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煙這個人,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習慣性說話直白又不留情面。
她不理解“可憐”兩個字,會對來自底層家庭的郁燃,造成多深的傷害。
自己愛的人,用可憐來形容他。
還不如罵他窩囊。
郁燃臉色很難看,眼神空洞蒼涼,自嘲的笑了笑。
“可憐?有現(xiàn)在可憐?有這三年可憐?”
沈煙不耐煩的皺眉,微沉著臉。
“這三年你可憐?我除了對工作要求嚴格,別的有虧待過你?
你現(xiàn)在每月到手2w,已經(jīng)跟葉倩持平。
如果沒有我,你能給家人在郁州買房子?能讓他們享受到大城市的醫(yī)保?”
郁燃無奈哼笑:“房子是首付,80平不到,月供用公積金還。
他們的醫(yī)保退休金名額,是我花光3年工資,補交40萬買的。
這些都是我合法收入,努力工作換的。”
沈煙挑眉:“你買房子首付30萬哪來的?”
“炒股加寫小說?!?/p>
“誰教你的?”
“爺爺,你爺爺?!庇羧几目?。
沈煙嘴角向上,嘲諷的揚了揚,“郁燃,你真的很不知足?!?/p>
郁燃垂頭嘲笑,聲音有氣無力:“我這三年,有過一天自由?有一天離開過御景別墅?
我到底是保潔,管家,花匠,還是司機保姆,保鏢,助理?
這三年,是我自愿選的,還是被迫?
其中彎彎繞繞,沈總,您不清楚嗎?
您當時可沒通知我,合同里更沒寫,要給紀三當替身!”
沈煙臉上帶著藐視,下頷微揚,居高臨下的看他,“如果沒有我的施舍,僅憑三年你不可能擁有這些!
雖然你用炒股賺的錢,第一時間還了我50,但郁燃,你別忘了。
那50W和這50W,不是同等重量。
它是救命錢。
可以說,是我給了你叔叔站起來的機會?!?/p>
故地重游,觸景生情,郁燃情緒莫名大爆發(fā)。
他雙手扶膝握拳,雙臂因過度用力而青筋節(jié)起,表情痛苦,極力壓低聲音。
“我是當年的高考狀元,我本專業(yè)是計算機,我大學年年都能拿獎學金。
我就算沒能留在沈耀科技,也能找到一份月薪過萬的工作,只不過沒有公寓而已!
這三年,我同學們的月薪早就20K了。
我在大學,比他們更優(yōu)秀,更能吃苦,能力遠在他們之上。
我完全可以靠自己努力,在郁州買房。
沈總,我家人用力托舉,把我送去大城市,不是為了窩窩囊囊給別人當替身!
我的手是用來敲代碼的,不是用來種菜,澆花,拖地的!
我是985畢業(yè)的高材生,不是只會賣力氣的保安,只懂開車的司機!
編程開發(fā)才是我真正熱愛的領(lǐng)域。
我感激你在危難之時,對我伸出援手。但我對您這份“助理”工作,一毛錢興趣都沒有?!?/p>
沈煙聽完郁燃飽含痛苦的訴衷,臉上表情任何沒有變化,僵硬且冷漠。
她忽視他的反抗,就算沈煙清楚他只是想要自己一個安慰。
說出的話更有種涼薄的漠然,“所以呢?”
“又想毀約?郁燃,你懂法吧?”
“我承諾給你500萬,就一定會兌現(xiàn),隨便買輛車的錢,我還不至于賴?!?/p>
郁燃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坦然道“沈總,你當真以為我為500萬,忍到今天?
您說的那些“證據(jù)”,我不信你敢不顧體面身份,真的去警局,自毀名聲。
在你們這種有錢人眼里,是不是只有錢,和利益才最重要?
感情比大街上飄的塑料袋還要輕浮?”
