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寫著“陳默”名字的貨運單，像一片帶著詛咒的枯葉，打著旋兒撲向老鄭的臉！就在紙張即將觸碰到他皮膚的剎那，他戴著黑手套的手閃電般抬起！
“嗤啦！”
一聲布帛撕裂般的輕響。那張堅硬的A4紙，竟被他戴著黑皮手套的五指硬生生從中撕裂！紙屑紛飛，像被無形利刃瞬間切割！
但這一下格擋，終究讓他的動作遲滯了零點一秒。
足夠了！
我的身體像一顆被點燃的炮彈，借著摔出紙張的反作用力，以及體內(nèi)那股源于林薇血肉、徹底爆發(fā)的狂暴力量，朝著巨響來源的方向——那片被高聳霜墻隔開的黑暗區(qū)域，亡命撲去！目標明確：霜墻底部，巨大管道投下的那片狹窄、扭曲的陰影縫隙！
肩膀撕裂的傷口傳來鉆心的劇痛，但被更強烈的求生欲和那股冰冷燃燒的憤怒徹底淹沒！耳邊風聲呼嘯，是老鄭那冰冷到極致的、帶著一絲意外和暴怒的低喝：“找死！”
一股凌厲的勁風幾乎貼著我的后頸掃過！那是他抓來的手！指尖刮起的風，帶著手套皮革的冰冷氣息和濃重的殺意！
我猛地縮頭，身體幾乎是擦著冰冷粗糙的霜墻表面，像一尾滑溜的魚，不顧一切地擠進了那道狹窄得令人窒息的縫隙！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在身后響起！是老鄭的手重重砸在了霜墻上！冰屑混合著霜塵簌簌落下！
縫隙內(nèi)部比想象中更窄、更低矮！冰冷、堅硬、覆蓋著粘膩滑溜油污的金屬管道壁，像巨獸的肋骨，死死擠壓著我的身體！我?guī)缀跏琴橘胫?，手腳并用，用盡全身力氣向更深處鉆去！后背緊貼著冰冷油膩的管道，前胸和膝蓋重重摩擦著粗糙冰冷的水泥地。每一次移動，都帶來劇烈的摩擦痛楚，肩膀的傷口更是火燒火燎，溫熱的液體正順著后背快速洇開。
縫隙外，老鄭的腳步聲停住了。死寂。只有我自己粗重得像破風箱般的喘息，在這逼仄的空間里被無限放大，撞擊著金屬管道壁，發(fā)出空洞的回響。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冷汗混合著血水，黏膩地糊在臉上、脖子上。
他在外面。他一定在外面。那雙冰冷的眼睛，此刻正透過縫隙的陰影，死死鎖定著我的位置。
時間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冰冷的恐懼像無數(shù)只螞蟻，啃噬著我的神經(jīng)。他會怎么做？用什么東西把我掏出去？還是……等著我像困獸一樣自己爬出來？
就在我?guī)缀跻贿@無聲的對峙逼瘋的瞬間——
“沙……沙沙……”
極其細微的、粘稠的摩擦聲，從管道更深、更幽暗的深處傳來。
不是老鄭的腳步聲。那聲音更輕，更慢，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粘滯感，仿佛有什么濕滑沉重的東西，正貼著冰冷的地面，極其緩慢地、一下一下地……拖行著。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瞳孔在黑暗中猛地收縮！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連血液都似乎凍住了。是什么？剛才那聲巨響的來源？張金貴拖拽東西的聲音？還是……別的什么？
“沙……沙……”
聲音更近了。近得仿佛就在我前方幾米遠、管道拐彎的陰影后面。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濃重鐵銹、陳舊血腥、還有某種……類似于腐爛淤泥的、令人作嘔的甜腥氣味，隨著那拖拽聲，絲絲縷縷地飄了過來。
不是林薇血肉那種“新鮮”的腥甜。是沉淀的，腐敗的，帶著死亡和絕望氣息的甜腥。
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攪，我死死捂住嘴，才沒當場嘔吐出來。身體里那股屬于林薇的狂暴力量，在這股氣息的刺激下，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像被點燃的汽油，猛地升騰起來！一種冰冷的、尖銳的、近乎本能的敵意和恐懼，瞬間充斥了我的四肢百??！這感覺……比面對張金貴和老鄭時更加原始，更加令人戰(zhàn)栗！
那拖拽聲停了。
死寂再次降臨，比剛才更加沉重，更加窒息。
管道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有什么東西……停下來了。它在感知。它在聆聽我粗重的喘息。
冷汗像冰水一樣，順著我的脊梁溝往下淌。我蜷縮在冰冷的管道縫隙里，前有未知的恐怖，后有索命的煞星，進退無路。肩膀的傷口因為過度緊張而劇烈抽痛，溫熱的血還在不斷滲出，順著冰冷的管道壁往下淌，我能感覺到那股濕熱的粘膩。
就在這時，極其輕微的、仿佛金屬刮擦的細響，從縫隙外傳來。
是老鄭！他沒有離開！他就在縫隙入口處！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是在等？還是準備用什么方法把我逼出來？或者……他根本就知道這管道深處有什么？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嗬……嗬……”
一陣極其微弱、仿佛破舊風箱在艱難抽動的喘息聲，從管道深處那濃重的黑暗里，幽幽地飄了出來。
