平靜姿態(tài),像引燃炸藥桶的火星!酒精蒸騰著憤怒的余燼,胃部的劇痛撕裂理智的束縛。
“你他媽…少…裝模作樣!!” 沈崢從胸腔深處擠出暴吼,高大的身體帶著一股兇狠的撲勁,驟然前傾,直直向溫敘撞去!他要撕碎那張礙眼的面具!用暴力撕開這層偽善!
溫敘似乎早有預料。
他沒有后退半步。
在沈崢失去重心撲過來的瞬間,溫敘身體極其微妙地側(cè)讓半步。錯開的不是逃避,而是精準的借力角度!他右手如同靈蛇般迅捷探出,不偏不倚地穿入沈崢因前撲而打開的腋下空隙,同時左臂屈起,繃緊的小臂如同一道堅硬的鋼鐵橫欄,穩(wěn)穩(wěn)墊在了沈崢微傾的下腹核心位置!
這是一個極其巧妙、需要強大預判和精準力量控制的卸力動作!既緩沖了沈崢失控前撲的巨大慣性,又精準地阻止了他身體的下墜趨勢!
溫敘的手臂穩(wěn)穩(wěn)地承受住了沈崢身體大半的重量。他甚至向后退了小半步,將沈崢向前沖的力度不著痕跡地化解在重心轉(zhuǎn)移的動作中。整個過程無聲無息,快如電光石火!
沈崢只覺一股強橫、不容抗拒的力道精準地托住了他失控的身體重心。他的額頭猛地撞上溫敘寬闊平直的肩膀!鼻腔瞬間充斥滿了屬于溫敘的那種極其熟悉、又極其令他煩躁的、冷冽純粹的雪松檀木氣息。那氣息霸道地驅(qū)散了渾濁的酒精味,帶著一種侵入性的、冰冷的清晰感。他甚至能清晰感覺到溫敘襯衫下堅實肌肉傳遞過來的、帶著人體溫度和強大力量感的震顫。
混亂的畫面和感官碎片席卷了他:溫敘的臉龐近在咫尺,下頜線條繃緊,那股拒人千里的冷漠并未因貼近而有絲毫改變;耳邊是溫敘同樣平穩(wěn)、如同低音炮般清晰的心跳——噗通,噗通,沉穩(wěn)而有力,對比著他自己心臟近乎瘋狂的擂鼓;胃部撞在溫敘繃緊的手臂上,那冰冷的硬塊被擠壓帶來一絲銳痛和詭異的壓迫感。
這一連串的感知——冷香、心跳、堅實的手臂、清晰的痛感——如同冰錐鑿開了酒精的迷霧,瞬間帶來的清醒比任何冷水潑面更強烈!但也更……屈辱!他被溫敘牢牢地掌控著!在醉酒失態(tài)時被對方如此輕易地看穿,還被這種幾乎算作肢體接觸的方式……“接”住了!
這比被當眾打臉更讓他感到憤怒和無力回天的崩潰?。?/p>
屈辱燒灼著沈崢的每一寸神經(jīng)!他猛地爆發(fā)出全身殘存的力氣,試圖掙脫這桎梏!喉間壓抑著野獸負傷般的嘶吼——
就在力量即將掙脫的剎那。
溫敘托在他腋下的右手倏然收緊!
那力道精準得恐怖,瞬間死死鎖住了沈崢掙扎力量爆發(fā)的核心節(jié)點!與此同時,溫敘一直保持著絕對冷靜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極其冰冷堅硬的東西碎裂了一角,露出底下更暗、更深不可測的漩渦!那雙黑曜石般的瞳眸驟然收縮,鎖定在沈崢因盛怒而完全暴露出來的、激烈跳動的頸動脈上——那里正因狂怒和酒精而呈現(xiàn)一種誘人的、脆弱又充滿力量的緋色皮膚。
下一秒。
沒有任何預兆!
溫敘猛地低頭,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精準的侵略性,張開嘴,一口狠狠咬在了沈崢袒露的、滾燙的頸側(cè)皮膚上!
“呃——!!”沈崢所有的掙扎和嘶吼都被瞬間卡死在喉嚨深處!
劇痛!像通了高伏電流!灼燒著皮膚和神經(jīng)!
那痛感尖銳無比,瞬間穿透了醉意和憤怒的厚重屏障,直抵大腦中樞!更可怕的是那清晰無比的、牙齒嵌入皮肉的觸感!溫熱的、帶著清晰力度的碾磨感!還有溫敘急促灼熱的呼吸噴在皮膚上帶來的、令人汗毛倒豎的瘙癢感!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快!太突然!太……突破常識!沈崢整個身體徹底僵死!大腦一片空白!只有頸側(cè)那點清晰尖銳、混合著怪異麻癢的劇痛,如同烙印般灼燒著他的意識!