沈煙當然知道他為什么能堅持到現(xiàn)在,但她不能說,她不能給他虛無縹緲的希望。
借他四年青春已經(jīng)很不道德,總不能讓他抱著得不到的幻想,遺憾終生吧。
不能給他未來,那就把希望的萌芽全掐斷。
否則,就是害他。
“我對你沒感情,我們只是上下級關(guān)系?!?/p>
說完這句話,不知道為什么,沈煙心里很不舒服,陣陣刺痛。
又補充道:“面試那天是你生日,對一個勤懇努力的年輕人來說,太殘忍了。
所以……”
郁燃笑著抬頭,眼里好像有什么東西,折射出很亮的光。
“所以,您發(fā)了善心,可憐了我一回。”
沈煙沒說話,算默認。
這時,湯圓端了上來,沈煙卻沒心情吃一口。
她好像很亂。
郁燃眼里失去光彩,怔盯著她碗里湯圓,聲音疲憊:“你會跟他結(jié)婚嗎?”
沈煙不想回答,起身用命令的口吻。
“回去吧?!?/p>
“是,沈總?!庇羧悸犜捳兆觯p腿像灌了鉛,步子沉重無比。
一路上鴉雀無聲,周圍氣壓很低。
電梯里,郁燃臉色慘白,全身像泄了氣的皮球,無力且干癟。
前后不過十分鐘,他憔悴不少。
郁燃眼窩凹陷,紅著眼眶看沈煙,聲音沙啞無力。
“姐姐,你愛他嗎?”
一剎那,沈煙全身仿佛有電流穿過,就連頭皮都麻了大半。
昔日的場景再重逢,這聲“姐姐”。
好沉重……
沈煙的心好像被誰用力攥著,忽而疼的厲害,難道心梗了?
有問無答,郁燃早已習慣。他把身子倚靠在梯墻,自言自語式發(fā)問。
“他比我還愛你嗎?他愛你,為什么會舍得把你一個人丟在國內(nèi)?
他愛你,怎么舍得讓你嫁給別人?”
沈煙捂著錐心刺骨的心口,喘不過氣般的感覺,制止道:“郁燃,別說了!”
三年傾盡所有的付出,她還是看不到自己,哪怕一丁點兒都沒有。
長久以來的堅持,竟是個大笑話。
電梯到了——
郁燃愣站原地不動,仿佛被困在無盡痛苦的深淵,被絕望抽干了靈魂。
沈煙忍著心絞痛,推著他走出電梯。
低聲斥責:“郁燃,你到底在鬧什么!”
或許察覺到沈煙又生氣了,郁燃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在瞬間調(diào)整好狀態(tài),低頭垂眸。
壓抑著剜心裂肺的痛,帶著歉意,道歉。
“對不起沈總,我失態(tài)了,我跟您有云泥之別,我一直記著,銘記在心?!?/p>
該回他什么?沈煙不知道,她腦子一團糟,很累,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覺。
她又道:“回去吧?!?/p>
聲音里沒有責怪,很輕。
“是,沈總晚安?!庇羧级Y貌轉(zhuǎn)身。
***
合同順利簽訂,兩天后的下午,是周末。
郁燃和沈煙落地魔都。
一小時后,在國際酒店,沈煙有一個很重要的企業(yè)家座談會要參加。
可回去路上,一輛重型油罐車遭遇側(cè)翻,柴油撒滿公路,堵車嚴重。
沈煙當機立斷:“把車停在原地,讓葉倩聯(lián)系人來處理。
你掃一輛共享車,送我回去?!?/p>
郁燃用懷疑的語氣,確定道:“您是要坐電動車?”
沈煙看了眼鉆石腕表,嚴肅道:“這個會是政府辦的,很重要,不能缺席。”
“好的沈總,我一定按時把您送到?!?/p>
郁燃立刻掃碼,騎上小黃車,馱著沈煙飛速往會場趕。
如果重來一次,沈煙一定會制止當時的自己。
由于她的一時興起,兩人差點付出生命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