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雨又纏纏綿綿落下來，像扯不斷的銀絲。林曉語撐著江熠送的那把琴盒傘，往老巷走——帆布包里裝著給沈亦舟的檸檬蛋糕，是她照著食譜烤的，邊緣有點焦，卻透著股酸甜的香，像她此刻的心情。
雨絲打在傘面上，發(fā)出“沙沙”的輕響。曉語穿著鵝黃色的連衣裙，裙擺上繡著細碎的小雛菊，是媽媽特意給她買的，說“雨天穿亮色，心情會變好”。路過便利店時，她停住腳步，玻璃窗里的自己正對著倒影抿嘴笑，傘下的空間很小，卻盛著滿滿的期待，像揣了顆冒泡的汽水糖。
“靜語書店”的燈亮著，暖黃的光暈透過雨霧漫出來，像塊融化的黃油。推開門時，風鈴沒響，大概是沈亦舟又纏上了棉線。橘貓蜷在柜臺旁的絨墊上，看見她進來，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尾巴尖輕輕掃過沈亦舟的手背。
沈亦舟正站在書架前整理書，穿件深灰色的針織衫，袖口松松地堆在手腕，露出的手表帶沾了點雨水，大概是剛才去收門口的遮陽棚了。他側臉對著暖光，睫毛在鼻梁上投下片淺影，手指劃過書脊時，動作輕得像在數雨絲。
“沈老板?！睍哉Z把傘往門邊一靠，水珠順著傘骨滴下來，在地板上暈出小小的圓。
沈亦舟回頭，鏡片后的眼睛亮了亮，像被雨水洗過的黑曜石：“來了?！彼噶酥复斑叺奈恢?，“給你留了熱可可，剛沖的?！?/p>
窗臺上的玻璃杯冒著熱氣，上面浮著層綿密的奶泡，撒了點肉桂粉，是她上次說“雨天就該喝帶點 spice 的熱飲”。曉語把蛋糕盒放在桌上，打開時，甜香混著肉桂的暖香飄過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第一次烤，有點焦……”
“挺好的?！鄙蛞嘀勰闷鹨粔K，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溫溫的，“焦的地方更甜?！彼Я艘恍】?，眼睛微瞇了瞇，像被甜度燙到似的，“比巷口那家蛋糕店的，多了點……”
“什么？”曉語追問，心跳像被雨點擊中，咚咚直響。
“煙火氣?！鄙蛞嘀鄣穆曇艉茌p，卻清晰地落在雨里，“像家里的味道?！?/p>
曉語的臉一下子熱了，低頭攪著熱可可，奶泡沾在嘴角，她自己沒察覺，只看見沈亦舟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停，轉身從柜臺下拿出張紙巾，遞過來時，指尖不小心擦過她的唇角——像羽毛掃過，麻酥酥的癢。
雨越下越大，敲得玻璃窗“啪啪”響。沈亦舟把落地燈往窗邊挪了挪，暖光一下子裹住了兩個人。他從書架上抽出本畫冊，是莫奈的《睡蓮》，攤開在桌上：“上次看你畫睡蓮，給你找的參考?！?/p>
畫冊里的睡蓮在光影里浮動，像浸在蜜里的夢。曉語的指尖剛碰到紙頁，就聽見門口的風鈴“叮鈴”響了——這次是真的響了，大概是雨太大，把棉線沖掉了。
“曉語！果然在這兒！”陸星野渾身濕漉漉地沖進來，發(fā)梢滴著水，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的小獅子。他手里舉著個塑料袋，往桌上一放，“我媽包的茴香餃子，給你帶了一大盒，還熱著呢！”
餃子的香氣混著蛋糕和可可的甜，在暖光里漫開來。陸星野脫了濕透的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胸前印著只咧嘴笑的小熊，是曉語上次逛街時說“這個熊跟你一樣傻氣”，沒想到他真的買了。
“沈老板也吃點?！标懶且巴蛞嘀凼掷锶穗p筷子，自己抓起一個就往嘴里塞，燙得直吸氣，卻還是含糊不清地說，“曉語你嘗嘗，我媽特意少放了茴香，知道你不愛吃太沖的?！?/p>
曉語咬了口餃子，肉香里裹著點姜的暖，像陸星野的人，熱辣辣的，卻讓人踏實。她正想夸好吃，風鈴又響了，這次更急，像有人在雨里小跑。
江熠站在門口，吉他包往肩上一甩，發(fā)梢的水珠順著下頜線往下滴，白襯衫濕了大半，貼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鎖骨?！坝晏罅耍鑲€地方避避?！彼χ鴵P了揚手里的紙袋，“給你們帶了糖炒栗子，剛出鍋的?！?/p>
栗子的焦糖香涌進來，和屋里的甜暖撞在一起，像把整個秋天的甜都提前搬來了。江熠在曉語身邊坐下，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擦臉，淺藍格子的布巾掃過臉頰時，露出的脖頸上沾著顆水珠，被暖光映得像碎鉆。
“剛在街角唱歌，聽見陸星野說你在這兒?！苯诘穆曇魩еc喘，大概是跑著來的，“就猜你沒帶傘——哦，你帶了我的琴盒傘?！彼粗T邊的傘，嘴角彎了彎，像想起了雨里初遇的那天。
四個人圍著小桌，雨聲成了背景音。陸星野搶著給曉語剝栗子，殼上的絨毛沾了他一手；江熠翻著那本《睡蓮》畫冊，偶爾湊過來問她“這個光影該怎么調顏料”；沈亦舟則默默給每個人續(xù)熱可可，給曉語的杯子里多加了塊方糖，說“她喜歡甜的”。
曉語的心里像被暖光泡著，軟軟的。她看著眼前的三個人：陸星野的手指被栗子殼劃了道小口子，卻還在傻笑；江熠的睫毛上沾著水汽，看她時眼睛亮得像星子；沈亦舟低頭攪著可可，暖光落在他的發(fā)頂，溫柔得像幅畫。
雨停的時候，月亮從云里鉆出來，給濕漉漉的青石板鍍上層銀。陸星野幫曉語拎著空蛋糕盒，江熠背著吉他走在她左邊，傘往她這邊歪了大半，自己的肩膀濕了片；沈亦舟站在書店門口，橘貓蹲在他肩頭，他沖曉語揮了揮手，暖光在他身后漫成一片，像句沒說出口的“路上小心”。
巷口的槐樹被雨洗得發(fā)亮，葉子上的水珠滴下來，打在曉語的鵝黃色裙擺上。陸星野忽然說：“曉語，你今天的裙子像小太陽，把雨天都照亮了。”江熠接著說：“像莫奈畫里的光，暖烘烘的?！?/p>
曉語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自己的鞋尖，白帆布鞋踩在水洼里，濺起的小水花沾在腳踝上，涼絲絲的，心里卻甜得發(fā)漲。她偷偷看了眼身邊的兩個人，又回頭望了望書店門口的暖光，忽然覺得，這場雨夜像個溫柔的陷阱，把所有的甜都裹在了一起，讓她舍不得走。
風里飄著栗子的香、餃子的暖，還有沈亦舟留在她帆布包里的那本《睡蓮》畫冊——最后一頁夾著張便簽，是他沉穩(wěn)的字跡：“雨天的光，比晴天更暖。”
曉語把便簽往心口按了按，像按住了顆正在融化的糖。這個夏天的甜，好像又多了層暖暖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