溫敘的牙齒緊緊嵌合了幾秒鐘。不輕不重的力道,足以留下深重的印痕,又似乎帶著一種奇特的、如同量尺般的精準克制。
緊接著,如同蛇類松開獵物,溫敘驟然松口。迅速撤離。動作行云流水,快到沈崢的反射神經(jīng)幾乎無法捕捉完整的被攻擊過程。
沈崢僵硬地偏過頭,試圖用眼角余光看清頸側(cè)。他能感覺到皮膚上火辣辣的痛楚在彌散,以及一種緩慢滋生的、冰涼的麻木感。
電梯廂里陷入死寂。只有金屬運行下降時極其微弱、規(guī)律的嗡鳴聲。溫敘已經(jīng)重新站回了距離他一步之遙的原位,面無表情,呼吸平穩(wěn)。他甚至理了一下自己因為剛才動作而微微松脫的袖口,動作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冷漠和…意猶未盡?仿佛剛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唯一留下的痕跡,是他唇瓣上那抹極其短暫閃現(xiàn)又迅速消失的、如同幻覺般的——淡淡血色。像無意沾染了一滴昂貴的紅酒。
電梯終于抵達地下停車場。門滑開,外面渾濁陰冷的空氣涌了進來。幾個一直膽戰(zhàn)心驚等在電梯外的助理和司機目瞪口呆地看著里面的景象。
沈崢像一尊凝固的石雕僵在原地,臉色鐵青中透出一種不正常的慘白,只有那只垂在身側(cè)、指骨捏得咔咔作響、因為用力過度而暴出青筋的手,顯示出內(nèi)部翻天覆地的混亂風暴。他頸側(cè)那片皮膚暴露在停車場的燈光下,一個清晰的、邊緣帶著銳利齒痕的深色印記赫然顯現(xiàn)!
溫敘卻已經(jīng)從容地率先一步走了出去,對著司機位置低聲交代:“沈總住城央觀瀾,七棟頂樓復式。密碼是0518。”聲音平穩(wěn),沒有絲毫異樣。交代完畢,他甚至側(cè)身讓開空間,對著還在電梯里僵立的沈崢微一抬手示意方向,姿態(tài)依舊是那個最無可挑剔的下屬。
沈崢幾乎是跌撞著沖出了電梯轎廂!像逃離什么恐怖的瘟疫源頭!腳步踉蹌,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狼狽和慌亂。他徑直沖向司機拉開的車門,如同被鬼追,將自己重重摔進后座柔軟的真皮座椅深處!砰!車門在他身后被他自己粗暴地摔上!
黑色邁巴赫的引擎發(fā)出低沉穩(wěn)定的轟鳴,碾過地下車庫冰冷的水泥地,平穩(wěn)駛?cè)胫鹘值臒艉?。溫敘目送著車尾流暢的紅燈匯入遠處的流光溢彩,站在原地未動。停車場的冷風卷著塵埃,吹動他一絲不茍的發(fā)梢。
直到那車燈徹底消失在下一個路口轉(zhuǎn)角,溫敘才像被解除了什么指令,平靜地走向自己停在不遠處的另一輛低調(diào)商務車。車內(nèi)光線昏暗,他坐進駕駛座,手指在方向盤冰冷的真皮上短暫停頓,隨即,毫不猶豫地點開了手機屏幕。
屏幕上飛快閃過一串極其復雜的調(diào)試界面——這絕非普通用戶的手機操作。指尖在屏幕上快速點觸,屏幕上迅速分割顯示出數(shù)個實時監(jiān)控畫面。
核心畫面正是沈崢那處頂級安保公寓的臥室。攝像頭巧妙地隱藏在吊頂燈帶的陰影凹槽里,角度刁鉆。
鏡頭正下方是床鋪。沈崢高大的身軀以一種完全失去防備的姿態(tài)陷在柔和的羽絨被里,醉意和極度疲憊徹底卸去了他清醒時全部的冷硬棱角,臉頰還殘留著不自然的潮紅和頸側(cè)那個新鮮的咬痕。他側(cè)躺著,眉頭在睡夢中依舊無意識地緊鎖,濃密低垂的睫羽卻透出一種平日里絕無僅有的、近乎脆弱的疲憊感。一只手臂橫在枕頭上,指關(guān)節(jié)在熟睡中偶爾會細微地、無意識地抽搐一下。
溫敘的身體微微后靠,陷進駕駛座舒適的包圍里。手機屏幕幽冷的光落在他清俊而毫無情緒的臉上,只有那雙注視著監(jiān)控畫面的眼睛——
瞳孔深處,那潭永遠平靜無波的深水在無人看見的角落里,正以瘋狂的速度凝聚、旋轉(zhuǎn)!一種奇異的、幾乎貪婪的專注力吞噬了他所有的情緒!仿佛沉睡的沈崢本身成了一座亟待發(fā)掘的、充滿致命吸引力的無上珍寶!他凝視著屏幕里沈崢因微弱的睡夢抽動而蜷縮起來的指尖,如同在欣賞一件稀世的、沾著露水的易碎藝術(shù)品??諝夥路鹉?,停車場里冰冷的空氣似乎也避開了他所在的這個方寸之地。溫敘整個人像一尊被手機屏幕點亮的玉石雕像,靜謐中流淌著令人心驚的、絕對的掌控和隱秘的掠奪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