那不是動物的聲音。那是一種……屬于人類的、瀕死的、帶著無盡痛苦和粘液的喘息！
緊接著，一個極其沙啞、破碎、仿佛聲帶被砂紙磨穿了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摳出來的血塊：
“別……別過去……”
“那……光……是……陷阱……”
“他……不是……人……”
“他……是……監(jiān)管者……”
聲音微弱得如同耳語，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清晰地穿透了冰冷的空氣，鉆進我的耳朵里！
監(jiān)管者？陷阱？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嘯般沖擊著我搖搖欲墜的理智。管道深處是一個活人？一個被關(guān)在這里的受害者？他在警告我？警告我別靠近那條光帶？警告我……老鄭不是人？是監(jiān)管者？
老鄭在縫隙外！他一定也聽到了！
果然，縫隙外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不可聞的吸氣聲。那是老鄭！他聽到了！那沙啞聲音的警告，顯然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下一秒，一道刺眼的白光，毫無征兆地、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猛地刺進了狹窄的管道縫隙！
是老鄭的手電筒！
強烈的光束像探照燈一樣，瞬間撕開了管道深處的黑暗，精準無比地打在我蜷縮的身體上！刺目的光芒讓我瞬間失明，下意識地抬手遮擋！
光束沒有停留，冷酷地、穩(wěn)定地，越過我狼狽的身影，像一把審判之劍，筆直地刺向管道更深、更幽暗的拐角處——那個發(fā)出警告聲音的源頭！
慘白的光圈里，瞬間映出了一個東西的輪廓。
那是一個人形的輪廓。
但僅僅是輪廓。
他（或者它？）蜷縮在管道拐角最深的陰影里，身體扭曲成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慘白的光線只照亮了他的一小部分：一只搭在冰冷水泥地上的手。那只手……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死尸般的青灰色，干癟、枯瘦，指甲長得彎曲發(fā)黑，深深摳進地面的污垢里。手背上布滿了深色的、干涸的污漬和……某種暗紅色的、像苔蘚一樣的斑塊。
更恐怖的是，在那只枯手旁邊，慘白的光圈邊緣，隱約照亮了一小片地面。地面上，拖曳著一條長長的、粘稠的、閃爍著暗紅油光的……拖痕。一直延伸到他身體隱沒的黑暗里。
那拖痕，和我剛才在冷庫光帶旁墻壁上看到的、林薇留下的血字下方那種拖拽痕跡……一模一樣！
“嗬……” 那沙啞的、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在強光的刺激下，猛地變得急促起來，充滿了極度的痛苦和……一種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赤裸裸的恐懼。
“跑……” 那個聲音更加破碎，更加微弱，卻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最后的絕望，“……快……跑……他……來……”
“來”字還沒完全落下——
“砰！??！”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仿佛重物撞擊厚皮革的巨響，猛地從管道深處、那光束照射的源頭炸開！
伴隨著一聲短促到幾乎無法分辨的、被硬生生掐斷的悶哼！
那只搭在光圈邊緣、枯瘦青灰的手，猛地劇烈地、痙攣般地抽搐了一下！五指瞬間張開到極限，指甲在水泥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嘎吱”聲！隨即，那只手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撐，軟軟地、無力地垂落下去，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發(fā)出一聲輕響，再也不動了。
光束照射下的那片區(qū)域，只剩下那條粘稠的、暗紅色的拖痕，和一個蜷縮在更深黑暗里的、徹底失去聲息的輪廓。
死寂。
管道里只剩下手電筒光束的嗡鳴，和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瀕死的喘息。
光束緩緩地、冰冷地移動了回來。
慘白的光圈，像舞臺的追光燈，再次將我蜷縮在冰冷油膩管道壁上的、渾身浴血、驚恐絕望的身影，完全籠罩其中。
光圈的邊緣，清晰地映出了縫隙入口處，老鄭那雙穿著黑色皮靴的腳。他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一個冰冷、平穩(wěn)、毫無波瀾的聲音，穿透了狹窄的管道空間，清晰地傳了進來，帶著一種宣告終結(jié)的漠然：
“出來?！?/p>
“或者，像他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