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二年春,虞清鳶從噩夢中驚醒。
喉間似乎還殘留著利劍劃過的劇痛,她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脖頸,觸到的卻是完好無損的肌膚。窗外傳來熟悉的鳥鳴聲,一縷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窗前的青磚地上。
"姑娘醒了?"紗帳外傳來采荷輕柔的聲音,"今日夫人說要給您裁新衣,特意囑咐早些喚您起身。"
虞清鳶的手指死死攥住錦被,指節(jié)泛白。這是采荷的聲音——她的貼身丫鬟,在三年前那場大火中為護她而死的采荷。
她緩緩轉(zhuǎn)頭,映入眼簾的是自己閨房內(nèi)熟悉的陳設(shè):雕花拔步床上懸著淡青色紗帳,窗前檀木案幾上擺著未完成的繡品,墻角青銅熏爐中升起裊裊檀香。
"今日是何年月?"清鳶聲音嘶啞,強壓下心中驚濤駭浪。
采荷撩開紗帳,露出那張清秀圓潤的臉龐:"回姑娘,今日是永昌十二年三月初六。"她將一盞溫?zé)岬募t棗茶遞到清鳶手中,"姑娘可是夢魘了?臉色這般難看。"
永昌十二年三月初六!清鳶心頭劇震,她竟回到了三年前!此時母親去世才半年,父親剛扶正繼室林氏,而她尚未被林氏下毒毀容,更未經(jīng)歷后來那場滅門慘禍。
"無妨。"清鳶接過茶盞,指尖微顫。她低頭啜飲,借機掩飾眼中翻涌的恨意。茶水溫潤入喉,卻澆不滅心頭燃燒的復(fù)仇之火。
采荷取來一件藕荷色繡梅紋對襟褙子為她披上:"姑娘,林夫人方才派人來傳話,說今日府中新到了一批江南綢緞,請您過去挑選。"
清鳶指尖一頓。前世今日,正是林氏假借贈衣之名,在那匹月華錦中下了蝕肌散,令她容顏盡毀。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告訴母親,女兒稍后便去。"
待采荷退下,清鳶赤足下榻,走到銅鏡前。鏡中少女約莫十六七歲,肌膚勝雪,眉目如畫,眼角一顆淚痣平添幾分楚楚之態(tài)。她抬手撫過自己完好的臉龐,前世被毒藥腐蝕的劇痛仿佛仍在骨髓中叫囂。
"林月蓉,這一世,我要你血債血償。"清鳶低語,眼中寒芒乍現(xiàn)。
她打開妝奩,取出一枚銀簪藏在袖中,又換上一襲淡青色交領(lǐng)襦裙,腰間束以月白絲絳,整個人如出水芙蓉般清麗脫俗。唯有那雙眸子,沉淀著與年齡不符的冷冽。
行至林氏所居的凝暉堂,清鳶已換上一副溫順模樣。她垂首行禮:"女兒給母親請安。"
林氏正端坐主位,身著絳紅色遍地金褙子,頭戴赤金點翠頭面,雖已年過三十,卻風(fēng)韻猶存。見清鳶進來,她臉上堆起虛假笑意:"鳶兒來了,快看看這些料子可還合心意?"
堂中擺著十?dāng)?shù)匹綾羅綢緞,其中一匹月白色織錦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正是前世毀她容貌的月華錦。
清鳶佯裝欣喜地撫過那些華美布料,卻在觸及月華錦時,袖中銀簪悄然劃過布料邊緣。不出所料,銀簪尖端很快泛起一層不自然的黑色。
"母親厚愛,女兒實在愧不敢當(dāng)。"清鳶忽然收回手,面露難色,"只是女兒近日讀《女誡》,深感女子當(dāng)以德行為重,華服倒是其次。這錦緞如此珍貴,不如獻給祖母裁衣?"
林氏笑容一僵。老夫人最重規(guī)矩,若她當(dāng)眾推辭孝道,反倒顯得自己這個繼母苛待嫡女。
"鳶兒真是孝順。"林氏強笑著收回手,"既如此,便依你。"
清鳶低眉順眼,心中冷笑。這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