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庇羧记辶枇璧穆曇?，藏著克制隱忍的距離感。
沈煙眉頭倏然緊蹙，反問:“不敢？”
郁燃聲音不緊不慢:“三年前也是在郁州出差，您跟我講過。
您任何東西都不許我碰，任何區(qū)域都不允許我多逗留。
之前，就連工作也是用手機向您匯報。”
沈煙這才想起，她很久沒出過差了，要不是這次的材料商要漲價20%，她也不至于親自跑一趟。
當年也是這間套房，郁燃只用衛(wèi)生間洗了個手，連廁所都沒上……
被她指著鼻子訓了半小時。
沈煙汗顏打臉，不自然的拿起紅酒杯，同時眼睛落在地面，尷尬的到處找縫。
沒聽到沈煙下一步指令，郁燃提著西裝，試探著問:“沈總，我能出去洗洗了嗎？”
沈煙放下酒杯，低頭“嗯”一聲。
郁燃轉(zhuǎn)身往外走，卻又被沈煙叫停，語氣很急。
郁燃握拳翻個白眼:【姑奶奶，我也很累，很想洗澡，很想吃飯?！?/p>
“你額頭怎么了，腿又是怎么回事？被小混混打了？怎么搞的渾身是傷。”
郁燃轉(zhuǎn)過身來，語氣平靜到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痛癢的芝麻小事。
“沒事沈總，去超市路上被花盆砸了下腦袋，回來路上又被井蓋絆了一跤。
不嚴重，沒出血，破點皮而已?！?/p>
沈煙突然覺得這幾句話很耳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她收回視線，“若無其事”的切著牛排。
“西服扔了吧，讓酒店前臺再去買一套，記房費上。”
這是沈煙送郁燃的生日禮物，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他愛惜到發(fā)瘋。
每晚都要熨燙整齊再掛進衣櫥，怎么舍得扔，就算穿爛穿碎，也要縫好接著穿。
郁燃聲音磁性悅耳:“不用了沈總，酒店有洗衣烘干服務，您的衣服明早我會送來。
沈總您慢慢用餐，我先出去了。”
沈煙沒說話，嘴里的牛排越嚼越不對味，最后竟然還打了投訴電話。
***
凌晨一點，五星級酒店對面，小吃街。
十五塊錢一份的餛飩店。
渾身舒爽的郁燃狼吞虎咽，一口一個大餛飩。
鮮肉玉米，他的最愛。
郁燃抹抹嘴沒吃飽，抬頭呲牙道:“老板，再來一份玉米的。”
餛飩店老板從廚房探出腦袋，笑道:“小伙子，這么快吃完了，你這飯量可以啊?！?/p>
一瓶可樂下肚，郁燃打個嗝又笑:“我健身飯量大，您家餛飩真好吃，還是老味道?！?/p>
老板把餛飩下鍋，走出來給郁燃遞了根煙，瞎聊天。
“你是郁州人？我看著不像啊，我們這里皮膚偏黃偏黑，你這小伙子又白又帥。
一進門我就注意到了，氣質(zhì)不一般。”
郁燃笑著給老板點煙，“我之前就在前面第一實驗高中上學，出差路過老家?！?/p>
老板驚訝的豎起大拇指，“了不得啊小伙子，人中龍鳳。
那學校年年出狀元，家里有礦才上的起。”
郁燃坦然道:“啥礦啊，我就是村里普通孩子，跨市特招過來的。”
老板眼睛瞪得更大了，“那你是真牛，現(xiàn)在讀博士了吧？”
郁燃呵呵一笑:“早就上班了，家里養(yǎng)大我不容易，早點賺錢幫襯一下家里?！?/p>
店老板一臉可惜，“唉，好苗子啊。”
郁燃感慨閑扯道:“我那時候，最渴望的就是每周吃一回您家的餛飩。
雖然只有十塊錢，對我來說算是巨款了?！?/p>
老板豪爽道:“今兒這頓哥哥請了，你等著我給你端餛飩出來，再整幾個小菜。
反正下雨沒啥人，咱哥們喝點，嘮嘮。”
郁燃擺手拒絕:“哎大哥，不行啊，我明天還要工作，不能喝酒?！?/p>
老板啥也不聽，一頭鉆回廚房。
這時，熟悉的淡香飄入郁燃鼻息……
沈煙穿著睡衣，扎了漂亮的高馬尾，背著雙手挑眉看他，語氣傲嬌。
“這比五星級酒店的牛排還好吃？”
郁燃猛地抬頭，除了懵逼，既驚又喜。
【意料之外的人，竟然在凌晨，屈尊來這種不入流的小店。
是為他的？他又自作多情嗎？】
郁燃的心不由怦怦亂跳，黑亮的雙眸纏著一寸暗火，語氣滿含期待。
“沈總，您……您怎么沒睡？”
沈煙清冷道:“酒店騰出一間空房，我發(fā)的消息你沒看見？”
郁燃下意識從兜里掏手機，還沒來得及看，像安了發(fā)條的固定程序，先道歉。
“對不起沈總，我不小心靜音了，抱歉，我下次一定……”
沈煙眸中凝霜，聲音發(fā)寒:“我跟你說過，別動不動就道歉，尤其在外面。
我像動不動就罵人的老板？還是你故意想讓我難堪！”
郁燃滿頭霧水:【像這個詞，用的不太準確?！?/p>
他見沈煙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盯著墻面菜單很認真的看，纖長的睫毛眨來眨去。
三年來，郁燃從沒有這樣近距離的機會，來觀察……
不，是欣賞她的絕世美顏。
郁燃更熟悉，她的側(cè)臉和背影。
那件事之后，過去兩年了，察覺到沈煙的主動，郁燃還是不死心，大膽了一次。
“沈總，您是特意為我來的嗎？是……是擔心我沒地方睡？”
沈煙連頭都懶得轉(zhuǎn)，語氣一如既往，冰冷又疏離。
“閑得無聊出來走走罷了，陌生的床睡不著，明天的合同你準備好了嗎？”
郁燃泄氣道:“是。”
兩人對話被老板一字不落聽進耳朵，他很識趣的端來餛飩，迅速閃回廚房。
臨走前，還在郁燃耳邊小聲嘀咕。
“兄弟你真不容易，不行換份工作吧，這娘們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誰守著誰窩囊?！?/p>
郁燃用勺子胡亂攪著碗里餛飩，聞著湯就覺得變了味，一口也咽不下去。
【這幾年，窩囊這兩字，不知道多少人在他耳邊說過。
不只是御景別墅那幾個黑山老妖，就連公司同事，經(jīng)常在大廳撞見沈煙對他發(fā)火。
他彎著腰，垂著肩膀，卑微低頭，一遍遍道歉的場景。
他的窩囊氣質(zhì)，與他個性的名字，很不相配?！?/p>
想到這，郁燃忍不住把埋藏在心底兩年的疑惑，弄清楚。
他聲音清朗明亮:“沈總，我當年面試沒過，您為什么親自留我。
是那時候您就選中我，做他替身？”
沈煙又耳聾，面無表情的喊了句:“老板，手工湯圓來一份?！?/p>
接著，她坐到郁燃對面……
四目相對，郁燃眼神黯淡，有點兇，還有不甘和委屈。
可沈煙的話更像一把尖銳的刀，毫不客氣的刺進他支離破碎的心。
“沒什么，就覺得你可憐，抬了抬手。”